第5章 (1)
安青兒的認錯态度良好，那幾個民兵連的也沒為難她，讓她回去了，
“以後別偷東西了。”
“我不是要偷東西，我是真的要餓死了。”安青兒不能保證下次要餓死的時候不偷吃的。
“胡說八道，咱們農場對你們勞改犯可是一視同仁，都有糧食給你們吃。”
“我沒說你們農場，是我們勞改的那些人，她們排擠我，搶我的東西吃。”安青兒進了這勞改就像進了地獄，那些勞改犯別看都是女人，一個個兇神惡煞的，安青兒這種長得漂亮又柔弱的就經常被那些大姐大欺負。
所幸，自己不是進監獄，只是勞改而已。要是進了監獄，估計比這還恐怖。
“誰欺負你，你和我們說，我們把她們給調走。”這幾個同志來了脾氣，看不慣這種事。
“經常欺負人的有勞改二中隊的幾個高女人，又高又壯，你們一看就知道了，她們不僅欺負我還欺負那些體弱的。”安青兒一鼓作氣把那些欺負她的人都說了出來。
把那幾個人的名字記下，那個連長對她點頭，“同志你放心，我現在就去反映情況。”
旁邊的幾個民兵把地上的橘子撿了起來遞給她，“你拿去吃吧，以後別偷東西了。”
“謝謝。”安青兒鼻子一酸，很是感激。
這天晚上，被欺負着睡在濕潤的被子上的安青兒夢到了女兒，那個一出生就被她抛棄的女兒。
半夜被凍醒，安青兒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偷偷哭了起來。
大年初二，小豆醒來後踹開了厚厚的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站着有些懵圈。
揉了揉眼，徹底清醒過來後，小豆站在床上大聲喊着爺爺。
“起床啦，”寒爺爺滿手的面粉，脫不開身，在孫女窗外喊道，“自己穿衣服穿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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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坐了下來，把棉衣扯了過來往身上套，但是根本不會穿，辛苦地‘哎呀’了好幾聲，小豆扯着衣服蓋在了頭頂，“爺爺！我不會穿！”
洗好了手跑過來，寒爺爺首先把襪子拿了過來，“記住爺爺說的，以後起床第一件事是穿襪子。”
小豆點點頭，伸出腳，“先穿左腳。”
“你看，把這襪子口給撐大，然後套在腳上，再一扯，這襪子就穿上來了。”寒爺爺示範了一遍，然後讓她自己穿右腳。
前後穿反的小豆拍拍小腳，“穿好了。”
“穿反了，”寒爺爺讓她重新再來一遍。
覺得好玩的寒小豆在穿錯了幾次後終于把一只襪子好好地穿在了腳上。
接下來，寒爺爺又告訴她怎麽穿衣服。
這個有些難度，寒小豆試了好幾遍也不會。漸漸的，孩子的耐心被用盡。
有些生氣的她背過身去，用力拍打着床上的被子，“不學了！爺爺，我還小，不學這個。”
“必須學！爺爺要是不在了，你要凍死自己不成？”寒爺爺板着一張臉，态度強硬。
自己随時可能死去，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給孫女找到一個願意養她的人家。
去了別人家過日子，當然得懂事些，這些穿衣穿鞋必須得學會。
