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番外篇——伐桂書院報恩記

不知不覺已經在這裏呆了幾個月了。

每日除了來送飯打掃的小書童外, 就只有張良在這座宅院裏,時不時會去書院教書,卻從未見過有學子來拜訪他。

小玉将下巴拄在腿上, 抱腿坐在房頂上,像個石雕一樣注視着滿天星辰。

她曾想問張良, 一個人住在這小小的宅院裏不孤單嗎?每天夜裏只有自己一個人不會寂寞嗎?

寂靜的壞境像是被整個天地抛棄了一樣,除了植物和冷冷清清的宅院外毫無活物存在不會感到害怕嗎?

可每當看到那窗內正捧書研讀的身影,滾到嘴邊的話又被她吞下。

張良看起來, 不像是那種怕寂寞的人, 他那一屋子的書也夠驅散孤獨了,更不要過一段時間他就會出一趟門, 然後購入新的。

不識丁的文盲玉玺發出了靈魂質問:“書有那麽好看嗎?”

無意間聽見的張良擡頭,心裏感嘆, 某只精怪又蹲到他書房的屋頂上了。這屋頂沒被今年的大雪壓塌, 可別被精怪給坐塌了。想到這裏, 張良都忍不住勾起嘴角輕笑。這只小精怪看着也沒那麽沉。

雖然被纏上了讓人擔驚受怕,但是這些日子也沒見她作惡, 像只來搭窩的小鳥,晴天呆在宅院中的房頂上, 下雨時則避入屋檐下,時不時的偷吃廚房裏的點心。

更有趣的是,她還曾變成一只貓,沐浴在廊下的陽光中, 曬着肚子呼呼大睡着。

只是一只找到了居所的小小住客。

書房內,張良卷動着竹簡咔咔作響, 房上玉玺擡頭望着明月, 聞聽廊下有人輕嘆道:“今晚月色真美啊。”

她忍不住答話道:“哪裏好看?月有殘缺, 被天狗咬了。”

“噗。”廊下傳來爽朗的笑聲,哪怕是不識丁的玉玺也感覺到了尴尬,她是不是真的該讀一點書了?

玉玺在屋頂反思,下方的屋內已傳來:“早些睡吧。”的聲音,窗戶閉合,屋內的燈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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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被緩慢漂浮過來的雲遮蓋,黑暗随着烏雲的到來蔓延開來,漸漸籠罩了整個宅邸,空氣中帶了一絲絲潮濕氣。盤在屋頂上的貓兒動了動鼻子,大腦袋晃晃悠悠的擡起來打了個噴嚏,又晃悠着紮進了自己的毛發中盤好。

雨水從天空落下,滴滴答答的染濕地面,不遠處的天空一道閃電劈來,緊接着是震天的雷鳴。

被驚醒的貓兒豎起了耳朵,從雨水中擡起了頭,琥珀色的貓眼在黑暗中睜開,正對上了那廊下的一對幽蘭的瞳。

同樣晶亮的瞳,對方卻未曾注意到房頂那與瓦片上青苔顏色一致的貓兒,可玉玺看到了對面的家夥,她伏下了身,半眯貓眼靜靜的盯着那在昏暗的廊下活動的黑暗。

每一道雷下來,那黑色的一團便往前快走兩步,就這麽貼着牆面向着張良的書房方向來了。

是什麽呢?

一股子刺鼻的奇怪味道盤旋在玉玺鼻尖,逼得嗅覺靈敏的她擡起爪子捂住鼻子。身下的書房外傳來咔哧咔哧刨門的聲音。玉玺整個一激靈,下面的東西來路不明,萬一進去了書房張良怎麽辦?!

