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九】春天來了
☆、022【九】 春天來了
陸振鳴南下出差以後,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沈慧萍整天覺着忐忑不安。這種忐忑簡直折磨人,如果這時候街上沿街還有盲人算命的,她一定要找來給自己算一算。明知道不過是自欺欺人,但人一旦憂心起來,總是會想盡各種方法尋求安慰。
她這天早上跑了趟證券公司,又買進了點股票,從證券公司大樓一出來,天上開始蒙蒙地下起了小雨。
在市裏總是比鄉下要更晚一些才覺到萬物複蘇的春意。她其實并沒想着真要在街上找個盲人算算命,只是心裏煩,就先讓司機老馮回去了,自己在雨中走着散步。街邊的白玉蘭開花了,一朵一朵開的那麽燦爛,花心裏恍惚泛着淡淡綠影,深吸一口氣,猛然就聞見得那清冷的花香。
她心裏一陣涼涼的,打着油紙傘從石橋上走過去,邁到最後一步的時候,腳上的細跟高跟鞋插進橋頭的石縫,差點讓她跌一跤。她哎喲叫了聲,再站起來,那只腳已經腫了,疼得她嘴角直哆嗦。
真倒黴!她四下裏看看,一個人影子也沒有,想找人求助都不能夠。
要不都說人在倒黴的時候喝口涼水都塞牙。
好在過了石橋前面不多遠就已經是陸家老洋房了,她索性自己解決。
拖着那只受傷的腳,她一路搖搖晃晃咬着牙硬撐着回到家,一進到院子裏便聽到樓下客廳電話鈴響。姚媽過年回老家去還沒回來,所以電話叮鈴鈴響了半天也沒人接。聽着那鈴聲,只覺着整個樓房裏都空蕩蕩的,仿佛已經是多少年後人去樓空,只讓她不由打一激靈,莫名的一股悲涼。
沈慧萍一瘸一拐費了半天勁才來到電話旁邊,順勢一屁股就坐在了沙發上。這時候電話卻又不再響了。她心裏着實地着惱,心想今天真是諸事不利,連電話都跟自己作對。然而萬沒想到,當電話再響起來的時候,她一把拿起聽筒,正想沒好氣地向電話那頭發威,原來卻是陸振鳴打來的。
“老陸?!”
她幾乎定一定神才确認了是他:“老陸,你搞什麽呀,不知道姚媽還沒回來嗎,家裏沒人,幹嘛不直接打我手機。”
電話那頭的陸振鳴嗓音十分疲憊,開口即問:“慧萍,小遠呢?這段時間他好不好?沒生病吧。”
他這麽一問,沈慧萍立時恍然,心想怪不得他巴巴的打座機呢,原來他是惦記着小遠。
沈慧萍有點惱火:“你倒不先問問我有沒有生病。小遠他好着呢,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慧萍,先不要生氣,我當然也擔心你,不過小遠到底還是孩子嘛。”陸振鳴胡亂敷衍一句,接着又說:“今天周末,小遠沒在家麽?怎麽他和泊青的手機一直都打不通,這幾個孩子去哪兒了?”
沈慧萍無奈地籲口氣,只好告訴他:“泊青和小遠去鄉下楊柳鎮逛廟會去了。泊燕在她姥姥家呢。電話打不通很正常,那是山裏頭信號不好。瞧你這個不放心的勁兒,好像我就是那白雪公主裏的王後似的,難道你不在家,我就會趁機虐待小遠嗎?真是小人之心。”
她這話說得坦坦蕩蕩,因為最近她還沒來得及帶小遠去醫院做親子鑒定,更也沒薄待他。
陸振鳴走之前就怕她和小遠鬧別扭,這時候聽她這麽說,卻并未顯得怎樣輕松,嗓音一震,道:“孩子們都不在家正好。慧萍,我正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沈慧萍心裏一緊:“商量什麽事?”這時候她才想起來問:“老陸,你現在到哪裏了?你可不要吓我,我最近老是心驚膽戰的,別不是出了什麽意外吧。”
陸振鳴稍稍頓了幾秒鐘,沈慧萍越發慌張起來:“哎呀,老陸,你這是要我急死麽,快說啊!”
“我......我這邊的确出了點意外。”
陸振鳴似乎覺着很難以啓齒:“不過慧萍,無論怎樣你先不要生氣,等我回到家後一定會向你解釋清楚。是這樣,我現在在上海,我們正好要在這裏待幾天。小遠媽媽不是一直都沒有消息麽,我知道小遠心裏想他媽媽,所以我既然來了上海,自然是要去打探打探她的近況......”
沈慧萍聽到這裏,立時惱羞成怒,嚷着說:“老陸!你再這樣吞吞吐吐繞來繞去,我立馬挂電話!你是要讓我懷疑,你去跟你的老情人私會嗎?這也太欺負人了!”