老寒拿出一個烤雞蛋來，“你學會了，這個雞蛋就給你吃。”
寒小豆看在雞蛋的份上，不樂意地點點頭，終于，半個多小時後，寒小豆已經能自己穿衣服了。雖然那些衣服歪着扭着，但好歹也算是大有進步。
起床後，老寒帶她去洗漱，“自己拿着杯子洗，要上下刷，裏面刷，都刷到。”
寒小豆刷完牙對着爺爺咧嘴，“爺爺，刷幹淨了沒？”
老寒一看，還不錯，刷得夠幹淨，“以後一天至少要刷兩次，是哪兩次，說說看。”
“早上起床一次，”寒小豆‘嗯’了半晌高興地跳了起來，“還有晚上睡覺前一次。”
“聰明。”老寒給她鼓掌。
吃完早飯讓她自己去玩，老寒拿出張紙把認識的人都寫在了紙上，開始一一挑選适合領養孩子的。
賀隊長家……已經有四個孩子了，估計不可能。
會計家……可以考慮
胖姐家……可以考慮
婦女隊長家……為人尖酸刻薄，喜歡打孩子，不考慮
…………
寫滿了整整五頁紙，老寒開始一一去那些合适的人家打聽，當然，他還不會說出自己要死的事，只是側面打聽下他們對于領養的态度，以及，如果要領養小豆，看看他們是什麽反應。
到處問了個遍，倒是有兩家想要個兒子，沒人想要女兒的。
最後，來到胖姐家，胖姐聽到老寒說笑，立馬搖頭，“鄉親們日子窮苦，自己一家都吃不飽，誰還會願意去領養孩子。”
老寒勉強笑着，“我看衛生院被抛棄的孩子倒是有不少人去領養。”
“那些都是自己生不出的，除了自己生不出的，多半是有壞心眼的。當然，事情也不能說得這麽絕對，我倒是聽說過城裏那些有錢人家也有□□做好事的。”
城裏………老寒想起了孩子的親爺爺和親姥姥，決定去找他們試試看。雖然上次碰了壁，但是這次，希望能有個好結果。
老寒讓賀隊長和主任多留意些，看有沒有願意收養小豆的，
“這個最好是家裏條件要好，”老寒寫了自己的要求，“如果兩夫妻都是知識分子，那就更好了。”
賀隊長和主任聽他這麽一說，有些尴尬，這提的條件着實有些高。
老寒看他們那表情，又自嘲的笑了笑，“沒事，只要能找到就行，主要就是要人好，人好這個條件是最基本的。”
“行，我們明白，”主任有些愧疚，“老大哥，實在是對不住，之前答應你要收養小豆那孩子，可我那兒子——”
“行了，不用多說，我明白你們的難處。”
老寒把孩子放在了主任家睡一晚，他自己帶着介紹信挑着擔子去城裏找小豆的親姥姥和親爺爺去了。
“梅奶奶，我爺爺為什麽去城裏？他都不帶我一起去。”
“城裏人多又雜，怕把你弄丢。”
小豆懵懂地點點頭，“把我弄丢了就找不回來了，就會被拐子給打斷腿。”
梅奶奶驚訝地捏捏這娃兒的臉，“小豆真聰明。”
“嘻嘻~”小豆得意地笑出聲，“我爺爺說我是生産大隊裏最聰明的，他還說我以後讀書肯定能得第一名。”
“嗯，小豆肯定能得第一名。”梅奶奶想到了她爸媽，她那個親爸媽聽說以前讀書時也很聰明，難怪小豆這麽古靈精怪的。
小孩子的精力都很茂盛，梅奶奶和孩子說了一會兒話就累得睡着了。只有小豆還在那張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小豆伸出手揮了揮，就見自己的手在牆上留下了影子。
學着爺爺以前教她的手勢，小豆在牆上做了個老鷹捉小雞。
覺得無聊的小豆又從床頭拿過自己辮子上的小頭繩，在那一個人玩着頭繩。
等梅奶奶半夜醒來，就看到了兩只小手都伸出被子正在玩頭繩的孩子。
