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嘶啦

亂步一副天真活潑的樣子，其實一上車就冷下了臉。翠綠色的眼眸顯得冰冷，很像玻璃彈珠，沒有生命，沒有感情，

在港口Mafia成長的亂步，沒有偵探社的那種吵吵鬧鬧的溫暖環境，更沒有福澤社長的嚴厲教導，氣質上更漠然了。他天性中冷漠殘忍的那一面得到了無休止的放大，并且他自己還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像福澤社長那樣，強行灌下較正确的觀念，将亂步掰回正常的路線了。

有句話說的很對，越天真，越殘忍。再殘忍的事情都不會讓亂步受到影響了，他純粹得無可挑剔。

普通人，在這個亂步的眼裏可能真的不如一只蟲子吧。

太宰貓貓窩在亂步懷裏，瞳孔放大，精神緊繃。但身體卻軟軟綿綿地癱着，接受亂步的撫摸。

這種姿勢趴起來安逸得很。港口Mafia這只亂步，估計是飲食上比較好吧，也沒什麽人敢管着他飲食。亂步雖然看起來瘦，可身上還是有肉的，而且因為不怎麽進行體力勞動，身上的肉就很軟，躺着感覺很好。

太宰打算和作為港口Mafia首領的自己來一次歷史性的會面，見一見這個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自己”，然後好好地看一看這個惹人煩的家夥腦殼裏究竟裝了什麽，這樣愛制造麻煩。不知道別人會覺得很煩嗎？

麻煩制造機太宰貓貓如是想。

整個港口Mafia沒人敢攔着亂步先生，下車後，他拒絕了下屬的跟随，一個人抱着貓，大搖大擺地在港口Mafia的大廈裏晃悠。這邊看看情報部人員的工作，那邊看看武裝派人員的訓練。

其他成員們好像都已經習慣了沒事晃悠的亂步，恭敬地打過招呼後就各忙各的了。港口Mafia的工資很高，危險程度也很高，壓力更是大，跟着一個爆肝的首領，下屬怎麽能不肝呢？

亂步饒有興致地看着港口Mafia的運作。

“亂步先生，首領請您去一趟辦公室。”忽然一個黑衣壯漢跑過來，傳達了命令。

亂步只輕輕點了頭，就繼續看武鬥派的訓練，并不動彈。

傳達命令的那位黑衣壯漢，還有被圍觀的訓練者，一時間都緊張地不敢說話。沒人敢催促亂步先生，更沒人敢怠慢首領。

在首領至上的港口Mafia，只有亂步先生敢怠慢首領。

就在訓練的人都快要緊張地亂揮刀子時，亂步冷冷地站起來，對傳訊者說了一句：“知道了。”

其他人簡直是如蒙大赦。

亂步抱着貓去乘坐上頂樓的電梯。

太宰貓貓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面對作為首領的自己。

誰知道，厚重金屬門打開時，亂步先生輕輕閃身擠進了辦公室，轉手就把他扔到了一邊。

是的，扔。

白色的太宰貓貓球在空中劃出曲線，還伴随着由近至遠凄慘的一聲“喵嗚”，咕嚕嚕滾到角落裏去了。就像保齡球一樣，咕嚕嚕一陣滾，還傳來了什麽被推倒打碎的聲音，大概是首領辦公室擺放的貴重古董吧。

傳聞港口Mafia首領對這位幹部極其寵愛，基本上是除了首領位置之外的全部都給了。現在看來果然，在首領辦公室還敢如此胡鬧，整個港口Mafia也沒有第二人。當初亂步是在流浪時，被前代首領森鷗外撿回來的，森鷗外對亂步自然是極好的，要什麽給什麽。而太宰治上位後亂步的特殊地位也依舊在。

亂步，實在是很好用的一把刀，聰明至極，而且對其他毫不在意，沒有上位的欲望。他經過森鷗外的教導，已經完全長歪了，只要他好一切都好的性子被養得極其任性，作為港口Mafia幹部幫森鷗外和太宰處理了不少難題。

幹部之間待遇差距之大，中原先生很有話講。

“啊，是亂步先生啊。”

太宰治露出了一個堪稱溫暖的微笑。

亂步停在那裏，遠遠地打量這位傳說中的惡魔人物。兩個人之間，看起來生疏到了極點，完全沒有傳聞中那種親密樣子。

“首領……太宰？第一次見面的人，沒必要這樣親密地叫吧。”

太宰臉上的微笑像是挂上去的畫，現在這幅畫有些摔裂了。

“笑得有些難看。”亂步評價了一句。

太宰治于是重新挂出了屬于首領的，完美的微笑：“首領做久了，假笑次數太多了而已。亂步先生為什麽這樣說呢，您可是在港口Mafia長大的。”

“停下惡心人的表演吧，一切都是你這家夥搞的鬼吧。”實際年齡二十六歲看起來像十六歲但心裏還是六歲小孩的亂步先生這時候看起來很靠譜，真正擺出了名偵探的氣勢，“違和感都要爆炸了啊！”

