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蘇培盛送走瑾玉, 留下假裝正經的四爺怎麽也坐不住,紙上的賬目也成了惱人的根源,心裏想的全是瑾玉剛剛說的那些吃的。明明自己也不是個好口腹之欲的人, 可看着她說起吃的來那眉飛色舞的樣子,胤禛就不由地跟着心中高興起來。
他不是不清楚這幾個月自己不對勁,這事若放在從前哪怕自己對福晉有諸多不滿也會理智行事,明面上該做到的絕不會差了事,偏如今就是不願勉強,就是想讓瑾玉知道他就是不高興了。
“蘇培盛,什麽時辰了。”
“爺,早着呢, 方才福晉還說書房這邊火牆燒得太旺身子都烘懶了, 這會兒回去還能再眯一陣。”
作為四爺最最貼心的奴才,蘇培盛一直自诩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主子的情緒,哪怕四爺皺一皺眉頭咳嗽兩聲, 他都能依靠眉頭皺的角度和咳嗽時候音調大小,品出其中的差別來。
但今兒許是瑾玉能主動來書房,讓一直操心兩個主子什麽時候和好的蘇培盛松了一口氣,蘇大總管愣是沒第一時間聽出四爺話裏的意思,一句話把人四爺給怼得無話可說,只能沒好氣的看着笑得眼角全是褶子的蘇培盛暗自運氣。
書房裏的主仆倆高興不高興瑾玉管不着,書房裏的地龍和火牆着實燒得旺, 待了沒多久整個身子就暖烘烘的,一路走回正院更是額頭都出了薄薄一層汗。身上暖和了困勁就也上來了, 回屋之後瑾玉倒頭就睡, 等到再醒來的時候枕巾都被口水給打濕了。
“弘晖, 幹嘛呢。”
“額娘, 兒子沒幹嘛~”
迷迷糊糊沒睜眼瑾玉就聽見外間的動靜,這大冬天的還能花心思又有時間養蝈蝈的,整個府裏頭可着數也只有弘晖一個。
“還沒幹嘛,你那蝈蝈叫得都快把房頂掀了,是不是又把它放在熏籠上頭了,說了那上邊不能放那油葫蘆,到時候葫蘆裂了你可別又急得跳腳。”
瑾玉半磕着眼也懶得起身,就倚在迎枕上沖外間的兒子喊。自從老福晉壽辰把弘晖帶回去一趟,這小子可算是找到了他命裏注定的忘年交:他小舅舅烏拉那拉五格。
五格是瑾玉最小的哥哥沒比瑾玉大許多,小兒子老閨女都是家裏最容易被偏愛的孩子,瑾玉是命不好中途嫁給四爺憋屈了好幾年,五格在家卻是一直就沒被束縛過自由自在長大,說白了就是一典型四九城裏的纨绔少爺。
以前他不是沒見過弘晖,那會兒他總覺得這孩子太老實說話一板一眼的沒勁,對這個侄兒也就不鹹不淡的談不上好不好。這次回去弘晖機靈不少立馬入了他這個小舅舅的眼,隔三差五的就要帶着東西來府裏看弘晖。
五格是貝勒府正兒八經的舅哥,他上門奴才一個賽一個的捧着,他去找弘晖連教弘晖的老先生都不好多說什麽,他帶着弘晖到處玩也沒人敢攔,至于這舅舅手把手教會侄兒養蝈蝈養蝴蝶招貓逗狗,連四爺都沒說不讓,可不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四貝勒府的大阿哥一天比一天皮了嘛。