“小豆，不準玩了，睡覺，”梅奶奶摸了摸這孩子的手，冰涼冰涼的，“不冷啊？”
“不冷。”小豆在別人家睡不着，所以一點也不困。
梅奶奶把她的頭繩拿過來放在床頭，又強制把她的手放進被窩裏，“睡覺，爺爺後天就回來了，啊。”
好吧，小豆裝做閉眼的樣子。
梅奶奶知道她在搞鬼，也故意裝睡。
過了一會兒，果然小豆睜開了眼繼續玩。
梅奶奶哭笑不得，只好由她去。
第二天下午，小豆已經有些不好哄了，不管梅奶奶怎麽勸，這孩子都是在那默默抹眼淚，“我想回家。”
“爺爺明天就回來了，小豆先去外面玩好不好？”梅奶奶給她指指外面，“你看，那麽多小夥伴呢。”
梅奶奶叫過來幾個鄰居家的孩子，讓他們帶着小豆出去玩。
在街上玩了一會兒，小豆看着那條回家的路，自己跑回了家，
“哥哥姐姐，我要回家去了，你們要和梅奶奶說哦。”
那些孩子們點點頭，“你放心，我們會和梅奶奶說的。”
等到了晚上，天都黑了，主任和梅奶奶問那些回來的孩子，這些忘性大的孩子們才想起來小豆說的話，“小豆回家去啦。”
回家？
看着已經黑了的天，主任和媳婦兒一驚，趕緊回屋去拿手電筒。
“摩托車！”阿梅見丈夫要跑出去找人，急忙提醒他騎摩托出去。
主任騎着摩托，阿梅坐在背後拿着手電筒四處照，
“不要騎得太快，萬一錯過了怎麽辦。”
一邊騎着車一邊喊着小豆的名字，終于，在三大隊那裏，兩人看見了前方還在那走着的寒小豆。
寒小豆本來還很害怕，聽到身後梅奶奶的聲音，立馬回頭，“梅奶奶，我在這兒。”
“你這孩子，”梅奶奶又是着急又是生氣，哭了出來，“你膽子怎麽這麽大，天黑了也不怕？”
“不怕，”寒小豆指指頭上，“奶奶你看，有月亮，可亮了。”
主任和媳婦兒對視一眼，也不想着回家了，帶着孩子回到了老寒家。
拿出老寒給的鑰匙，主任打開了他們家的門。
“誰在那兒？”賀隊長聽到摩托車的聲音就跑了出來看，直到看到寒叔屋前有人影晃動，拿了鐮刀跑了過去問。
“是我們。”主任讓他回去睡。
“我還以為是賊呢。”賀隊長不好意思的笑。
沒好氣地瞪了賀隊長一眼，主任帶着媳婦兒和小豆進屋去了。
“你和小豆睡，我去寒老哥房間裏呆一晚。”主任檢查了家裏的窗戶，都是完好的。
回到自己家，小豆在洗完臉刷完牙以後，立馬就沉沉地睡着了，即使現在才晚上六點多。
去領養的人家
這天清晨，梅奶奶是被窗外的陽光給照醒的，睜眼一看，天已經大亮。
扭頭去看旁邊的小娃兒，只見小豆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被子上自顧自地玩着頭繩，她會穿衣但是卻不會給自己紮小辮子。
“诶唷我的心肝吶，”梅奶奶睜眼看到小豆的穿着後哈哈大笑，“你這衣服是怎麽穿的，啊？你怎麽穿的？”
梅奶奶一把抱住寒小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嘻嘻~小豆見大人笑了自己也跟着笑，驕傲地拍拍自己的小棉襖，“梅奶奶，我自己穿的衣服。”
她這身衣服确實是穿上了，可是兩條小腿伸進了一條褲腿中，襪子穿錯左右腳，而且正反面也穿錯了，更不用說那棉衣，直接擰成一團纏在她身上。
“你起床了可以叫醒奶奶，奶奶幫你穿，”梅奶奶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開始給她穿衣服，“小豆啊，你這麽懂事，真是好樣的。不過呢，這些是大人們做的事，你還小，不用學這些。”
