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哦。”章清含糊地應了一聲,不意外,他現在還是渾身酸軟着不想動,只稍微擡了擡眼皮。

“發燒了?”端木柔有點吃驚,手背貼上了章清的額頭,“還真是燙的……走,去醫院看看!”

“去醫院”這三個字讓章清擡起了頭,有點費力地說道:“不用,睡一覺就沒事了。”

“那怎麽行。”周南琛皺起眉。

“沒事兒。”章清還是堅持,“我對自己身體有數,去醫院打針什麽的太耽誤行程了。”

周南琛的眉頭依舊沒松懈,跟章清用眼神僵持着。

迫不得已,章清拿出了自己對付粉絲的殺手锏——努力把眼睛睜的大大的,眨一眨,微微一抿唇,讓自己整個人都顯得無辜又可憐:“我回去肯定馬上睡覺,每頓都吃藥,堅持量體溫。”

他能感覺到周南琛明顯身體一僵,眼神迅速移開了,“……好吧。”

賣乖裝可憐真是屢試不爽的好辦法!

于是,端木柔負責開車把他們倆送到周南琛公寓樓下,車上把章清數落了一路。

“你說你片場的時候就不會機靈點嗎?他們調試設備的時候你就不能進屋躲會啊,回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好像身體不是你的一樣!”

章清靠在車後座上,眯着眼睛昏昏沉沉,端木柔說的一個字都沒聽進耳朵裏。

迷糊之間,他感覺到自己的褲腿被挽起來,于是睜開了眼睛,發現周南琛已經把他一條腿的褲腿卷到了膝蓋以上。

“這就是你說的一點破皮?”周南琛擡起頭對上他的目光。

“噓。”章清有些緊張地噓了他一聲,往前面駕駛座瞥了一眼,好在端木柔還在滔滔不絕地唠叨着,似乎是沒聽見,“你小聲點……”

周南琛嘆了口氣。章清的膝蓋上有很大一片傷,血水還在不停往外滲。

“開快點吧,柔姐。”周南琛擡頭對前座的端木柔說道。

章清腦袋昏昏沉沉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從車上下來的了。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周南琛拿了一杯水和幾粒藥過來把他扶起來。

“藥吃了。”周南琛把杯子遞到他的手裏。

章清應了一聲,硬撐着接過水杯把那幾粒藥咽下去,随後就感覺周南琛把一根涼涼的體溫計塞到自己腋下。

“夾好。”周南琛說。

周南琛離他太近了,說話時溫熱的吐息噴在他耳畔,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很快他又走開了,不知道去哪裏找來一個小醫療箱,掀開章清的被子,手就往他褲腰上探。

“你幹嘛?”章清一驚,下意識伸手護住。

“脫你褲子。”周南琛語氣自然得像在談論天氣。

“脫我褲子幹嘛?”章清更加震驚了,耳朵根立刻就紅了。

“不脫你褲子怎麽給你上藥?”周南琛反問道。

章清這才想起自己膝蓋上還有一處擦傷,但臉上的熱度還是沒有退下來,“你、你松手,我自己來。”

周南琛退到一邊去,章清則磨磨蹭蹭地把外褲脫掉,并迅速用被褥蓋住了大腿以上的部分,看的周南琛有些想笑。

他拎着醫藥箱坐在了章清旁邊,仔細地給那片傷口消毒上藥。周南琛注意到,在那片新擦傷的附近,還有一些淡淡的疤痕。

“疼嗎?”周南琛輕聲問。

“還好。”章清的嘴角扯了兩下,“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挺正常的。”

章清如此雲淡風輕的語氣,讓周南琛的心髒狠狠揪了一下。

章清确實和以前不一樣了,年少時的輕狂固執逐漸沉澱成了執着的勇氣。那副平靜的樣子周南琛很熟悉,那是習慣了把痛苦咬碎了咽進肚子裏的樣子。

不是第一回了,那在這之前的無數回,你都是怎麽過的?

周南琛沒再說什麽,上完藥以後拍了拍他的小腿讓他好好躺着,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旁邊,拿了本書看着。

章清迷迷糊糊地躺了一會,有些無聊地側過頭往周南琛的方向看,沒想到也正對上他投過來的視線。

“體溫計我看看。”周南琛把書反扣在椅子上,站起身朝章清伸手。

章清乖乖地把體溫計遞給他,仰着脖子看他讀上面的數。

“38度5。”周南琛皺起眉頭。

章清笑了笑,“那還好。”

“還好什麽,都快上39了。”周南琛的眉頭仍舊沒有放開,伸手摸了一下章清的額頭,“要不然還是去醫院——”

“別別別。”章清趕緊坐了起來,“真沒事,實在不行我明天會請假的。就是個着涼而已,沒那麽嚴重。”

周南琛這才稍稍舒展開眉頭。

“拍戲淋雨感冒挺正常的,也不是頭一回了,我有經驗。”章清眯着眼睛又躺回去,“明天中午之前肯定能退燒。”

周南琛低聲道:“這麽有把握?”