玉玺待不住了,從屋頂一躍而下,毫無聲息的輕巧落地,伸出爪子來,将那反應過來轉身要反擊的玩意按在了房門上。變大的爪子往門上一拍,在沉悶的響聲回蕩下,玉玺已經低頭叼住了對方的後脖頸。

随着雷聲陣陣,那東西抖動着身體想要逃跑,又在玉玺虎齒刺入皮膚的威脅下,漸漸安靜了下來,像是條死魚被玉玺吊在嘴裏拖拽着。

書房的門被打開了,被驚醒的張良披着件外衣,開門就看見眼熟的翠貓拖個黃絨絨的東西往院子裏走。

雨水打濕了它們的毛發,貓兒每往前挪動,地上便留下深深的拖痕。

似乎是看到了他出門,那被貓兒叼着的東西唧唧的掙紮起來,一股一股像是尾巴一樣的東西在抖動着,伸出來的小短腿不停的倒騰着。因為拖拽它的身上還沾上了院中的泥土。

張良出聲道:“小玉,你嘴裏叼着什麽?”

貓兒渾身一僵,本想安靜的處理了這東西,沒想到把屋子的主人吵醒了,她不敢回頭,只得硬着頭皮往雨中走,把嘴裏的東西再拖遠點扔掉。

張良無奈,“可不能亂吃東西,小心吃壞了肚子。”

玉玺驚得差點松口,她才不會吃來路不明的玩意呢。而被她咬住的家夥,竟然口吐人言求救道:“恩公!犬瓜是來報恩的,求恩公一救。”它話音落下,一道炸雷便劈在不遠處。

玉玺與這自稱小胡的精怪俱被驚得一抖。

雷鳴對于聽覺靈敏的精怪來說,還是太吓人了。

張良卻略有所思,開口道:“稱良為恩公,可良并不認識你。”

這精怪急切道:“恩公可記得救過的小動物。”它話音落下,耳邊又是一道炸雷。

張良笑答:“不曾有過。”

“現在有了!”

它聲音落下時,炸雷正從天上下來,正要劈到玉玺頭上,吓得玉玺連忙松了口往廊下奔逃。本想那精怪被雷劈死就得了,沒想到對方比她精明,竟抱着她的長尾巴,硬是被帶到了廊下來。而那雷擊落下,正劈在他們剛才呆的位置上。

還沒被雷劈過的玉玺傻了,廊下的的張良也愣住了,只有那來避禍的精怪癱軟在廊下松了一口氣。

“多謝恩公相救。”這精怪學着人的樣子,一個轱辘跪拜在地上,把張良當道觀內的泥胎般跪拜,行的大禮看得玉玺牙癢癢。

“我把你帶進廊下的,怎麽不謝謝我。”

精怪哼哼道:“你剛才還想殺了我呢。”它可沒忘記剛才差點被雷劈死的事,看着貓兒樣的同類,唧唧道:“區區一只貓精,竟想害你犬瓜大爺。”

玉玺生氣,她這小暴脾氣來,要不是現原形會吓到張良,真想一爪子呼飛對方。

“犬瓜?”張良喃喃自語,忽然明白了什麽,問道:“你是狐貍變得?”

“是的!”與之前對玉玺的嚣張不一樣,面對張良,這狐貍态度謙卑,跪在地上語調愉悅上翹,背後那一長一短毛絨絨的大尾巴輕輕搖擺着,像是誰家養的狗看着主人了似的。

要不是被張良抱起來了,玉玺都想上去踹對方兩腳,呼個漂亮的梅花印給它看看。剛才被她咬住的時候,這狗狐貍可慫的要命。

張良用手呼嚕着懷裏氣呼呼的貓兒,低頭看着那黃絨絨的狐貍,“良曾聽說,只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才會被雷劈。”

“恩公冤枉啊。”毛絨小狐貍往前挪了兩步,解釋道:“恩公有所不知,動物修成人身是逆天而行,渡雷劫是能化為人身的一個過程。”

一出生就能化成人形的玉玺喃喃道:“我怎麽沒有?”

毛絨小狐貍譏笑道:“可能年歲還不到吧。”

本玺一爪子送你上西天!