“爺爺讓我學的。”寒小豆嘟着嘴不滿。
梅奶奶一愣，是老寒教的？老寒竟然教孩子這些事………
或許，也是希望孩子以後去了別人家能讨好別人。
給孩子穿好衣服梳好高高的小辮子，梅奶奶起床下去給她穿鞋，“早上吃什麽？”
“吃雞蛋。”
她最喜歡吃雞蛋了，也只有過年才能吃上這麽好的東西。
“好嘞，吃雞蛋。”梅奶奶先是帶小豆去洗漱，沒想到小豆不用大人幫忙，而是自己拿着把小牙刷蹲在院子角落刷了起來。
左刷刷右刷刷，小豆拿着牙刷毫無章法地在嘴裏刷着，最後喝着幾口井水吐出嘴裏的泡沫。
把牙刷把杯子裏一放，寒小豆沖着梅奶奶咧嘴，“梅奶奶，你看我的牙，刷幹淨了嗎？”
稚氣十足的小豆把嘴咧得老大了，露出一口潔白的小小牙。
“幹淨了，小豆真乖。”梅奶奶拿毛巾給她擦去嘴上的泡沫，這孩子，也才3歲啊，梅奶奶一聲嘆息。
在老寒廚房裏找了很久也沒找到雞蛋，梅奶奶幹脆關上門牽着孩子去公社自己家。
倆人走了十幾分鐘，和迎面騎着摩托車趕來的老伴兒遇上了。
“喲，起來得這麽早？”主任5點就起床了，然後自己騎着摩托車從寒家回了公社。現在8點了，他特意帶着兩個餅和雞蛋趕了過來，給阿梅和小豆送早飯來着。
“這餅硬邦邦的怎麽吃？”梅奶奶嘆氣，瞪了老伴兒一眼，随即把小豆抱上摩托車，自己坐在她身後。
主任讓她們倆抓緊了，接着掉頭回去公社。
到了家，阿梅奶奶開始淘米煮飯，準備給小豆做蛋炒飯吃。
大過年的主任沒事做，和小豆在堂屋裏玩起了拍手的游戲。
正玩得高興，虎子過來了。
“爸，媽，我找到幾戶條件不錯的人家了。”虎子氣喘籲籲地走進屋，随手倒着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水喝。
“虎子叔叔早上好。”小豆擡眼看見了虎子，沖他揮手。
“欸，”虎子摸了摸小豆的頭，“你去廚房和奶奶玩去。”
小豆一跑開，虎子把幾個地址拿了出來給老爹看，“我去實地勘察過，這幾戶人家都養得起孩子。”
“這我就搞不懂了，這幾戶人家自己有孩子，怎麽會願意收養小豆？”主任反問。
“人家愛孩子呗。”
“放屁！”主任白了兒子一眼，“要你認真打聽人家的品性，打聽了沒？”
“哎呀爹，人家願意撫養就是好事，你哪來這麽多條件？你當這女娃是個寶？誰都搶着要？”
“怎麽說話呢你！”主任踹了兒子一腳，“要不是你和你那個對象不同意，我和你媽早就把小豆給收養過來了。”
“爸！我才是你親兒子，以後給您養老送終的親兒子，您別一天到晚看我不順眼。我和我對象結婚了，以後給您生個親孫子親孫女不好？你非得養別人的孩子這不是有病？”
主任撇過臉去不回話，他也知道自己兒子說的有理，也怕因為小豆而讓兒子和自家生分，
“就像你說的，養別人的孩子是有病，那你找到的這幾戶人家怎麽就願意養小豆這孩子？”
“實話和您說了吧，人家也是有目的的。您先別急，聽我說完。您想想看，咱們這鄉下能吃飽飯的有幾家？自家剛剛能飽腹的又去養別人的孩子，那純粹是腦子不好使。
我找的這幾家條件還可以，吃得飽飯，他們願意養小豆基本上是怕以後自家親生兒女不孝，所以想有個養女來托底。還有的，就是怕自己兒子長大了娶不到媳婦兒，所以養個童養、媳備着。反正女娃嘛，給點吃的餓不死就行。”
