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三】你是哥哥我是弟
☆、006【三】 你是哥哥我是弟
陸振鳴夫婦的主卧室,一到了晚上,因為房間裏沒有直接照明,床頭咖啡色菱形軟包後襯着微型壁燈,燈光一層一層打出來,溫馨幽暗,越發顯得格調華麗。小遠腹部疼了兩天,這時候但凡一觸動還有點隐隐作痛,所以只是在床頭靜靜靠着。陸振鳴身上熱騰騰的冒着熱汽,從浴室走出來,就迅速把睡衣披上了,小遠喊了聲“伯伯”,這才問說:“我已經好了,明天我想回泊青哥哥的房間。”
陸振鳴笑了笑,往床頭坐下:“真的好啦?”拉着他的一只手,拍了拍,又說:“那就好。正好再休息幾天就去上學。”小遠趁機說:“伯伯您可能不知道,其實去年我就有盲腸炎的毛病。那時候媽媽整天忙着生意沒時間照顧我,大夫說是我飲食不規律,把肚子給吃壞了。後來只要我一緊張,就很容易會肚子疼。”
陸振鳴點點頭:“哦,是這樣啊。”他頓了頓,才說:“你媽媽她一個女人帶着個孩子,太難了,況且她也的确很忙,她沒時間照顧你,你可不要怪媽媽。現在好了,以後就由伯伯來照顧你。”微微一笑看着他,又說:“你泊青哥哥別看他平常兇巴巴的,他那只不過是淘氣,愛開玩笑,你不用怕他。”
小遠每次見到泊青的時候總是高度緊張,也許那也不是怕吧,小遠沒吭聲,陸振鳴想了想,眼圈卻紅了:“我跟你爸爸那時候在部隊不知道有多要好,好得跟一個人似的。說起來你也可憐,從小就沒見過爸爸,但伯伯知道他心裏是最疼你的。以後伯伯就是爸爸,伯伯會補償你的一切,相信伯伯......”
第二天早晨起來吃早餐,泊青仍舊悶在房裏不出來,姚媽向來偏疼泊青,特意起個大早去鼓樓大街買來兩份嘎巴菜,于是就又給他送到樓上去。陸振鳴見姚媽上樓也沒說什麽,他本來約好幾個同事一起去海港那邊釣魚,只問小遠:“伯伯今天帶你去海邊玩兒,好不好?”
“伯伯去吧,我留在家。”小遠說。
“你不喜歡看海啊。”
小遠“嗯”了聲,說:“我不會游泳。”他雖然這麽說,陸振鳴收拾出行工具出門的時候,他卻戀戀不舍似的跟在後面,一直送陸振鳴到了羅馬花園才停住。陸振鳴的背影在林蔭道裏漸漸消失,小遠就那麽呆呆地看着他,看了會兒眼睛就開始發酸,他忽然想起行李箱裏壓着的那張他爸爸的舊照片,于是一扭頭就跑了回去。
回到老洋房,小遠問姚媽那天他來的時候自己的行李箱被收在哪兒了,姚媽說:“在儲藏庫呢,好好的找它做什麽,我幫你去拿。”
把行李箱拿了來,姚媽陪他在客廳裏打開箱子,他一樣一樣東西翻着找,姚媽忍不住又問:“你在找什麽呀。”
“照片。”小遠說。
“誰的照片?”
“爸爸的照片。”
折騰了大半個小時,箱子裏總歸那點東西,直翻了個底掉也沒發現什麽蹤跡。箱子本來是離開上海前的那天晚上,盧亞芳幫小遠理得,照片不知道是丢了,還是盧亞芳忘記放進去,小遠只有他爸爸的那一張照片,丢了就沒有了,不免有點失望。
年紀大的人嘴碎,姚媽趁機問了小遠許多問題,這些問題都是當着陸振鳴她不方便打聽的。小遠說當年他媽媽跟爸爸結婚的時候,爸爸還在部隊上,他們大概是那種青梅竹馬一早就認識,然後才戀愛的。媽媽以為結了婚爸爸總該退役了,就一直在上海等他,而爸爸卻始終不想離開軍營。後來媽媽為了賭氣在兩人沒有任何準備要孩子的情況下有了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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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令小遠爸爸很為難,經常跟他媽媽吵架,然而争執的結果小遠爸爸卻并未改變先前的決定。
“夫妻常年兩地分居,很影響感情的。”姚媽感慨,于是問:“你媽媽為什麽不去部隊找爸爸去?
“好像是爸爸待得那個地方特別艱苦,”小遠說:“而且那時候爸爸只是個名不經傳的小兵,沒有能力把家屬接到身邊。”
姚媽嘆口氣:“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知道這麽多事,誰告訴你的?”
“我聽奶奶說的。”小遠說:“奶奶說媽媽恨爸爸。媽媽本來沒想這麽早要孩子,完全是在跟爸爸賭氣。有了我之後,媽媽一見了我又會忍不住想起爸爸,大概她很不喜歡我,所以就把我丢到鄉下讓奶奶管,然後她一直在上海忙自己的生意。”
“你爸爸長什麽樣子?後來他回來沒有?”姚媽接着問。
“我沒見過爸爸。”小遠說:“在我還沒滿一周歲的時候,爸爸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死在部隊上了。”
姚媽猛地吃一驚:“哎喲,沒了?好好的怎麽會沒了呢?”
