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喜福,去看看前邊福晉那兒有沒有空,我得去給福晉回這兩天的差事。”

自打那天李氏從瑾玉手裏接了差事,她是說話的聲兒也壯了走路也帶風了,天天跟打了雞血一樣。哪怕其實府裏早有了成例用不着多操心,她也還是天天要把趙管事叫來問一問,得空再去看看準備要祭祀擺席的一應物件。

好在李氏也是體面人家養出來的姑娘,雖得了勢也沒仗勢欺人,不光不仗勢欺人反而比之前更和藹可親了不少,見着誰都笑眯眯的。連小李氏她都不再橫眉冷對,還專門把人找來說過噓寒問暖,那副模樣把小李氏看得直呼牙酸。

但越是這樣後院其他人就越看不慣她,畢竟這還沒怎麽呢就學着福晉擺起主子的款算哪門子事。尤其顧氏本就是個多嘴的性子,這幾天一天到晚沒幹別的,就盡找人背後說李氏的不是了。

“主子,要不還是晚點兒去吧,這會兒正熱呢。”喜福看了看外邊的日頭有點發怵,一天裏最熱的時候也就這會兒了,外頭檐廊上挂的遮陰的竹席都曬得發燙,整個院子裏除了路過的雀兒落在陰涼處歇歇腳,真真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李氏也是剛歪在踏上歇了個晌起來,自己神還沒醒透就坐不住了,聽見喜福這麽勸,連頭也沒回繼續在首飾盒裏挑挑揀揀,最後挑中一根翡翠的簪子,瞧着就溫潤又低調這才滿意。

“就得這時候去,去晚了福晉那兒說不得就要開始備晚膳了。”最近四爺見天往正院去,後院這些人眼瞧着從詫異到習慣,到現在李氏幹脆連打聽都不打聽,反正來不來的也輪不着自己。

自己如今得了福晉的好就不能給人找不痛快,晚點去萬一碰上主子爺,到時候主子爺跟前能不能撈着個眼神不好說,連累剛到手沒捂熱乎的差事就得不償失了。

“行了,你也別去看了,有沒有功夫咱們去了就知道,實在沒空再回來便是。”福晉以前有多看中管家權這件事沒人比李氏清楚,畢竟當年福晉嫁入阿哥所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從管事嬷嬷手裏把賬本和鑰匙都接了過去。

現在福晉居然主動從手指縫裏漏出點肉渣子來給自己,李氏只覺得自己就是在火中取栗。每天晚上躺下之後,都在琢磨福晉到底什麽意思,琢磨不透就繼續琢磨這差事自己辦得如何,有沒有不到位的地方。

但即便如此李氏也舍不得放手,她從進阿哥所那天起就清楚自己的位置,前些年仗着年紀小自然能撒嬌賣癡的跟宋氏争寵,後來福晉進門自己也能靠跟四爺的情分,想法子從福晉手底下占便宜。

如今眼看自己都過了二十五,兒子女兒也都有了,要是再天天跟個烏眼雞一樣鬥這個掐那個的,真要被人拿來說嘴那就是不尊重。自己不尊重大不了丢臉而已不妨事,但孩子漸漸大了,尤其閨女總是要嫁人的,她這個額娘總得替孩子們早早的籌謀起來。

李氏一邊往正院去,一邊心裏想着這些東西,等到她到了正院的時候,臉上就已然心甘情願的擺出恭順的模樣。

“你怎麽這會兒過來了,外頭太熱了吧。”李氏每天幹了什麽蕭嬷嬷都會一五一十的告訴自己,瑾玉也越發覺得自己這一招走得非常好,要把府裏後院理順降服大棒總歸不如大餅好用。

李氏有兒有女,這兩年就算在後院争也總是争臉面争口氣,要說争四爺晚上又去了誰那裏睡,李氏是早早的就不玩這個游戲,哪怕那天用大格格把四爺弄過去,她最要緊的還是跟人四爺掰扯小李氏那點讓她丢了面子的事。

瑾玉不是原主,她本就不想當管家婆,不想死摳着府裏這點所謂的管家權不放,正好後院又總得先樹一個标杆起來讓衆人看看,看看到底如何才能過好日子,瑾玉想來想去還是挑了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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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不妨事的。福晉交代的差事要緊,眼看着還有幾天就要祭馬王爺了,聽說福晉明天打算曬書,奴才不敢明天來給福晉添麻煩,就想着今兒來給福晉說說這幾天的進度。”

李氏手裏捧着白竹剛從廚房裏拿來的冰碗,冰碗是白竹現調的,果醬香甜冰沙綿密,捧在手裏就算不吃只摸着碗沿涼絲絲的勁兒,也能安撫剛剛一路走來燥熱的心。

“倒也不是麻煩,我這邊爺的書多自然是曬書,後院那麽多物件衣裳,要是明天有時間你們也拿出來曬曬。”