“你瞧瞧你說的這混賬話，”阿梅奶奶忍不住出來小聲罵道，“讓你給找些品性好一點的，你就找的這種人家？”
“媽，您別嫌棄，就這幾戶人家，還是我求爺爺告奶奶說了很多好話才辦成的，”虎子無奈，“您要是嫌棄我找的人家不好，您自己去找，您但凡能找到一個比我手裏條件更好的人家，我跪下給您磕十個響頭。”
“你——”
“行了，”主任讓老伴兒打住，“兒子這話雖然難聽，但是是事實。”
阿梅朝廚房看過去，只見寒小豆正用兩只小手緊緊抓着大火鉗去夾柴禾。
“這孩子這麽乖巧，我……”阿梅真想領養這孩子。只是，終歸是兒子這邊更重要，她做不到和兒子以及未來的兒媳婦交惡而去領養小豆。
“呀~”廚房裏頭，柴禾從火鉗掉落，小豆懊惱地跺跺腳，這個火鉗太大了，沒家裏的小火鉗好使。
阿梅走了過來把那掉落的柴禾給撿起來扔進了竈臺。
“梅奶奶，我好熱，”小豆把火鉗扔下，頂着紅撲撲的小臉蛋兒在那扯着自己的棉衣。
阿梅給她松開扣子，“小豆，以後在別人家要聽話。”
“我很聽話，爺爺奶奶說我是最乖的孩子。”小豆沒聽懂梅奶奶的意思，脫了棉衣後蹲在地上繼續夾柴禾。
等阿梅做好一鍋蛋炒飯，老寒也挑着擔子從城裏回來了。
“怎麽樣？找着小豆的親人了沒？”
“她姥姥去年就去世了，至于那個爺爺，不知所蹤，問過街坊鄰居們了，都不知道小豆她親爺爺去了哪兒。”
楊大爺嫌棄兒子坐牢見不得人，自己偷偷搬走了。
“那總得告訴楊五谷和安青兒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和他們說一聲，讓他們從牢裏出來了就來接孩子。”主任皺眉道。
“兩個坐牢的能是什麽好人，”老寒坐了下來，接過一雙筷子和一碗蛋炒飯，開始往嘴裏扒着飯，“我不能探望，人家監獄不讓我進去，也不知道那兩個混賬到底去哪裏勞改了，總之是寫了封信給楊五谷當年待的監獄。”
“當年那兩個混賬就是為了回城直接抛棄了孩子，這種人就算出獄了也指望不上。”阿梅嘆氣，
虎子在一旁不說話，只是偷偷踹了老爸一腳。
主任接收到兒子的暗示，把一張紙拿了出來，“老哥哥，你看，這是虎子昨天去打聽的人家，家裏條件還行，餓不死孩子。”
老寒一口飯噎在喉嚨，難受得緊。
阿梅想說什麽又不能說，這時候不能心軟，她和老伴兒不能違背兒子兒媳婦的意願。
“叔，這幾戶人家我打聽過的，确實不錯，總比送去孤兒院要好，你看呢？”虎子開口道，“這幾戶人家其實也一直搖擺不定，還不是特別願意領養，所以咱們最好是盡快把孩子給送過去，落實了才好。”
“行，現在就去。”老寒幾口扒完了飯。
從他進門到現在，寒小豆一直咬着勺子不做聲，她好像聽懂了大人們說的話，又好像沒聽懂。
“你看這孩子，你不在的這兩天她一直哭着鬧着要找你，你一回來了，她反倒不做聲了。”梅奶奶笑着摸摸孩子的小辮子，讓她喊爺爺。
“哼！”寒小豆生氣地扭過頭去，爺爺把她扔在了梅奶奶家，她還生氣呢。
“把地址給我吧，我現在帶她去見見那些人。”老寒一把抱起還在那獨自生悶氣的寒小豆，也沒去哄她。
“我帶你們去。”虎子自告奮勇，找老爸要了摩托車鑰匙。
“哇~~”
坐車的寒小豆開心地蹬着腿，她最喜歡坐車玩啦。
“叔，咱們第一家先去隔壁公社，對方是隔壁公社的會計，家裏十天半個月能讓孩子吃上一頓肉。”虎子笑道，這是他覺得最滿意的一家，對方有一兒一女，家裏氛圍還不錯。
