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江雲康聽到有人來的說話聲, 轉頭往窗外看了一眼,看到是江雲傑和幾個江家同窗後,不由放下手中的書本。

木須也轉頭看去, 面上沒什麽表情。

成氏帶着江雲傑一行走到竹屋的石階下,讓江雲傑幾人在下邊等着,自個進竹屋和木須道, “這幾個江家族學的學子,說要來給你問安。”

木須只短暫地在江家族學待過, 但教過一日,便都能喊他先生, 見來了那麽多人,雖然心中不樂意見到江雲傑,但還來了其他人,便起身讓大家去前院喝茶。

走到竹屋門口時,不忘回頭交代,“你們兩個不許偷懶。待會我回來,若是沒背完書, 今兒就別回去。”

看到木須帶着人走遠,林源立馬放下書, 唉聲嘆氣地趴在桌上,看姐夫還是挺直腰板看書,不由感嘆道, “先生也太嚴格了吧, 怎麽說我們和那些人也是同窗,一塊去休息不好嗎?”

“你想和我四弟一起喝茶?”江雲康歪頭朝林源看去。

林源趕忙搖頭說不想, “他那個人, 眼皮子和侯爺一眼淺, 話裏話外都透着酸味。不過方才我看他錯愕的樣子,倒是挺舒服,他肯定以為你躲在侯府不敢出門,不曾想,竟然在他日思夜想的地方讀書。哈哈,好爽!”

江雲康也注意到四弟的表情,林源說的沒錯,四弟确實心眼小,他一邊給書籍翻頁,一邊道,“你要是不快點背,回去我就和你姐姐說。”

聽到姐夫又要告狀,林源憤憤地瞪了姐夫一眼,不甘不願地翻開書朗讀起來。

前院裏,木須簡單問了幾個人的功課,大概了解後,便讓他們別耽擱讀書時間,不用在他這裏久留。

江雲傑來之前,還想着讨好下木須先生,就是不能拜師,得些指點也不錯。但他完全沒想到,三哥已經在木府讀書,這可是外邊多少人都羨慕的事。

起身要走時,江雲傑到底忍不住,眸光瞟了下木須先生,随後垂眸問,“先生可是收我三哥為學生了?”

“暫時還沒有。”木須之前就不喜歡江雲傑,現在聽到江雲傑問話,眉頭便皺了起來。

江雲傑疑惑道,“那三哥為何在您這裏讀書啊?”

“沒有為什麽,我閑得無趣,就讓三郎陪陪我。”木須沒好氣說完,起身從江雲傑身邊走過。他沒必要和江雲傑解釋自己的行為,若不是還有其他江家學子來拜訪,光是一個江雲傑,他絕對不會留下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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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傑看木須先生就這麽走了,絲毫沒在意他的面子,而門口的幾個同窗都看着他,表情多少有些繃不住,僵硬地和其他人道,“走吧。”

等他們出了木府後,便有人問江雲傑,“四郎,木須先生好像對三郎很好,而木須先生的從沒看走眼過。你應該不知道三郎來木須先生這裏讀書吧?”

這話一出,大家都看着江雲傑,眼裏帶着探究。江雲傑在學院可是暗示江雲康沒臉出門,結果卻得了木須先生的青睐。看木須先生對江雲傑冷漠的樣子,他們也要考慮和江雲傑保持距離了。

江雲傑感覺臉被丢在地上踩,卻還不能撿起來,他讪讪道,“三哥可能忘記和家裏說了。”

等江雲傑說完後,幾個同窗各自找了理由,都說要先回去。

江雲傑站在木府門口,看着木府的牌匾,心中便來氣。

他不想這個時候回府,便找了家酒館喝酒。

剛坐下,江雲傑就聽到有人喊“四郎”。

轉頭看去,見到是孫哲,歪頭看着孫哲,沒有先開口,因為他們并不熟。

孫哲倒是自來熟地坐在江雲傑對面,主動給江雲傑倒酒,“四郎這是怎麽了,面色如此難看?若是四郎不嫌棄,倒不如與我說說?”

“我沒什麽。”江雲傑對孫哲并不信任,上回家宴,他可是看到孫哲和三哥站一塊說好久的話。

孫哲看到小二來上菜,要了一壺好酒,再去看江雲傑,“四郎能重新讀書,應該高興才是。可我看你面帶愁容,并不像沒事人的樣子。既然你不說,那我來猜猜,可是因為三郎的事?”

