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試鏡終于開始。

鐘穎看着一個個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走進‘考場’，最後幾乎都是臉色灰敗的走出來。

要演好‘姜慈’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姜慈在生活中扮演着許多角色，被婆婆欺壓的良善兒媳、在丈夫面前予取予求的溫和妻子、在孩子面前過于嚴厲的母親、鄰居眼中的優秀太太，她幾乎耗盡了心神在對付她的人生。

從最開始的忍氣吞聲，到得知丈夫出軌的崩潰。從失手殺死婆婆的惶恐，到處理屍體的冷靜。

她的情緒多樣得恐怖。

就像精神裏有好幾個人在同時發聲。

是對？是錯？

那都已經不重要了。

殺掉婆婆之後，再殺死出軌和家暴的老公，姜慈的心态逐漸平穩下來，安靜也冷血。

甚至是警察找上門來，她也能對答如流，騙過所有人的眼睛。

但她的精神狀态其實已經瀕臨崩潰。

直到自家的熊孩子因為看不慣鄰居家的狗，故意喂給巧克力，導致狗狗死亡。

鄰居找上門來，姜慈才終于爆發。

關上門後差點把兒子掐死在房間裏。最後因為一聲‘媽媽’，她停下了，她抱頭痛哭。

最後自首。

整部電影的背後，講述了太多東西。

而姜慈作為中心人物，內心的變化十分鮮明但又複雜。

就像扭曲在一起的繩索，纏繞成了死結，最後又凝成一股。

這個角色哪怕是鐘穎，也不能說能夠完美地诠釋。

“穎姐，28號了，是不是到你了！”白瀾盯着又一個走出來的人道。

“嗯。”

鐘穎拿上自己的號碼牌，推門走進演員劇組試鏡現場。

導演、制片人、出品人，一共三位評委，還有別的工作人員。

鐘穎逐一看去，目光觸及最後一位，她忍不住眼角一抽，但良好的職業素養讓她瞬間控制住了情緒。

坐在出品人位置上，打扮得一身貴氣的，不是那個早上還在家裏吃着她煮的早餐，喝杯牛奶就能喝出兩撇‘小白胡子’的祝星彤又是誰？

“28號，鐘穎。你的履歷很豐富。”導演于夢也是知名導演了，她笑着看向鐘穎，“不過據我所知，你沒有出演過女主，哪怕一次都沒有，對嗎？”

“是的。”

“能告訴我原因嗎？”

鐘穎蹙了蹙眉，還是如實答道：“很多影視劇的女主……我不喜歡。”

現在的快餐劇，別說主角，就是劇情邏輯上都令人無法恭維。

“我看過你演的配角，都很好，甚至于我個人都挺喜歡的。今天很期待你的表現，因為你不是什麽新人，我就不客氣了，鐘穎，請你演繹姜慈在準備動手掐死自己的兒子時的場景，到痛哭結束，現在你可以開始了。”

那一刻起，鐘穎的眼神變了。

氣憤，瘋狂，暴怒，在一瞬間席卷她的雙瞳，雙拳緊緊握着，她吼着：“你不知道過量的巧克力對于狗狗是致命的嗎？”

“你長這麽大，我沒有教過你這樣的常識嗎！”撕心裂肺地吼着。

對啊，她是鄰居眼中的優秀太太，她能夠把孩子教育的很好。

她可以的，她可以！

忽然，她冷靜下來，“就因為它對你叫了兩聲，你就要殺了它？你明白殺戮是什麽嗎？殺戮是對生命的亵渎！！你也有生命，你也生在這個世上，你怎麽下得去手！？”

“你哭什麽……”她憑空抓住了什麽，她用力地掐住，臉龐變得猙獰，“不許哭！！做錯事的是你！”

“我叫你不許哭！！”

整個現場十來個人，但她卻好像沒有看到任何人。像個精神病患者一樣，孤獨地站在舞臺中央，宣洩憤怒。

突然，于導出聲，她很生硬地念出兩個字：“媽媽。”