“額娘您放心吧,兒子早想到辦法了,您看這小布袋好看不好看,我讓紫鵑姐姐專門給做的,包在油葫蘆上頭不會烤裂還漂亮,挂在身上當香袋先生都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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蝈蝈怕冷喜熱,夏天裏養蝈蝈不算本事,有本事的都得冬天把蝈蝈養得油光水滑說出去才長臉。五格把他一身本事全都仔仔細細傳授給弘晖,現在這小子除了讀書心思就全放在這上邊。
之前五格給找來的蝈蝈據說都不是凡品,弘晖為了在冬天把它們養好不光是弄了小布袋,除了上課的時候交給哈哈珠子,其餘的時候都貼身暖着,據說連睡覺的時候都擱被窩裏,好幾次半夜吱哇吱哇的交換,把進屋給弘晖蓋被子的嬷嬷吓得夠嗆。
“好看,不過待會兒要是先生布置的功課你背不下來,咱們大阿哥可就更好看了啊。”瑾玉看着上個月進貢的杭緞這會兒成了包油葫蘆的小布袋,心裏那個複雜勁兒簡直沒法說。如果不是親兒子,她現在就能把人給扔出去。
要不怎麽都說養孩子難呢,比養十個四爺都難。以前瑾玉是看不得弘晖被管得死死的沒了靈氣的樣子,現在靈氣是有了就是一不小心又多了點,如今弘晖可算是上房揭瓦啥都敢幹,要不是四爺威嚴還在能鎮得住他,說不定他就真能撺上天去。
“額娘您放心,兒子從未耽誤過功課。小舅舅說了,只會玩不會讀書的都是傻子,有本事的都是什麽都不耽誤。”
弘晖說起功課小胸脯都往上挺了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可惜姜還是老的辣,起床梳洗過後的瑾玉對兒子半點沒手軟,自己又不是沒當過學渣,弘晖心裏那套小九九哄鬼去吧。
“剛剛你說什麽來着,只會玩不會讀書的是傻子,你看看你這磕磕巴巴的回答的是什麽,人沒板凳高就想跟我耍小心眼兒是不是。我看你養蝈蝈的時候可不是現在這樣,還還還,還知道給油葫蘆弄小布包,是不是還得誇咱們大阿哥細心啊。”
要不說小孩兒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呢,先生布置的那些要背的要記的弘晖倒是背得挺好,這小子記性好背這些文章容易得很,但要說理解其中的意思就差了點。
以前孩子老實,背完了會主動慢慢去琢磨其中的意思,現在小少爺的心思都在玩上頭哪還有空想那些,瑾玉不過抽取其中幾個段落讓他解析一二,就把弘晖給問傻了。
“額娘,先生說先背,只要背下來意思以後等兒子大了自然就懂了。”被校考得有些慌了神的弘晖這會兒總算沒了剛剛那勁頭,老老實實站在瑾玉跟前說話都不敢大聲,小模樣誰看誰心疼。
這不正好碰上從書房回來的四爺,一進屋見着兒子這樣子還沒問怎麽回事呢就袒護上了,“怎麽了這是,是不是功課又忘了,還是先生讓背的文章沒背,惹你額娘生氣了吧。”
當初瑾玉不想像原主那般把弘晖管得死緊的時候,說了好些先進的育兒知識忽悠四爺,四爺不是那等頑固不化的人,看着兒子一天比一天活潑,不像以前那般怕自己怕得話都不敢說,也很順暢的就接受了瑾玉說的那一套。
沒成想理論總是淺薄的,打臉才是永恒的,瑾玉恨不得把之前自己輕飄飄說的那些話全都重新吞回肚子裏去,看着還想一進門就充當老好人的四爺更是來氣。
幹脆起身蹭蹭蹭幾步走到四爺跟前,把書本子往他懷裏一塞,“你來,你來問問你兒子這功課是怎麽背的!還有算數,算數我還沒來得及問,全歸你了!”