江雲傑捏茶盞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茶水灑了些到手背上,表情凝重地看着孫哲。

孫哲看到酒來了,給自己先倒一杯,舉起酒杯後,看着清亮的酒色,一口悶完,“爽!”

放下酒杯後,孫哲再笑着擡頭,“雖說侯爺此時厭棄三郎,但三郎有徐國公府世子做朋友,又有木須先生的指點,往後不僅是科考,還有官路,都會比我們順暢許多。前些日子,我去于家赴宴時,于家的小公子說想拜木須先生為師,都被拒絕了。”

長嘆一聲,孫哲夾起一顆花生米,往上抛去,想張嘴去接,卻沒接到,“于公子是什麽人?那可是太子妃的嫡親弟弟,年少有為,還深得太子的喜愛,這麽金元寶一樣的人物,木須先生卻不要,而是挑中了三郎。所以說啊,還是咱們三郎厲害!”

“于小公子?”

江雲傑知道很多人想拜木須先生為師,但這個于小公子,他倒是沒聽說過,因為于小公子家世太出色,不亞于徐放的家世,想要什麽都能得到。木須拒絕于小公子,這是很不給于家臉面了。

孫哲點點頭說是,“罷了罷了,咱們別提這些了,反正和咱們沒關系,三郎飛黃騰達了,看不上咱們。”他舉起酒杯,“來吧,還是喝酒好。”

酉時過兩刻,江雲康才看到林源拖着疲憊的身子從木府出來。

他早就背完書,但林源沒有背完,被木須先生留堂了。

林源慢吞吞地走到馬車邊上,無力地擡起胳膊,委屈噠噠地道,“書硯,我好累啊,你快拉我一把,我上不去了。”

等書硯拉着他上馬車後,立馬抱怨道,“姐夫,你說說,你才是木須先生正經想帶的學生,我不過是個順帶的,他何必那麽認真呢?”伸出手給江雲康瞧,掌心有道紅紅的印子,“方才我就背錯了一個字,他就打我手板,這要是我姐姐看到了,她得多心疼啊。”

江雲康瞥了一眼,只是很淺的一道紅印,等回承安侯府後,怕是都沒了,“不會的,姝兒只會讓木須先生打狠一點。”

兩人一塊讀書,林源的天賦不比江雲康差太多,就是林源喜歡摸魚,讀個一會書,便要發呆幹點其他事,注意力不集中。但凡林源自己認真一點,都不會被留下單獨背書。

“先生對每個學生都是用心教學,你既然來了這裏,就好好讀書吧。”江雲康算算日子,豎起兩根手指頭道,“現在離院試,只有兩個多月,難不成,你想中途放棄?”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源知道先生嚴厲是為了他好,他就是嘴上抱怨兩句,實際上也都乖乖按着先生的任務讀完了,“說到院試的日子,我姐姐是不是八月多生産?”

江雲康點頭說是,他比較擔心林氏生産的日子會撞到他考試時,如果他不在家,心裏總是不太安心。

之前他就和林氏提議,要不要把岳母提前接過來,但林氏說不用那麽麻煩。但現在想起來,要是運氣不好撞在同一日,他完全放心不下。

林源看姐夫在皺眉,啧了一聲,猜道,“姐夫,你是不是怕我姐姐生産和考試在同一天?”

“我是在擔心這個。”林源也十七了,這些事,江雲康也可以和他說。

“那就把我母親接來。”林源道,“金陵離京城沒幾日的腳程,你別信我姐姐說什麽不用的話,她心裏明明想要,嘴上卻要說什麽麻煩。到時候我來寫信,就說我考試太緊張,想母親了。我母親看到信後,肯定懂我意思。”

林源是半大小子放出去,怎麽玩也玩不夠,哪裏會想家。江雲康聽了後,忙點頭說好,“有岳母來照應着,我可以安心了。”

江雲康的這位岳母,甚是潑辣,家裏岳父被治得死死的,就是對着孟氏的冷嘲熱諷,也敢同樣陰陽回去。不過後來林氏報喜不報憂,岳母也就無法知道林氏在承安侯府的真實情況。

馬車回到侯府後,林源又不去三房吃飯,江雲康便一個人進院子。

今日趙姨娘又讓江雲成送了吃食過來,江雲康剛進屋,林氏便拉着他坐下,還把丫鬟們打發了出去。

“我有個事想和你商量。”

林氏拿出母親給的房契,指着房契小聲道,“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以前呢,我怕被母親和大嫂他們擠兌,也怕被侯府的下人看不起,就把陪嫁的鋪子都給關了,手中的銀錢也越用越少。但通過父親被貶官的事,我也看清了,不管咱們好還是不好,父親母親對我們都沒有真心。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放着銀錢不掙。”