小狐貍不理會那翠貓氣呼呼的嘴臉,繼續解釋道:“我們狐仙一千年修一條尾巴,修到九條尾巴便是九尾仙狐了。”

張良好奇道:“那你呢。”

“我?”小狐貍不好意思的用爪子撓撓耳朵,“我疏于修行,如今才只有半條尾巴。”說着,晃動着自己背後那一長一短的尾巴給張良看。

那短短的尾巴正好是那條長尾巴的一半,只有五百年道行,難怪會被雷劫吓得亂竄。

天空中的雷聲還不斷,時不時落在院中,而那要被劈的小狐貍,早已沒了之前吓破膽的害怕樣子。時間一長,那雷鳴越來越小,只是烏雲不肯散去。

玉玺窩在張良懷裏,對那狐貍是一點兒也沒放松過。

有些精怪可是食人為生。

張良又問道:“既然要躲雷劫,你自可去找個洞窟躲避,為何選這宅邸之中。”

自發現那雷不劈廊下,張良已經有所懷疑了。

而這小狐貍也不隐瞞,“自古以來,雷不劈道家人,王家龍氣,大善人,大功德之人。犬瓜選此處躲雷劫,正是因為張丞相在此處居住,您是開國宰相,斬了前朝的龍氣,正是開啓此朝代的大功德人。”

聽完小狐貍的話,張良垂眸看着懷裏軟成一團的貓。

出生于秦國的玉玺沒有任何表示,像是在聽別人的一個故事一樣,搖晃着的長尾巴,只讓人感覺到她的漫不經心。

張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輕輕撫摸着貓兒的毛皮道:“等雷沒了,你便走吧。”說完,懷抱着貓兒進了書房裏。

張良一走,雷鳴再次響起,驚得小狐貍連忙跟進了書房裏。

小狐貍見張良将懷裏抱着的貓兒放在書桌上,開口道:“多謝恩公收留,犬瓜不才,雖然只有五百年修行,願留下服侍恩公。”說完,竟幻化成一個女郎,只是女郎還沒消掉狐耳和狐尾。

由精怪幻化出的人形自然是美豔絕倫,人們喜歡什麽樣子,它們便能變成什麽樣子,高矮胖瘦随你挑選。狐女幻化更是明媚動人,一舉一動俱是女兒家的柔媚,哄得人心猿意馬。

即便是張良這樣的人,也被影響的有一瞬恍惚,他又很快恢複了理智移開了視線。

“良不缺人手使用。”張良說着,一步步走向書架,準備今夜挑燈夜讀。

而這狐女咬咬牙,擡頭看看那在書桌上蹲坐的貓,說道:“恩公有所不知,像是恩公這樣的人物,日後必定會見到更多有求于恩公的精怪,區區一只小貓,怕是護不了恩公的性命。”

“誘惑不成便用威脅嗎?”

狐女聞聲擡頭,剛想忽視那桌上的貓精,誰知道一擡頭便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瞳,一時間只覺背脊骨的毛都豎起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一種本能的恐懼在警告她快跑。

貓蹲在書桌上靜靜地看着,背後便是垂眸看竹簡的張良。

狐女剛想譏笑,只覺眼前一花,剎那間天地一片漆黑,四周有些潮熱,脖頸疼的要命,耳邊模糊聽見張丞相的嘆息和勸告:“小玉莫要傷它性命。”

狐女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甩動起來,脖子像是要被切斷了一樣疼,再次恢複視線時,她人正往門外飛去,位置剛好迎上那院中劈下的雷擊。而那屋內,似乎有龐然大物活動一般,橙黃色的大眼睛占據了整個門是狐女意識最後的記憶。

張良看到外面那狐女的慘狀,收回視線看向屋內這龐然大物。四目相對時,張良聽見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好多。

“小玉,過來。”

龐然大物将腦袋抵在桌面上,呼吸噴出的氣吹動着竹簡嘩啦響,張良擡手帶着試探,緩慢的将手落在了這毛絨絨的大腦袋上,像是平日裏一樣呼嚕着,輕聲責怪道:“亂吃東西,萬一吃壞了肚子怎麽辦。”

龐然大物的耳朵支棱了起來,一瞬間像是洩了氣的皮球。

變回貓兒樣的玉玺落在了桌子上,像是在撒嬌一樣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柔軟的身體蹭過張良擡起的手和手臂,然後滾到了竹簡上伸直再卷曲身體。

張良呼嚕着她的腦瓜,指尖劃過輕點她的鼻子道:“乖,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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