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果不其然,天帝去了大半日後回來臉色并不好。
原來想叫柏麟醒來,需神魂與軀體兩部分。柏麟的神魂藏于天帝和斬荒處,如今已經得來,而軀體卻是由天帝之血肉所塑。天帝本以為自己與柏麟自同源而出,他的血肉便是柏麟的血肉,自然不會有問題,卻沒想到柏麟并未蘇醒。看來是因為他們各自分離後所修之法不同,因而異變徒生,軀體所認不同。既然天帝不可,那同理,羅喉計都雖有柏麟之心,但那顆心已在羅喉計都的身體裏過了數年,也已經沾染魔氣與煞氣。
這便成了死局。
想讓柏麟蘇醒,必須以柏麟的血為引喚醒神識,而那陣法先前以柏麟的軀體為祭,連一滴血都不曾留下。
羅喉計都沉默不語。
“不如我先将柏麟的軀體帶回天界護好,你且去萬劫八荒鏡中尋找線索?”天帝思忖片刻提議。
自柏麟毀去神格散去神法,又将自己抽筋拆骨已經過去數年,即便柏麟曾受傷流血,那處的血跡也必然早已消失,這世間何處還能尋得到呢?天帝的說辭不過是給他羅喉計都一個希望罷了。
可羅喉計都不信天也不信命。
柏麟活了萬年,而他身為魔界至尊,他就不信自己将這萬年間一日日看過來,還不能找到一處。
“不必。”羅喉計都将柏麟那具軀體打橫抱起:“吾自會護這具軀體周全,有他在身旁,萬劫八荒鏡中找起來也更為方便。”
天帝眼裏閃過幾分詫異:“……罷了,那等你尋到線索我們再來複生柏麟。”
一神一魔分別後,羅喉計都将柏麟帶入自己閉關的石室中,加了隔絕魔煞之氣的法物。他沉思片刻,又在柏麟的腕上綁了一根手鏈——那上面穿着兩顆靈氣頗盛的良緣花所化成的珠子。
布置妥當,他又再次進入萬劫八荒鏡之中。
時間越久,血跡的蹤跡便越難追尋,羅喉計都決定從自己被封于琉璃盞中那段時間找起。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柏麟為了那褚璇玑殚精竭慮,不惜被天地法則排斥,強行化為人身。不過是他羅喉計都的肉身所化,不過是擁有了天界的身份,褚璇玑對柏麟的種種何曾及得上自己對柏麟的分毫,偏偏柏麟就願意為了褚璇玑付出這許多?
這些……他何曾不可以為柏麟做到?
羅喉計都心中微感酸澀,看着柏麟跳下落仙臺,被道道罡風傷得皮開肉綻,稍動一下就是剜肉剔骨的疼。
柏麟落在人間的時候正逢暴雨,他身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小小的水窪染成一片赤紅,被天降的雨水填滿稍淺,又被柏麟未好傷口中的血跡重新暈染。
他化成了一個凡人少年,比他們初次見面時還要小上許多。
那落下的地點想必是悉心選過的,人跡罕至,不會引起凡間民衆的騷動。可柏麟就沒想過萬一真的沒人路過,他這樣凡人少年的軀體,用不了多久就可能死這裏嗎?哪怕他尚能行動,一個重傷的少年又如何爬上那高高的少陽山,去拜師學藝?
幸而小半個時辰後,少陽派的恒陽長老舉着油紙傘路過,看見重傷的柏麟後,不顧柏麟身上的血污将他抱入懷中,腳下輕點回到少陽派。
甫一回門派,恒陽就招來影紅幫這來路不明的少年治傷。影紅伸手把脈,皺眉間告知恒陽少年受傷頗重,但沒有妖怪作祟的痕跡,或許是遇上了強盜。
羅喉計都看着只想笑,這凡人的修仙門派連罡風天雷之傷都看不出來,又怎麽敢以名門自居?柏麟投身于此,不是自讨苦吃嗎?
他恐怕就是來自讨苦吃的。
待柏麟醒來後,恒陽雖然對柏麟的言談舉止十分滿意,但畢竟柏麟已過了最佳的修行年紀。他也讓柏麟試了幾個簡單術法的練習,卻發現他的天資連尋常的入門弟子都不如。
這是自然的,被天地法則所排斥的人,怎麽能聚氣練法?
褚磊見師兄猶豫,提議既然柏麟孤身一人,不如先留他在山上暫住,待替他尋到家人再行決定。
柏麟姿貌出色,初時想要親近他的人并不少,可他不管不顧,只是日夜苦修。新鮮感過去,又是冷清不讨喜的性子,且名不正言不順地留在少陽派,注意他的人便少了,只剩下幾個存了惡毒心思的弟子。
人也好,神也好,魔也好,妖也好,總是有善有惡,有好有壞。
柏麟再次重傷,可那幾個人也沒占到便宜。
柏麟的苦修和堅持讓恒陽動容,而那些人的所作所為也讓他對柏麟心存愧疚。終于,恒陽正式将柏麟收為親傳弟子,改名昊辰,帶在身邊悉心教導。
而那幾個東西,被褚磊逐出了少陽派。
何必呢。
羅喉計都想,如果柏麟肯把他對褚璇玑的心思用一半到自己身上,何至于到如今這樣被凡人侮辱的地步?
他本是……決計不會讓柏麟受這樣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