這兩個字就像場記板打出的信號。

瞬間，姜慈整個人僵在原地。

她的眼神太複雜了。她突然渾身顫抖起來，她松開了自己的手。

他叫我媽媽？對了，這孩子是她的孩子。

“哈哈哈哈——”她當場大笑。

笑着笑着，眼淚卻從眼角驀地滑落出來。

她後退數步，來到牆角，她像是腿軟了，背後抵靠着牆壁，她緩緩滑下。

盛滿淚水的眼睛卻一轉不轉地盯着剛才的方向。

最後，她抱着頭，終于痛哭出聲。

悲傷的情緒侵染全場，甚至所有人都忘了鼓掌，他們無法移開視線，情不自禁地看着她，被她精湛的表演折服。

祝星彤也是第一次站在這麽近的距離看鐘穎演戲。

那是一種很深的震撼。

哪怕知道她的崽很強，卻沒有想過會這麽強。

心中隐約生出的自豪感讓她忍不住捂住胸口。

祝星彤快步站起來，朝她走過去。

“崽，好了，可以了。”祝星彤小聲地湊近她的耳邊。這漂亮的大眼睛吶，哭得好紅。

于是，姜慈褪去，鐘穎眨了眨那布滿血絲的眼，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入戲很快，出戲也相當快。

鐘穎站起來，重新來到評委面前。

于導率先鼓起掌。

周圍的工作人員也自發地為她鼓了掌。

掌聲雷動間，鐘穎想，這才是她要的舞臺。

“鐘穎，你真的很厲害。”于導忍不住誇獎道，“你真的很有天賦。而且據我所知，你是第一次演電影吧？你對鏡頭的把控感真的很強。”

幹她們這一行的，衆所周知，電影與電視劇有個非常大的不同，電視劇的鏡頭往往拉得比較遠，拍攝的全景較多。

而電影，有很多部分都是貼臉拍。

哪怕是眼角的一個小細節，也必須要被大鏡頭捕捉到。

她剛才仔細看過，鐘穎的面孔始終是朝向同一邊的，就算抱頭痛哭，她也能敏銳地調整姿勢，保證能夠露出自己的眼睛。

沒有幾年大熒幕功底的演員，很少能做到這樣。

于導欣賞地看着她，“如果不是要給所有人一個公平競争的機會，我真想現在就給你offer。接下來，請你回去等通知，有了結果我們會告訴你的，好嗎？”

鐘穎點頭，“謝謝。”

鐘穎離開後，幾個評委也讨論起來——

“你們覺得她怎麽樣？”于導看向其他兩個人，“我喜歡這種有實力的演員，我會給鐘穎通過票。”

制片人皺了皺眉，“演得的确不錯，但是她的長相和身材都不太适合姜慈這個角色。鐘穎有點過于漂亮了。”

于導一愣，也跟着點頭，“這倒是。”

制片人嘆了口氣：“我持保留意見。”

“你這麽一說，我也感覺，她有些太漂亮了，單看人，我真的很難在她身上看到姜慈的影子。身材也……”于導無奈地欲言又止。

那個身材，是她這個成熟女性都很難不承認的火辣。

“那我也先持保留意見看看……”

“咳！”祝星彤咳嗽一聲直接打斷。

“祝總？”

于導和制片人一起看過去，沒有人敢不尊重這位‘金主’的意見。

“不好意思，我認為，過于漂亮并不是什麽錯。反而能夠增加年輕人的市場。而且姜慈的年齡也就是三十歲不到，想要找這個年齡段還演得好的，恐怕很少。而且你們也看見了，她的演技足夠讓人忽視其他。漂亮的臉蛋會變成演技之外的潤色。沒有人會不喜歡漂亮又有實力的演員演的電影。”祝星彤義正言辭地反駁。

于導和制片人對視一眼，這話說的，好像也沒錯。

“這麽說吧，我中意鐘穎，其他的你們随意，我還有事，先走了。”祝星彤拿起手邊的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兩人心裏都是一驚。

說是随意，但他們明白了，這‘姜慈’一角，定下了，就是鐘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