“那不錯，條件好。會計會算賬，能識字。”老寒下意識地去整理亂動的寒小豆的棉衣，自卑的心理讓他擔心這孫女兒會被別人瞧不起。
半個多小時後到了隔壁公社，老寒抱着小豆下車，給她重新梳理了一下小辮子，“小豆，人家那是識字的，家裏不一般，你待會兒別調皮搗蛋的，要不然爺爺打你。”
“知道啦爺爺。”寒小豆撅着小嘴不開心，到了陌生的地方覺得興奮又害怕，小心翼翼地牽着爺爺的手走在大街上。
到了這會計家，人家家裏的兩個親生孩子和幾個鄰居家的孩子跑了過來圍着小豆看。
“爺爺，他們圍着我幹什麽？”小豆有些害怕，自己好像是個被圍觀的豬仔仔，下一秒就要被捅刀子殺掉吃肉啦。
“沒事，他們都是好孩子。”有些拘謹且自卑的老寒牽着小豆去向主人家問好。
那主人家幾個長輩打量了小豆好幾眼，欣喜地點點頭。這孩子，比虎子話中形容的還要機靈乖巧又天真爛漫。
這麽好的孩子，領養了不虧，幾個長輩一眼就喜歡上了小豆，表示願意收養。
“你就是那個童養、媳？”一直跟在小豆後頭的幾個大男孩子哈哈笑着，拿手上的棍子去戳寒小豆的臉。
“………”本來對着主人家讨好地笑着的老寒臉色一沉，捏緊了牽着小豆的手。
找領養
小男孩那句‘童養、媳’一出來，老寒立刻變了臉，不同意讓小豆在這戶人家被領養。
本來對小豆十分滿意的主人家質問着虎子，“怎麽回事？之前可是你求着我們讓我們收養，現在我們看上了，你們這邊又擺譜不幹，是想坐地起價？”
虎子笑着遞上煙，“瞧你們說的，我是那種人嗎？我寒叔就是舍不得孩子所以才不肯放手了。你們家條件這麽好，只有你們嫌棄我們的，我寒叔哪還敢坐地起什麽價。”
擺臉色看的老寒這時也明白了虎子的不易，勉強笑着和主人家道歉，“臨了臨了，又舍不得我這孫女兒送人，不是擺譜，你們別誤會。”
見他們兩個說得這麽懇切，主人家臉色才稍微和緩了些。
虎子看出了寒叔的不願，只好和主人家道別，“這樣，還是讓我寒叔回去再和孫女待一段時間想清楚再說。”
“只怕你們想清楚了我們這邊卻不樂意了，”主人家高高在上地擺着譜，“三天之內把事給敲定好，三天後這孩子再不送過來我們就不要了。”
“好嘞，你們放心，我寒叔會想通的，他現在就是舍不得撒手，畢竟養了幾年的孩子。”
“行了行了，知道了。虎子，我這也就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要不然誰樂意花錢養別人家的孩子？”
“是是是，你們家的好意我和我爹都知道的。”虎子有禮貌地告辭。
回去的路上，開着摩托車的虎子一言不發，緊緊抿着嘴。
小孩子坐車特別容易睡着，小豆也不例外，坐在摩托車上的小豆舒服得靠在虎子叔的背上睡着了，她身後的老寒抓着她免得她掉下摩托車。
通過摩托車的鏡子看到了臉色不好看的虎子，老寒心中愧疚不安，“虎子，是叔對不住你，讓你為難了。”
“叔，您剛剛簡直是讓我下不來臺，我先前可是求爺爺告奶奶地求着人家才說通了讓他們願意領養小豆。你倒好，剛到他們家屁股還沒坐熱就要走人，弄得我現在是兩邊不是人，人家埋怨我沒把事辦好，您這邊估計也埋怨我沒給找個好人家。”虎子心情不好。