林氏是商賈出身,經商之道雖然比不上父兄,但她也沒指望把生意做到天下皆有,只是想讓三房的日子好過一些。

“這兩間鋪面,都是京城最繁華街道的鋪面,我打算一間鋪子用來賣綢緞,還一間做酒樓。”林氏這些日子都在盤算這個事,“趙姨娘不是經常研究些吃食麽,我想着,既然她不能出府,就讓她把方子寫下來,我給她買方子的錢。這麽以一來,也能讓她手頭寬裕一些。你也知道,上次六弟就是因為沒錢打賞下人,差點耽誤了趙姨娘的病。”

林氏是個善心的,別人對她好,總想着加倍好回去。

江雲康沒有意見,“不過娘子身懷六甲,這時候不宜太操勞,可以遲些再開鋪子。”

“你放心,我沒那麽着急。”林氏早就想好了,“這些日子,我先把人找好,廚子們可以先學完趙姨娘的手藝。要開綢緞莊可不容易,得先寫信給我哥哥,讓他給我送貨,再安排幾個得力的掌櫃來。這一來一去啊,就得花上好些時間。我是想着讓手上的進項多一些,至少吃喝可以不用發愁。”

有些人家,外面看着風光,實際內裏損耗得厲害。

承安侯府雖不至于到艱難過日的地步,但從承安候被貶官後,孟氏就打發了一批下人出去,可見公中的銀錢開始短缺了。

三房又不得寵,如果不自己想點法子掙錢,若是有個什麽事,公中絕不會拿錢給三房。

或許是商賈出身的原因,林氏看着手中錢變少時,會有種坐立難安的感覺。如今她想通了,江雲康也表示支持,便沒有顧慮地去幹。

夫婦二人說好後,便一塊去用飯。

江雲康往後都要去木須先生家讀書,中午要在木府用飯,但不是正式的學生,便不好交銀錢當束縛。林氏便準備一些補品,讓江雲康次日送去木府。

在木府讀書的日子,不時會有木須先生的學生來探望。不過自從江雲傑來過一次後,木須就交代成氏,不要把人帶到後院的竹屋,讓人在前邊等着就好。

這日林源再次偷偷打盹,被木須罰站時,成氏過來傳話,說于家小公子來了。

“讓他回去,就說我身體抱恙。”木須擺了擺手中的戒尺,看到林源又沒站直,吓唬地舞了下戒尺,林源吓得趕忙貼牆站好。

成氏有些為難,“于小公子說,你今日不見他,明日就再來,一直到你願意見他為止。你還是見一下吧,我看他很執着。”

木須卻還是堅持不見,“他要來就讓他來,他們于家把鐘慶害成那樣,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會收他為學生。”

成氏聽木須說到鐘慶,輕聲嘆氣,轉身出去傳話。

聽到木須的那些話,林源的一雙黑眸,忍不住地往木須那瞥。

鐘慶?他沒聽錯嗎?于家竟然害過鐘慶?那不是前任宰相嗎?

想要探究原委的心思起來後,林源就很想知道事情起因,亮晶晶的眼睛再次去偷看木須,卻剛好被木須給抓到。

“讓你站直就站直,要不是你姐夫,我才不會教你這個的學生!”木須瞪了林源一眼。

林源委屈地收回目光,只好捧起書讀,但他剛讀兩句,就看到一個穿着華貴的少年板着臉從遠處走來,趕忙喊了句“先生”。

于景山求見不成,只坐了一會就沒了耐心,木府沒幾個下人,他便一路走到後院,等看到木須正在給人講學,小臉頓時更不好看了。

他直接走進竹屋,看都沒看江雲康和林源,只和木須見禮,說話也直接,“先生為何不見我?”

