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前些天來看望柏麟的時候,斬荒說要和羅喉計都練練手。
其實就如今斬荒的恢複狀态而言他必然不是羅喉計都的對手,可柏麟看着他躍躍欲試的樣子又狠不下心拒絕。他遞給羅喉計都一個“注意分寸”的眼神才與紫宣進屋詳談。
“帝君……”紫宣猶豫半晌還是提問:“您怕黑嗎?”
柏麟詫異的眼神讓紫宣發現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畢竟曾是天界掌管生殺大權的柏麟帝君,區區黑夜有什麽可懼怕的?
再者說來,那黑暗中的邪祟不正是柏麟想要誅滅的對象嗎,又何可怖?
……但斬荒不也是妖帝?他也掌管着妖界的生殺大權,可他說自己懼怕黑暗啊。
那天忘了是他還是斬荒想起兩人往昔在人間的日子,一時興起玩上了凡人情趣。
既是凡人,那必然無法随心所欲——于是二者各自下了禁制,封了一會兒靈力。
微風拂過,燭火閃爍綽綽約約,一根蠟燭悄無聲滅了。
室內暗了些許。
只有些許而已,紫宣分明還能清晰地看到斬荒的表情和輪廓。
可斬荒不這麽覺得,他不顧二人皮膚貼着皮膚,身體容納對方,已然漸入佳境,硬是要下床去點上那根熄滅的蠟燭。
沒事的,不要緊。紫宣安慰他:這樣也很好,沒事的。
不。斬荒開始掙紮着想要從紫宣的身上爬起來。他固執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那根蠟燭,對紫宣視若無物:我去點亮它——
似乎上天也在和斬荒作對,突然間,那些蠟燭全部熄滅了。
屋內漆黑一片,紫宣發覺身上的人緊繃着,冷得像一塊冰,僵硬無比。
怎麽了?紫宣在黑暗中問他,你難受嗎?他用溫暖的手撫上斬荒纖細的腰肢:……我去幫你點?
不。斬荒又一次拒絕,他把整個人都貼在紫宣身上,細細地發顫,像是在汲取對方的熱度:……沒事,你一直和我說話就沒事。
你是不是怕黑?紫宣有點好笑,你都那麽大人了,不過沒關系,我會保護好你的。
斬荒“嗯”了一聲,少見地沒有和紫宣争執下去。
可是那天晚上,斬荒始終很緊張,他進入不了平時的狀态,不停地要紫宣發出聲音和他對話,甚至連接吻都不肯。
那天晚上他們都沒有盡興。
自那以後,他們做的時候再也沒有讓屋內暗過,更遑論封去各自的法術。
事後紫宣問過斬荒這件事,但斬荒總是以各種理由搪塞。有時是說自己小時候在黑暗中被妖獸伏擊過,有時候是說天帝怕黑,影響了他和柏麟,有時候是說夜晚影響他欣賞自己的容貌……聽來總是缺乏可信度。
不管怎麽說,斬荒示弱怕黑,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斬荒……他好像有一些後遺症,他懼怕黑暗……會不會和帝君當初化作招魂幡,被困于黑暗之中相似?”
羅喉計都剛與斬荒比試完畢推門進來,聽見這話神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
他正欲發作,柏麟卻攔下他:“當初說得高興,如今卻不許別人提,真是霸道極了。”
生怕柏麟和羅喉計都之間又起間隙,紫宣急忙打斷:“斬荒呢?”
“母子連心。”羅喉計都嗤笑一聲:“去看那只窮奇了,他要是這麽喜歡,不如你們早點把那只窮奇領走,省得柏麟費心。”
如同羅喉計都擔心窮奇傷了柏麟一樣,紫宣又何嘗不怕窮奇害了斬荒?
“……斬荒怕黑?”柏麟的臉色很是怪異:“他是這樣說的?什麽時候開始的?”
“這他倒是沒說。”
“他是不是有意在逗弄你?”柏麟問,“黑暗中一定曾經發生了某些事。不過斬荒當年若是就懼怕黑暗,那麽北荒的漫漫長夜他是如何度過的?再說妖族本就不少晝伏夜出的族類,斬荒若是懼怕黑暗,他怎麽能夠一統北荒,成為妖帝?”