“我沒埋怨你，沒有的事，”老寒讨好地笑道，“這就是他們家那個孩子說什麽童養、媳，我聽着覺得不好，孩子能說出這種話那肯定是他們家的大人教的。小豆這孩子傻乎乎的，去了這樣的人家我怕孩子耽誤了這一生。虎子，叔知道你的難處，叔也相信你。只不過現在也不止這一個人家，咱們再看看別的，啊。”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寒叔都和自己認錯了，虎子這一個晚輩自然不會再說什麽難聽的話，“行，咱們再看看別的。”
除了剛剛那一戶是隔壁公社的，其他3家都是自家公社底下其他村落的。還有一戶離得更遠了，是縣城的對象給介紹的一家，就在縣城。
開着車來到離自家公社最近的東園村，虎子站在別人家屋外介紹道：“這家男的生不出孩子，兩口子想要孩子想瘋了，就是條件差了點，你看這屋子，都是泥巴糊的牆，連個窗戶也沒留，家裏黑乎乎的連個油燈也舍不得點。”
老寒踮起腳看了看四周，東園村他也來過幾次，以前年輕時有個遠房親戚在這兒，如今親戚家不在了，這裏也大變樣，
“條件差不要緊，我家小豆也不是什麽金枝玉葉，”老寒挺滿意這家的，“這主人家生不出孩子對小豆是好事。”
“行，那我們進去吧。”虎子直接走進了對方家，把主人家叫了出來。
這兩個主人看上去是老實人，老寒臉上笑開了花，這家不錯，他很滿意。
主人家看了看正被老寒抱着呼呼大睡的小豆，這女娃确實長得不錯，挺可愛的。
“虎子，咱們借一步說話，”女主人把虎子叫到一邊，“是這樣的，雖然之前我們答應了你，可是昨晚我和我家男人又商量了一晚，我們家條件差，節衣縮食也只夠養活一個孩子，所以我們還是想領養一個男娃。”
男主人不好意思說這反悔的話，所以讓自己媳婦兒出來說話。
“不是，這女娃男娃沒區別，嬸子，你再好好考慮考慮，我寒叔很滿意你們家，這是緣分，”虎子給嬸子塞了個大紅包，“你看看這大過年的上門也沒帶禮物，這是我們的一番心意，您收下。”
女主人把錢包推了出去，“虎子，你也別唬我，什麽男娃女娃沒區別，咱們這農家哪個不需要兒子來立門戶的？以後我們兩口子老了還是需要兒子來種田養家，女娃能行嗎？到時候我們老了被欺負了女娃能頂啥用？打不了架也拿不動刀。”
說什麽她也不肯收養小豆，家裏條件差，她和丈夫覺得要供出個男娃來才夠本。
虎子見狀知道對方心意已決。
回到堂屋，見到寒叔和男主人說說笑笑十分開心，虎子這心裏實在是愧疚，不知道該怎麽和寒叔說。
“寒叔，”虎子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寒叔的肩膀，“咱們出去說。”
老寒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抱着孩子跟着虎子出去，“怎麽了虎子？”
“是這樣的，他們家只夠養活一個孩子的，所以兩口子還是決定養一個男娃。”
老寒愣住，許久後摸了摸口袋，拿出火柴盒和一根煙，蹲在人家屋外抽了起來，全程不發一言。
虎子摸摸口袋，拿出煙和打火機靠在牆邊抽着，輕輕嘆了好幾口氣。他真是腦袋被門夾了，幹嘛答應老爹老媽幫這個忙。領養這事不好弄，人家滿意你你不滿意人家，好不容易你滿意了，人家卻又不樂意了。
幾分鐘後小豆醒了，揉了揉眼，抓着爺爺的手臂懵懵地站了起來，“爺爺，我想吃飯，肚子餓了。”
“先回我家吃午飯，吃完午飯咱們再去其他幾家看看。”虎子摸了摸小豆的頭，轉身朝摩托車走去。