“不信打賭啊。”章清乜斜眼看他。

“你還來勁了?”周南琛給章清掖了掖被角,“不賭。”

“哎你這人怎麽這樣啊。”章清不滿地說道,“對你有利的你就賭,對你不利的就不賭。”

“明知道對自己不利還打賭,那不是傻嗎?”

章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隐隐約約感覺到周南琛好像生氣了,卻摸不清他為什麽生氣。

這會兒工夫,梵高突然邁着優雅的貓步跳上了章清的床,在床頭巡視似的走了幾圈,然後在章清的腦袋旁邊躺下了。

“梵高陛下居然大駕光臨了。”章清有點吃驚。

周南琛輕笑了一聲,“擔心你呢。”

“擔心我?真的假的。”章清懷疑地看了看正在悠閑地打哈欠的梵高,“我覺得他可能是打算等我燒熟了直接吃掉。”

周南琛正在喝水,聽到章清來這麽一句差點被嗆到。

還有力氣插科打诨,真是嫌自己燒得不夠高。

周南琛給他的藥裏應該有退燒成分,章清躺了沒多久就覺得身上輕松了些,腦袋也沒那麽沉了,然後就聽到周南琛開口。

“那個叫白以冬的,還要在劇組裏呆多久?”

章清嘆了口氣,想到這個就開始心煩,“不知道,不過他的戲份就兩三集,應該呆不了太久吧。”

“他是不是特意托關系來這個劇組的?”周南琛皺了皺眉,顯然跟章清一樣,也想起了那天在服裝店門前聽到的白以冬的電話。

“應該是,問題是我想不通他為什麽要費盡心思來這個小破組啊。”章清皺眉,“總不可能就是來找我不痛快吧,他又不傻,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才不會幹。”

周南琛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算了,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吧。”章清閉目養神,“陳樓居然是他粉絲,真讓人大吃一驚。”

“是不是有種被背叛的感覺?”周南琛道。

“那倒不至于,不甘心是有的。”章清幹巴巴地說道,“但人家就好這口,我能說什麽啊。”

周南琛只是笑了笑,不着痕跡地轉移了話題,“餓了沒有?”

周南琛不說還好,一說章清才覺得肚子空空。他們拍完戲的時候就五點半了,算上回程的時間,現在應該已經七點多了。

周南琛一看章清的表情就了然了,站起身來,“等着,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章清頓時覺得那股歉意又從心裏湧上來了,“這麽晚了要不就叫個外賣算了。”

“外賣太油了,不适合病人吃。”周南琛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走出了屋門,“我給你弄點清淡的,不複雜。”

章清有些郁悶地看着周南琛走出自己視線,四周又變成了模糊不清的世界,他覺得自己欠周南琛的人情可能一輩子也還不上了。

周南琛打開冰箱,拿了兩個番茄兩個雞蛋出來,給章清煮了點西紅柿雞蛋面,端着走向他房間。

還沒等走進屋,突然傳來一聲驚恐的喊聲,“周南琛!”

周南琛被吓了一跳,差點把手裏的面灑了。他趕忙快步走進屋裏,把面往床頭櫃上一放,“怎麽了?”

只見章清抱着梵高,手在梵高肚子上摸來摸去,一臉的驚恐,“周南琛!我剛摸到梵高肚子上有小疙瘩,怎麽回事,不會是小腫瘤吧?”

“小疙瘩?”周南琛重複了一遍。

“對,而且還不止一個!”章清的表情十分緊張,“我現在摸到了倆,還是對稱的……我靠,下面怎麽還有!”

周南琛長出了一口氣,在章清的旁邊坐了下來,用筷子挑起面條吹了起來,“嗯。”

“哎你是人嗎?”章清瞪着他,“這是你養的貓你不管他死活啊!”