……确實如此。
妖族向來以強者為尊,從無恭謙讓之德。即便斬荒真的曾經懼怕黑暗,在他雄踞北荒的多年時光中也該克服了。
那日紫宣的拜別到底有些倉促。柏麟心中不安,但好在沒出大事。直至今夜他心中一悸,忙呼身旁的羅喉計都去紫宣和斬荒的府邸查看。
“我若走了,萬一有敵來襲,你如何是好?”羅喉計都不願離去,說到底,斬荒和紫宣是死是活與他何幹?
柏麟見斬荒和紫宣處隐有火光,靈力之純更非凡品,急切之下不由冷了幾分:“若是你不肯,我便自己去。斬荒要是有閃失……我能帶回他一次自然可以帶回他第二次。”
這話直往羅喉計都痛處戳去,他無言捏起一個結界,匆匆趕往去處。
那一日,室內燈火通明,紫宣明顯有些不好意思:“……這……這不是和光天化日一樣……是不是有點過分?”紫宣扶着額角試圖和自己商量:“不管是洞房花燭,還是秉燭夜談,暗暗兩根蠟燭意境才比較深遠……”
斬荒的表情微不可查地一僵。
紫宣會怎麽想他呢?認為妖族之人就是喜歡這樣燈火通明席天幕地?還是認為他就是縱情聲色玩樂放蕩?
可他向來對待所鐘之人才可以交出一切。
他埋下眼底的不安,故作意外回頭:“深?深不深就看你的本事了。”言畢目光在紫宣的雙腿之間打轉,極盡揶揄之意。
相擁之際,斬荒抱緊了紫宣将他拉向自己,緊貼着,寸步不讓。
這樣紫宣就不必看到他臉上扭曲的表情和懦弱的眼淚。
每一次,每一次的觸碰他都在告訴自己,身上的那個人是紫宣,只會是紫宣,也只能是紫宣。
事畢之時,紫宣看他臉上未來得及掩藏的淚痕不由得一驚,關切地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斬荒不在意地笑說沒事,爽的。
紫宣并不相信,他吞吞吐吐問是不是自己弄疼了斬荒,下次他慢一些,一定不讓斬荒難過。
斬荒只覺得心裏柔軟一片,翻身騎上紫宣的腰:那就給你看看那到底是痛的還是爽的……看起來和平日裏沒有絲毫不同。
痛,斬荒渴求痛。
他故意讓自己痛,他逼着不讓紫宣溫柔。
只有痛才讓他覺得自己是在人間而不是地獄,只有痛才讓他意識到這是真實的。
或許這就是他得以回來和紫宣相守的代價,所有的苦難疼痛都是他應受的。
這樣他才能為自己和紫宣積攢下未來……
斬荒低頭沖紫宣勾起嘴角,而紫宣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覺得這樣的斬荒看起來分外迷人漂亮。
這樣生機勃勃的斬荒,活生生在他面前的,真實存在的斬荒。
還有比這分幸福的事嗎?
剛一現身,紅蓮業火便向羅喉計都面門襲來。羅喉計都左手一動,鈞天策海夾雜修羅之力替他當下一記。兩股力量的沖擊震得羅喉計都倒退數步,斬荒亦是在數丈外口吐鮮血。
他是瘋了嗎!柏麟幫他求得的生機,他就這樣浪費!羅喉計都又驚又怒:數日前他與斬荒過招,斬荒萬沒有如今這股力量,他這分明是在調動本命靈力,玉石俱焚之姿。
“魔尊手下留情!”紫宣亦是狼狽不堪,衣衫破爛,邊角焦黑。他先前已與斬荒對上數招,怕傷了對方終究招招留情。他以為斬荒是想殺他的,可直到看見羅喉計都與斬荒對上的那下他才醒悟,斬荒雖然不認他是紫宣,可進攻間又何曾用上全力?
即便只是這一張臉,即便認定這是僞裝出的一張臉,斬荒依舊無法下死手。
斬荒說,你不是紫宣,休想再騙我!
……再騙我……
……再……
是誰在黑暗中,曾經冒充他騙了斬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