瑾玉聽着李氏仔仔細細的交代這幾天的事宜,心裏想的都是蕭嬷嬷每日回禀的內容,兩廂一對比就知道李氏至少這件事上沒打自己的小算盤,也是個能辦事的人。等到再說話的時候,語氣就更家常了些。

“福晉說得是,奴才那邊東西确實雜得很,連帶兩個孩子的東西就更多了,是得多見見日頭才好。”

自己說了這麽多,福晉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但還能跟自己聊這些家常,應該就是還好的意思?李氏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這會兒也只能賠笑說些不鹹不淡的話。

這會兒屋裏的窗戶半開着,要是有人打外邊過,只要不聽見她倆客氣又疏離的話,還真是好一副妻妾和睦的樣子。

只是這畫面沒能保持多久,沒多會兒外邊就聽見急匆匆的腳步聲,瑾玉還沒來得及問外頭什麽動靜,就有小丫頭進來說蘇總管來了。

蘇培盛苦着臉進來見着李氏也在,原本到了嘴邊的話轉個彎又咽了回去,給瑾玉請安之後便往淺草後邊一戳不動彈,這架勢誰還看不出他是有話說,只不過不想當着李氏的面罷了。

李氏看着這場面笑得有些尴尬,心裏難免感慨君心難留。前不久自己在貝勒府後院還是數一數二的風光,這才多會兒功夫,都快成人嫌狗不待見了。

但再尴尬她此時也不敢甩臉子,還得強撐起一副高高興興的模樣沖瑾玉告辭,說是趁着時候還早再去趙管事那裏瞧瞧準備得如何。

“你也別太累,真有事趙管事自然會來說,我知道你頭一回張羅這些事難免要緊些,待會兒讓蕭嬷嬷跟你一起去看看,好與不好的她最有數,有什麽事你們商量着來吧。”

既是真心要用人,就不能瞎折騰人。瑾玉知道李氏今天過來除了到自己跟前來賣乖,還有就是她身份不夠,做得再周全心裏還是沒底氣。

瑾玉把蕭嬷嬷給她就算是給了個正院的大旗豎在她後頭,果然李氏聽了這話整個人眼睛都亮了,端正恭敬的給瑾玉俯身拜謝之後,才轉身走了。

“蘇總管,什麽事啊弄得神神秘秘的,這會兒能說了吧。”眼看着李氏出了門,又等了一小會兒瑾玉才轉頭問蘇培盛這會兒過來到底是為什麽,還什麽話李氏聽都不能聽。

“福晉,奴才的好福晉,您趕緊上前頭瞧瞧去吧,主子正發火,奴才們實在是勸不住,只能找您來了。”

要不說蘇培盛這奴才心思鬼呢,平時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只要主子用得着自己他就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大有上可摘星攬月下可五洋捉鼈的架勢。現在真有事了他倒好,不光他跑了還想把自己頂到前頭去。

“正發火呢?為的什麽啊。”可瑾玉也惜命,別說這會兒她什麽都不知道,就算什麽都知道了那也得掂量掂量,就四爺那人自己現在湊上去,都不知道是去滅火還是去當炮灰的。

一問起這個蘇培盛就整個臉都皺成了個包子,每一條褶子上都刻着發愁二字,看得瑾玉都不禁跟着皺了眉頭。但皺眉頭歸皺眉頭,該說的還是得說,不說明白她才不去趟雷。

其實事情挺簡單,眼下正是一年到頭花錢最狠的時候,永定河年年遭災,沿岸各地光赈災放糧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與此同時永定河又在修繕,到處都是要銀子開路的地兒,胤祺胤祐平時再是關系好的兄弟,最近也七拐八拐的老遞話到戶部要銀子。

為了這些事,四爺一天到晚的七湊八湊才勉強支應着,偏老三那頭新接了重修國子監的差事,那位爺辦事行不行不好說,但辦事高調是出了名的。這不前腳得了差事,後腳就親自上門去戶部堵四爺去了。

胤祉是哥哥身上又有正經差事,說話嗓門都平常粗一些,拉着四爺從古至今,從泱泱學子到天下萬民,從江山社稷到亘古寰宇,反正那意思就是老四你要是不給銀子修國子監,那就是大清的罪人。

胤禛這人從小脾氣就怪,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你要是跟他跟前裝可憐哭窮,他也許瞧不上你,但瞧不上歸瞧不上之後總還是多少會替你想法子。可要是誰敢跟他硬碰硬,那他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他好不好且放一邊,但他保證能讓你得不着好。

老三在四爺那裏碰了釘子沒要着銀子,今天下了朝會就往老爺子那頭告狀去了。重修國子監是體面事,更是在學子間賺名聲的事,老三一通忽悠雖沒讓康熙全信,但還是把四爺叫過去訓了一頓。

四爺自當差以來,不說講件事都辦得漂亮妥帖,但這般鬧了個沒臉還是頭一回。從養心殿出來之後,一路出宮到回府還得忍着不能露出對皇上的訓斥有不滿的情緒,直到進了書房裏邊才整個人都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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