亂步自己也在同違和感做鬥争，記憶太真實了，直覺卻是相反的。

“是這樣嗎？即使頭腦會出錯，但是血脈不會。确實是這樣啊。”太宰幽幽嘆了口氣，想起敦曾經說過的話。

他本來确實是想要用盡量溫暖的笑容來迎接偵探社的同伴的。那是他不曾擁有的，另一個世界裏的，光明下的夥伴。

可惜他确實已經和黑暗融為一體了。

“不管你在搞什麽，把世界恢複成原樣吧，世界已經至少改變15次了吧，再這樣下去真的可以嗎？”

是至少33次哦，角落裏的太宰貓貓這些想。

“我想了158個方案，最後只實行了41個。”

有些改動很大，有些改動則細微到看不見。不是每一次擾動都有結果。

“你自己也知道的吧，你所追求的那個目标，是無法實現的。”亂步說這話的時候很小心，他記憶和直覺裏的兩種對港口Mafia首領的印象在沖突，他不知道這話會不會刺激到這位首領。亂步自己是從來不會在意別人感受的，但這個人的感受可能關乎到他和很多人的性命，所以說話要小心翼翼一點。

太宰治确實被刺激到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空白了一下。

絕望到無法表現出來的哀傷從他的眼睛裏閃現了一瞬，然後又被深深地掩埋住。因為過于哀傷的濃度過高了，看起來竟然有些空白。

他的表情過于可怕了，以至于亂步往後退了一點。這一點點後退，徹底刺激到了太宰治。

“我知道的。可我沒有辦法做到。”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什麽表情了。“我本來以為這世界上是沒有什麽值得我延長生命去追求的。若說有什麽值得追求，應該也是死亡，畢竟只有死亡，才是僅此一次的。”

他擁有常人無法企及的腦子和世界罕見的究極反異能力，金錢，權勢，名聲，只要他想，什麽都可以得到。但這些都不是他追求的。那些讓太宰覺得無聊。

這個世界本沒有值得他去延長生命追求的東西。

直到他擁有了書。

無數個平行世界。

太宰看見了他和橫濱的緣分，和港口黑手黨的緣分，和武裝偵探社的緣分。

這個世界不值得，但其他世界值得。

原來他也會有人關心，光明可以照耀到他身上，他甚至可以擁有摯友。

摯友啊……多麽……多麽沉重的一個詞。

太宰第一次産生想要保護什麽的願望。

想要一個大家都好好活着的橫濱。

所以森先生被“退位”了。

所以他成為了港口Mafia的首領，完成了夏目老師的“三刻構想”。

所以他改動世界，保護織田作，讓他離開了港口Mafia，能去光明的世界寫小說。

所以……

他真的想要好好保護這個世界啊。

可是……

“我第一次發現有事情是我竭盡全力也做不到的。158個方案，沒有一個能成功。那些失敗的結果，我甚至不能承受。”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改動世界線。

一次比一次幅度大。

可書上推測出來的結局都是悲劇。

有時是武裝偵探社不存在了，有時是港口Mafia被Mimic毀了，有時是橫濱一直陷入混亂，三刻構想失敗。

亂步先生沒有被福澤撿到的世界，亂步在外面颠沛流離，餓死了的也有，被讨厭他的人害死了的也有，被惡人撿去利用的也有。

織田作一直當殺手的世界……芥川和銀死在貧民窟鬥毆的世界……敦因為異能力被處死的世界……武裝偵探社因經驗不善倒閉了的世界……

全是悲劇。

好像一直只有他在茍延殘喘，上天賜予他可笑的強運。

但上天如此眷顧他，又不讓他如願。就像是冥冥中有一種力量，讓他促不成那個完美結局。

“不過現在好了，有這麽多失敗的經歷，下一次一定能成功。”太宰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亂步警惕地後退着，後腳踢到了貓，于是他把貓撈起來，一起後退。

“對亂步先生說了很多話呢。不過，很快，大家都會不記得的。”很多埋在心裏的話，應該是這輩子都不能說出來的，但太宰也是人，重複的多次的失敗，讓他想要對一個人吐吐苦水了。

幾個壯漢将亂步強行拖走了，然後他們自己也離開，只留下太宰一個人在辦公室裏。亂步被架走的時候一直盯着太宰，但沒有做任何掙紮。

太宰治輕輕嘆了口氣，摸出書，翻開。這中間幾頁上被塗塗畫畫改了很多，再往後卻是空白了，是還沒被記錄下來的現實。

他拿起書頁，微微用力。

嘶啦。是紙質纖維撕裂的聲音。

撕扯下來的紙張遇上無效化的異能力，有些掙紮，在空氣中閃爍了幾次，終是化作光點散開來，消失在空氣裏面。

不存在的世界線消失，時間又回到還沒落筆的那一刻。

“可能是因為寫小說，就是在書寫自己吧。”

敦這樣回答。

太宰治對敦露出了一個微笑。

因為微微低着頭，所以昏暗的燈光沒有落到眼裏。

“那像我這樣的人，還是不要寫小說了吧，我的人生，可只有悲劇啊。”

敦一下子愣在那裏，不知所措，想要安慰點什麽卻說不出來。

他本來想要說港口Mafia首領怎麽算是悲劇呢，可是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常人眼裏的悲劇，和太宰先生的悲劇，應該不是一樣的吧。

頭腦也許會出錯，但血脈總是能正确地指引他。

這時候，還是讓太宰先生獨自呆一會兒吧。

作者有話要說：

看起來好像大家都挺喜歡黑步，但是很可惜首領宰又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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