木須手中的戒尺動了下,差點就打下去,冷着臉道,“我既不能讓你如願,也就沒有見你的必要,于小公子若是沒事,還是回去的好,這般亂闖別人的後院,有違你們于家的教養。”

這話是在諷刺于景山,但于景山卻還是沒動,“聽說先生收了個庶子當關門學生,如今看來,竹屋的這兩位便有一位是了。”他面色不善去轉頭去看,林源立馬拿書擋住臉,江雲康倒是和他的目光直直對上。

“于景山,就算是你父親,也不敢這樣闖我府宅,你真的不走嗎?”木須不客氣道。

“先生莫急,我待會就走。”聽說木須先生寧願收個庶子當學生,也不願意要他,于景山輾轉反側地氣了一晚上,大清早地就出門來,“我瞧先生的這位學生也不過如此,既然先生另有愛徒,不如讓我見識見識他的學問。我可是聽說了,他可是縣試和府試的案首。”

同樣的,于景山也知道江雲康有兩次府試沒過,想到這個,他更氣憤。

江雲康見于景山死死盯着自己,不知道接什麽話好,便拿目光去瞧木須先生,希望能從木須先生的表情上看出一些暗示。

但木須卻是側身對着江雲康,還沒能江雲康看清楚,于景山先走到他跟前。

于景山直接忽略掉林源,因為林源看着就不像中案首的人。

他兩手撐着江雲康的書桌,挑眉問,“你就是江家三郎,先生的新學生?”

“我是江家三郎,但先生還沒決定收我當學生。”江雲康如實道。

“少騙我,不收你當學生,為何你會在這裏讀書?”于景山越看江雲康越不順眼,“你明明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庶子,憑什麽能得先生青睐?”

“于公子,先生喜不喜歡我,和我是不是庶子沒關系。”江雲康很坦然自己是庶子的身份,面對于景山的咄咄逼人,也沒有一絲怯弱,“你應該問問你自己,為什麽你不讨先生喜歡?”

“你嘲諷我!”于景山伸手想抓江雲康衣領,但被江雲康給躲過去,再要動手時,木須喊了句“夠了”,他才停手站穩。

木須冷冷地看着于景山,半點不給面子道,“于景山,我不收你就是看不上你。你要敢動手,那就盡管動手,雖說我在朝中的學生不如以往多,可還有幾個能在皇上跟前說話。”

說完,木須轉頭朝林源看去,“林源,把你昨日寫的文章拿出來,給于公子看看。”

林源愣了下,發現大家都在看他時,才去找文章遞給于景山。

木須又道,“林源在府試時只有二甲,但如果我沒記錯,他的文章,應該比你的要好?”

這是更大的嘲諷了,于景山早就中了秀才,只是上次鄉試落了榜,因此一直不服氣,為了下次的鄉試,才想拜木須為先生。但木須現在拿了個府試二甲學子的文章,說比他的更好,要知道,他是院試前十,有廪生之榮的秀才,竟然連個二甲學子都不如?

于景山當即黑了臉。

林源聽到先生說他更好,揚唇憋着笑,看于景山氣得快冒煙,突然覺得先生也不是那麽刻板。

木須卻繼續道,“如果你不服,可以看看手中的文章。你連一個順帶的都比不上,我為何要你?”

聽到自己是順帶的,林源也沒不高興,而是笑着摸摸頭,“哎呀,我也沒那麽好啦。還是姐夫更厲害,先生謬贊了。”

江雲康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個小舅子,有時候也太會拉仇恨了。

再去看于景山時,見于景山從臉頰漲紅到脖頸,到也覺得解氣。

于景山掃了眼林源的文章,用力咬住下嘴唇,最後憤憤丢在地上,随後轉身跑了。

林源忙過去撿起自己的文章,看着于景山跑走的背影,有點小得意地去看木須,問,“先生,我是不是真的比他厲害啊?”

木須瞥了林源一眼,戒尺拍了下林源的胳膊,“快去站好,你還在罰站呢。”

“哦。”林源撇嘴站回原來的位置,但還是不死心,“先生,我确實比于景山更好是吧?”

“也就這篇文章不錯!”木須急了,舉起手中的戒尺,又哼哼放下,“快點背你們的書。要是你們鄉試的時候輸給于景山,出門別說認識我!”

林源小聲嘀咕道,“我院試都還沒過呢。”

“林源,你把你手中的書抄五遍,不抄完不許回去。”木須好後悔,當初就不該順帶教林源,小孩兒天賦是有,就是太會氣人!

林源崩潰地張嘴“啊”了一聲,木須卻不給他求情的機會,徑直走出竹屋。

他又懇切地去看姐夫。

江雲康正義淩然地道,“既然是先生給的任務,我也不好幫你。你放心,我會在木府門口等你。”

到了下學的時間,林源确實還沒抄完。

江雲康想着林氏愛吃蓮蓉酥餅,便先帶着書硯去買。

但他剛出木府沒多久,就看到不遠處的街邊,停的兩輛馬車邊上,徐放正在和于景山吵架。

等他走近後,才聽到這兩個人在互相罵對方是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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