老寒蹲得腿有些麻了，起身緩了十幾秒，随即牽着孫女兒的手自言自語地走着，“你怎麽就不是個男娃唷，要是個男娃，好找得很，多少人搶着要。”
“爺爺，你在說什麽呀~”小豆不解地擡頭看他。
老寒沒回答孫女兒，抱着孩子上了摩托車。
回到虎子家，小豆端着碗蛋炒飯出去和公社的孩子們玩，老寒和主任一家坐在桌旁邊吃邊談。
主任家旁邊的街道上，小豆一邊吃着蛋炒飯一邊蹲下看小哥哥小姐姐們玩跳皮筋。
小豆看着他們玩自己也想玩，所以起身跑過去在跳皮筋的幾個孩子身邊站着，也不說話就那麽一直羨慕又渴望地站着。
“小豆，你要玩嗎？”一個小姐姐過來問小豆。
小豆點點頭，“我想玩。”
“小豆，你是梅奶奶家的親戚嗎？”她又問，過年這幾天她和小豆玩了好幾次了，但是一直不知道小豆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小豆懵懂地點頭，她還小，不是特別能理解親戚的概念，她只知道爺爺會帶她來梅奶奶家玩，既然會來這裏玩，那肯定就是親戚，小豆如此想着。
“她撒謊，”一個大孩子過來指責小豆，“你不是他們家的親戚，我才是。革委會主任是我舅爺爺，梅奶奶是我的舅奶奶，你是誰？我家過年從沒有看見過你。”
這大孩子兇兇的，小豆抱着碗筷小跑了幾步遠離對方，她不能理解這個大孩子為什麽兇自己。
“別和她玩了，她撒謊，不是個好孩子。”幾個大孩子抱團，商量着不和小豆玩。
“我也不和你們玩，”小豆拿着筷子的小手揉了揉眼睛裏的淚花兒，“我才不稀罕你們，我今天去城裏玩了，你們沒去過，略略略~~”
今天虎子和老寒帶她去了隔壁公社（鎮）找領養的人家，從沒有去過那兒的小豆以為那裏就是城裏，以為今天爺爺是帶她出去玩的，所以現在拿來炫耀。
老寒忍痛
正月初四下午五點，安青兒所在的勞改農場，一批又一批的人感冒發燒咳嗽起來。
農場的管教幹部和公安同志們向上級申請調過來大量的棉花布匹給勞改農場。
此時的安青兒穿着破洞的棉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咳嗽了一天一夜的她忍不住去向管教幹部請假并讨要感冒藥。
“我給你批個條子，你去農場的衛生院看病去，”那人想了一會兒又問，“前幾天農場的幾個民兵和我說你受欺負了，說是有人搶你的糧食吃，真的有這麽回事？”
“嗯，情況屬實，是勞改二中隊的女犯人，她們還給我的被子潑水。”安青兒一肚子委屈。
“行，我知道了，過幾天要調一批犯人去隔壁公社造橋修路，到時候我把那幾個惹事的弄過去。”
聽管教幹部這麽一說，安青兒覺得看到了曙光。再過一段時間她就能離開勞改的身份去做個普通人，所以這段時間她一定要忍住，不能惹事。
————此時的公社小路上，虎子開着摩托車送寒叔和小豆回了家，
“寒叔，明天咱們去縣城那一家看看，那是我對象幫忙找的，雖然是個單親身份，但是人家條件不錯，會對孩子好的。”
老寒感激對方，摸摸孫女兒的頭，“和叔叔說再見。”
“虎子叔叔再見。”小豆揮了揮手便迫不及待地跑去隔壁賀家玩去了。
虎子一走，端着碗在屋門前吃飯的賀隊長走了過來，“寒叔，給孩子找領養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