小遠搖搖頭:“不知道。奶奶只說爸爸是被冤枉的,死不瞑目,還說要我長大以後一定要想辦法為爸爸伸冤。”
這些事他平平穩穩仿佛不過腦子似的一一說來。姚媽是知道世事百态的,所以也就更能體會事情背後的諸般磨難與痛苦。她說:“真是難為你了,孩子。”撫摸着他的一只手,頓生憐惜:“倒是你小孩子家心地澄明,不過這樣也好,懂得事情少了痛苦也就少了。”
小遠眨了眨眼睛,好像有點明白她的話,好像又不怎麽明白。
“這麽說你媽媽是因為再婚,才把你送來坤渡口|交給陸先生的。”姚媽在談話的最後又重複着道。
小遠點點頭,提起陸振鳴,他便微笑道:“陸伯伯是個好人。”
“嗳。”
姚媽便也附和:“這些年啊要不是陸先生人好,我也不會留在這裏了。不過小遠,說實話你想媽媽麽?”
小遠怔了有幾秒鐘,搖搖頭說:“不知道。”
想或者不想對于他來說也許是混雜的、模糊而沒有答案的,所以他才說不知道。
陸振鳴出門前跟小遠說“晚上見”,結果直到半夜他還沒回家。姚媽給他撥通電話詢問,那邊好像在一個很安靜的環境裏,電話中隐隐略有海風吹動的聲音,最後答複:老朋友盛情難卻,今晚他就在海港那邊留宿了。姚媽便遵從陸振鳴的吩咐把小遠仍舊送回泊青的房間,讓他們哥倆做伴兒。
小遠本來心裏就有點忐忑,進到泊青房間的時候,泊青剛脫了衣服準備洗澡,見了他脫手就把浴巾沖他甩了過來,只問:“誰讓你進來的!”小遠一時間非常尴尬,微紅着臉,只好退身出去,泊青一個箭步,卻又攔在面前:“進來了還想走?你當我這是什麽地方。”一邊說着,一邊往後推小遠,小遠踉踉跄跄往後退,最後退到床根前,泊青順勢兩手一拍,重重地把他推倒在了床上。
這時候泊青才轉換了臉色,吹着口哨,無比惬意,然後他去浴室洗澡。他把花灑嘩嘩放着水,水聲回響很大,提一提嗓音,他就沖外面喊:“推你一下你就在那裏裝死人啊?快進來洗澡,不然你髒兮兮的,一會兒我可不準你上我的床。”
小遠定定神,不敢怠慢,隔着門說:“等你洗完了我再洗。”
“又跟我廢話。”泊青就又喊了聲:“快點進來!”
小遠唯有以最快的速度脫掉衣衫走進浴室。浴室水汽氤氲,霧騰騰的彌漫了視線,泊青愛幹淨的這點習慣很像陸振鳴,每天晚上洗澡的時間總是特別長,小遠看不清泊青什麽表情,心裏就越發毛,過了會兒,他伸手去拿牆壁架子上的浴液,猛地只覺手背一沉,是泊青抓住了他。
他一只手臂被泊青順勢一扯,泊青用整個身體的力量忽然把他推到牆上,滿牆壁金屬馬賽克密密麻麻折射出迷亂光影。四目相對,不過一寸距離,小遠心口直顫,貼着牆的後脊一陣發麻,而泊青的另一只手卻以鎖喉之勢瞬間掐住他的脖子:“樂不思蜀了是不是?!”
“陸伯伯讓我住過去,我有什麽辦法。”
“還嘴巴硬。要是你自己不想過去,別人還逼着你麽?又沒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
“我以為......以為你讨厭我,我躲着你遠遠的,那不正好。”
“終于說實話了是吧。哼,我怎麽讨厭你啦,我讨厭你還讓你睡在我床上?你就是個冷血!”
“我本來就冷血,哥哥要是不想理我,趁早想清楚,免得以後後悔。”
“好。我倒要看看,最後到底是誰後悔!”
泊青微微把臉頰一側,離得那樣近,他的牙齒幾乎貼到小遠耳朵上,小遠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裏,只聽他說:“那天你咬我一口,我就讓你也長長記性——”這話音未落,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他咬住他的耳朵,猛地一下就狠狠地咬了下去。小遠呻吟着,右耳立時就像掉了似的,不知道還在不在,只覺着那疼痛火辣辣的,他嘴唇哆嗦着,卻沒敢叫出聲來。萬沒想到泊青這麽野蠻,真的會咬耳朵,他的牙齒尖銳,嘴唇滾燙滾燙的,小遠完全無助,極力掙紮着,可是被他貼在牆上,只是死死地半點也動彈不得。
“叫我一聲哥哥,我今天就饒了你,不然——”
小遠捂着剛剛被他咬過的耳朵,那痛如灼燒,就像被火燃燒着,他不知是怕了還是心軟了,聲音微弱,微不可聞,最後只好叫了他一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