四爺人還站在熏籠前暖手,一點準備都沒有就被瑾玉劈頭蓋臉扔了本書到懷裏,要不是他手穩說不得書都得掉火盆裏去。“好好好,我來就我來,你瞧瞧你這脾氣,之前怎麽跟爺說的都忘了,還說孩子不能吓唬,吓得膽子小了對以後不好。”
“還以後?我再被他氣上幾次我能不能瞧見咱們大阿哥以後怕是就難說了。”瑾玉聽着這話忍不住沖四爺翻了個大白眼,也不再多看這倆不省心的貨,就徑直躲進次間眼不見心不煩。
“福晉您別生氣,大阿哥還小呢,您不還說孩子調皮些好,正是該玩的時候不能拘得太死板。奴才瞧着大阿哥現在這樣就挺好,氣色都比之前強了不少身板也壯實了,府裏那些年紀小點的小子們都說,如今大阿哥勁兒大着呢,跟以前可不一樣了。”
槐花原本是想替弘晖說幾句好話,順便也讓瑾玉順順氣兒,沒成想卻是句句都戳在瑾玉心尖尖上,差點沒把瑾玉給氣死。
好在瑾玉進次間沒多會兒,外頭就傳來四爺訓兒子的聲音,聽得瑾玉心裏瞬間舒坦了不少。果然不管時空如何變換時間如何流轉,總有一些東西是不會變的,就好比前一秒才父慈子孝後一秒就雞飛狗跳的場景。
不過兒子到底是兒子,四爺可不比瑾玉只會外強中幹吼一吼孩子,等到時間差不多了瑾玉便趕緊出來打圓場,只說要吃飯了有什麽事等吃完了飯再說才把四爺給勸住,要不然弘晖今兒十有八九逃不過一頓打去。
以前原主養弘晖精心太過,這不讓吃那不讓喝,除了每天認真讀書別的都能擱一邊,把孩子養得雖不像弘昀那般三天兩頭就要看大夫,但也沒康健到哪裏去。
且越不讓吃孩子就越挑食,瑾玉還記得第一次看弘晖吃飯,飯倒是吃得挺香,但筷子就只往自己平時吃得最多的那一個碗裏夾,伺候的丫鬟另給他夾菜他也只當沒瞧見,那樣子真真看得人頭疼。
現在好了,孩子好動好玩還得讀書,一天下來累得夠嗆在吃上頭根本用不着誰操心,哪怕剛剛才被阿瑪額娘訓過一頓又一頓,等上了飯桌還是吃得比誰都香,尤其那一盆小雞炖蘑菇他愣是吃了兩碗,最後吃得小肚子溜圓才依依不舍把筷子放下,小心翼翼的蹭到瑾玉身邊。
“額娘,您別生氣了,兒子知道錯了。兒子以後保證把功課都做完,把該讀懂的文章都讀懂再玩,這蝈蝈兒子跟阿瑪說好了就先留在額娘這裏,等哪天兒子功課讓額娘滿意了,到時候額娘再給兒子就行。”
粉嘟嘟的孩子一本正經的跟自己認錯,瑾玉再是生氣也生不起來,反而又轉過頭來抱着弘晖安慰了好一會兒,才放兒子去歇息。
只是等弘晖都走遠了,她看着桌上這一排油葫蘆突然反應過來這不對啊,雖說弘晖是認錯了,可自己怎麽又多了個幫兒子養蝈蝈的差事?
“胤禛,你是不是故意的,這玩意兒我哪知道怎麽養啊,萬一它們半夜叫起來怎麽辦,我連着蓋子都不敢打開!”
瑾玉看着桌上仔仔細細排成一排的油葫蘆,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再看看吃飽之後正端着茶十分舒坦的烤火的四爺,幹脆一股腦兒把兒子的油葫蘆全推給他,弘晖不是跟他阿瑪說好的嗎,那誰說好的誰負責!
這蝈蝈冬天的晚上離不了人,放在火盆旁邊又怕烤熟,四爺晚上還惦記着上瑾玉的床哪能接這玩意兒,最後的最後看着這一對小葫蘆直瞪眼的還是蘇培盛,倆正經主子早撂開手不管了。
下午的時候四爺前腳點頭答應讓瑾玉一起出門,瑾玉後腳就派人去五貝勒府和七貝勒府把這事跟納喇氏和他塔喇氏給說了。
原本瑾玉也沒打算把這事鬧多大,只不過不想明年出門的時候就自己一個福晉跟出去實在太招眼,才打算拉上兩個伴兒而已。沒成想這事傳來傳去的,還真在這些皇阿哥的府裏刮起一陣小旋風來。
第二天沒朝會,四爺幹脆給自己放了個假,前段時間一直跟瑾玉杠着就沒好好在正院久待,這次難得借口管教兒子的機會,紮紮實實在正院待了一整天。把弘晖裏裏外外調理了個夠,到晚上的時候弘晖都悄悄跟瑾玉商量,下次自己用不着沐休,畢竟先生都沒阿瑪能吓唬人。
管教了兒子又找着臺階下得十分體面的四爺心情不錯,卻不想轉過天來去上朝,一只腳剛踏進乾清宮大殿就覺察出不對勁來,好些個兄弟們全齊刷刷的轉頭看向自己,就連一貫關系最好的老五都一臉幽怨,看得四爺都不禁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