“小疙瘩你也有。”周南琛把面放下,指了指章清的胸口。

章清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就在胸口,一左一右。”周南琛耐心地解釋道。

章清又愣了兩秒鐘,突然反應了過來,臉“唰”地紅了一下,“我靠,這是他的……”

周南琛點了點頭,繼續吹着面。

這一剎那章清窘得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埋進被子裏,“我、我他媽哪知道啊!我又沒養過貓,我哪想得到——”

梵高被他薅在懷裏終于忍受不了,嗷嗚了一聲,踹了章清一腳跑掉了。

“性騷擾。”周南琛“啧啧”了兩聲,“梵高終究是錯付了。”

“你閉嘴。”章清又羞又氣。

周南琛笑笑,把面端到章清跟前,“不燙了,吃吧。”

面聞起來很香,雖然材料很簡單,但就是讓人食指大動。章清接過碗筷品嘗着簡單的面香,周南琛端了自己那碗,也坐在章清的床邊慢慢地吃着。

“今天晚上別工作了,早點睡吧。”周南琛吃完後把兩只空碗疊在一起,站起身準備離開。

“嗯。”章清悶悶地應了一聲,嘆了口氣百無聊賴地瞪着天花板。

周南琛已經走出去的步子又頓了一下,“是不是睡不着?”

“啊,現在也太早了點,肯定睡不着。”章清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又補充道,“不過說不定躺一會就睡着了,沒事。”

周南琛沒做聲,把手裏的兩只碗又放下了,“我陪你一會,你玩會兒手機吧。”說着,在章清的床上輕輕坐了下來。

“真的?”章清睜大了眼睛。

“就一個小時。”周南琛把手機塞進章清懷裏,“不能再晚了。”

章清拿着手機笑個不停,“你是不是跟端木柔在一塊呆的時間長了,怎麽越來越像她了?”

“她有錢拿我還沒錢拿呢。”周南琛随口說道。

“哦。”章清這才帶着笑意把目光轉移到了自己手機屏幕上。

為了讓他看清手機,周南琛坐得離他很近。一擡起頭,就能看見周南琛近在咫尺的臉龐認真地閱讀着一本厚厚的書——《藝術與恐懼》。

沒聽說過,只覺得很厲害。

章清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手機上,點開了很久沒上的微博。

眼睛不好的這些天,微博都是端木柔代上的,今天他也終于能回來翻一翻微博,看看小粉絲們的暖心留言了。

只不過……偶像這個名詞也是一把雙刃劍,微博像一座多層地獄,越往下的地方越是深得發黑。

自己的微博下面總是一片祥和,鮮花和贊美能把人捧到天上去。但點開廣場,搜索“章清”這個名字,就能看到五花八門的言論。有人喜歡他,有人不喜歡他,有媒體站在他一邊,也有媒體含沙射影地諷刺。

而縮寫,則是打開網絡地獄的滾燙鑰匙。

——zq真的不要臉求求他的名字能不能不要出現在我眼前了,死皮賴臉蹭我家熱度的bitch!

——zq粉絲裝路人要不要點披臉好歹把首頁清幹淨再過來,就你們家會噴糞是吧?[呲牙]

——ly粉不要搞笑了好麽誰蹭誰熱度長了雙狗眼看不清楚麽?[疑惑][疑惑]是有人拿槍指着你們家哥哥逼他跟zq合作麽?大家都是演員誰比誰高貴?

——zq粉搞笑吧,ly都有女朋友了,牽手街拍都出了智障腐女癌還在yy?小破劇都播完了還非要上趕着蹭熱度的到底是誰?抱走宇哥不約謝謝。

——zq算什麽東西給我們家哥哥提鞋都不配好麽?

——誰能給我科普一下zqly是啥,足球樂園嗎?

章清看着最後一條微博差點笑出聲來。

其實這些都算得上他的常駐黑子了,罵人的方式也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套,從他跟梁宇綁定營銷的那一刻起他就預見到這種情況了。

目前這些黑子還遠遠沒到影響他大衆口碑的程度,所以用不着理會。

章清知道比現在更難的日子還在前面等着他。到現在,他還是一個靠炒作才能營銷自己的底層藝人,他想紅,比任何人都更想快點紅起來。

紅了,就意味着他能接到更好的本子。紅了,就意味着他能真正開始自己的演員生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毫無意義的垃圾ip劇裏打轉。

有時章清想,也許藝術家和創作者受人尊敬的日子早已經過去了,他和太多的小演員沒能出生在那樣的日子。在資本操盤的炒作裏,章清和梁宇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被無數雙眼睛盯着,看誰蹦得更高。

有段時間,章清時常盯着屏幕上的自己産生恍惚感。屏幕上唱唱跳跳笑靥如花的人像是沒有靈魂的軀殼,就像所有這些粉絲或者黑子口中的章清也不是他本人,只是一個包裝好的、上好發條的漂亮的音樂盒人偶。

對着攝像頭找個好角度,就能把生活拍得光鮮亮麗,擺幾個pose發到網絡上去,總有人像崇拜邪教似的尖叫着贊美。其實更多時候,關上房門獨處一室,他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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