“哪裏什麽老情人啊,我就怕你誤會。”他說:“慧萍,我知道小遠自從來到咱們家後,我一直沒向你坦白,你心裏怨我,這段時間委屈你了。你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實你對小遠挺好的,我都在看在眼裏。”
“你甭跟我甜言蜜語。”沈慧萍打斷說:“是我自己傻,引狼入室。”
“好了,慧萍,我向你保證,這次之後我一定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得将當年的事全都告訴你。電話裏不方便,也說不明白,過些天我就可以回去了,到家後咱們再細說。我現在......”他似乎又難以啓齒:“現在我需要兩百萬現款,你看看能不能先想個法子,湊到錢,然後給我打過來。”
他張口便是兩百萬,沈慧萍震驚錯愕之餘,只是哭笑不得:“老陸,你還真當咱們家是豪門望族啦?兩百萬哎?如果這些年你能像人家那樣可勁兒能撈錢,何至于到現在還讓我跟着你受苦,我早成闊太太了!你是不是想拿我逗悶子,所以故意來個天方夜譚,來試探我呢吧?”
陸振鳴鄭重地正一正嗓音:“慧萍,我沒跟你開玩笑。事情是這樣子的。小遠媽媽的服裝公司倒閉了,欠了銀行一大筆錢,前段時間她就是出去躲債了。現在法院提起公訴,傳票都下來了,把小遠媽媽召回了上海。如果不在這幾天把欠款還給銀行,小遠媽媽搞不好就要判刑,甚至還會坐牢。”
事實上在他一開口說要現款的時候,沈慧萍就已經猜到這事一定是跟盧亞芳有關,果然便是她。這一刻,沈慧萍只覺着晴天霹靂,一腔怒火生生化為滿心酸楚,越想越傷心,終于禁不住流下淚來:“陸振鳴!你把我當什麽?你還好意思跟我說得頭頭是道,憑什麽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你卻讓我承受這一切?你給我一個理由?”
“慧萍,我不是說了嗎,回到家我一定向你解釋清楚。”他頓一頓,才又說:“當年本來是我的錯,是我欠她和小遠的,現在我不能眼睜睜......眼睜睜看着她去坐牢而袖手旁觀。相信我,慧萍,過了這次我就終于可以把當年的債還清了,否則,這輩子我都不會心安。”
“你自己欠下的孽債你自己去還!”
沈慧萍顫聲道:“陸振鳴,你個僞君子,太讓我失望。你......你騙了我這麽些年......”
“慧萍......”陸振鳴的嗓音懊悔而哽咽:“我知道實在很為難你,對不起,我發誓下半生我一定拼盡全力來補償你,好嗎?請你給我一次機會,容我先把這事了解,再回去向你負荊請罪。”
“不要再說了!”
沈慧萍泣不成聲:“我沒那麽偉大。你現在就是扒了我的皮,我也沒辦法籌到兩百萬。你好自為之吧!”
挂斷電話之後,她靠在沙發上怔住了許久,腳上腫脹得疼痛早已不覺得了,只覺着心裏痛。漸漸眼淚模糊了視線,淚水如注似的淌下來,吧嗒吧嗒滴落在她的玫瑰紫的裙擺上,屋子裏只有她自己,她放聲大哭,滿心委屈與怨恨伴着她的抽泣在客廳裏回蕩。
然而無論她怎樣哭,怎樣傷心,屋子裏仍舊只有她自己,沒有任何人聽得到。
天黑之前的時候她筋疲力竭,這才掙紮着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忘記自己那一只腳扭了,于是爬着上樓梯只走了兩步,便又疼得嘴角直哆嗦。她就那麽癱軟在樓梯踏步上,然後萬念俱灰似的把手伸進手包裏去掏手機,金屬質感的紅色手機,攥在手裏涼涼的,再一看,原來此時自己滿手濕漉漉的竟全是眼淚。
她也懶得拿紙巾去擦。擡眼盯着手機屏幕,電話打過去是打給泊青的。
這時候從鄉下進城的公交車早過了末班車,卻還不見泊青回家來,所以她不免有點擔心。電話撥過去,裏面只是響起一陣嘟嘟嘟的忙音。她強逼着自己振作精神,接着再打過去,這次終于有了說話聲,是個女人的甜美嗓音:“您好,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她激靈一下這才慌張起來。接着她繼續撥打電話,打了好幾次,電話仍舊不是忙音便是不在服務區。
窗子外下着小雨。楊柳鎮傍山依水,道路複雜,一下起雨來山路自然是更加崎岖,難道這會兒泊青還在山上?只這麽一想,她腦裏轟然一聲,直吓得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