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美麗新世界（六）
“它、它說什麽？”米勤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挑了這麽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韶傾知走過去擡腳蹭了下野雞的肚子，把它往草叢方向推了推。這只野雞樣的鳥類就叫着那倆字跑回了草叢深處。
“它說的是象蛇。”
米勤往韶傾知身邊湊了湊，四下掃視：“誰像蛇？哪裏有蛇？”
“這種野雞就叫象蛇，也是上古時代的動物。除了叫聲奇特，跟普通禽類沒有區別。”韶傾知指着草叢。
米勤想了一會兒：“它不像蛇啊。”
“不是它像蛇，是它的名字叫象蛇。”韶傾知耐心地重複道。
“可是，它真的不像蛇啊……”米勤小聲嘟囔。
韶傾知的眼睛眯了起來：“這種動物，叫做象蛇，天象的象。你還有什麽疑問嗎？”
“沒有，我知道了。”米勤原地立正，嚴肅地點着頭。
韶傾知嘴角彎了起來，立馬又變得和藹可親：“那我們繼續走吧。”
法西斯！奴隸主！韶扒皮！控制狂！米勤跟在身後大聲地控訴——在心裏。
拐了個彎兒，韶傾知驀地停住了腳步。後面只知道低着頭腹诽的米勤一個不留神結結實實撞到了韶傾知後背上，眼淚立馬流了下來。
他嘶嘶捂着自己酸痛的鼻子：“撞斷了，撞斷了！你吃什麽長的，後背跟鋼板一樣！”
韶傾知把他的手拽下來，很不憐香惜玉地捏了他鼻子一下：“沒斷。虛報工傷要記過的。”
“……”沒人性！！！當然這話也只敢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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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傾知轉身指着面前一棵不算很高的大樹道：“這就是沙棠。”
米勤擡頭，眼前的樹枝葉并不算很濃密，葉子橢圓肥厚，濃綠之間還有鵝黃色的花朵夾雜其間。低垂的枝桠上綴滿了鮮紅的果實，看上去很像新鮮大紅棗。
韶傾知伸手就從一根低低的枝上摘了兩個，遞給米勤：“嘗嘗。呂氏春秋裏有記載‘果之美者，沙棠之實’。味道真的很不錯。”
米勤慢吞吞接過來，在扔掉逃跑，正面拒絕和忍辱偷生之間略略衡量了一下，發現前兩項不過是自己美好的主觀想象。他用衣服袖子蹭了蹭果子，垂死掙紮：“這個還沒洗呢……”
“這裏的植物是在最純淨的環境裏成長的，沒有任何污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旁邊小溪裏洗洗。”韶傾知好心地向迷霧深處指了指。
“不用了。”米勤皺着眉頭，一副英勇就義長痛不如短痛的表情火速咬了一口。
綿軟的果肉入口即化，一股酸甜濃郁的汁液瞬間充滿口腔，味道甜美的無法形容。
米勤瞪着沙棠果看了幾秒鐘，吭哧吭哧兩口就啃完了。他抹抹嘴，朝韶傾知一伸手：“還能再給幾個嗎？”
“……最多吃兩個。這裏的果實都很珍貴，限量供應。你要知道，如果是對外出售，一個沙棠果要賣到20000。”韶傾知殘忍道。
“……”奸商啊。米勤驟然覺得火紅的鈔票正在風中飄遠，他摸摸肚子：“我這個月的工資是不是沒了。”
“員工在一定數量內免費，這是你能享受員工福利的一部分。你顯然沒有仔細看。”
謝天謝地老板你還沒有泯滅良知。
“你讓我吃這個到底是為了什麽？這總不會是長生不老人參果吧，哈哈哈……”
“那是神話裏的東西，世上哪裏有。這顆沙棠長自昆侖之丘，受天地靈氣孕育，吃了可以讓人不溺水。這樣即使你不會游泳，也不必擔心水患。”韶傾知說道。
……這才是神話裏的吧，這個聽上去比人參果還不靠譜！
米勤正在眼見之實和耳聽之虛之間迷茫着，突然從樹後鑽出一頭體型巨大牛，朝韶傾知親昵地湊過去。
米勤往後退了兩步，只見那頭牛圍着韶傾知轉了兩圈，身後的大尾巴還歡快的掃來掃去。大尾巴……就算沒見過牛跑他也吃過牛尾巴，哪是這種樣子？
韶傾知摸摸牛腦袋：“這是精精，牛身馬尾，草食動物。”
“精—精—”那頭馬尾牛十分配合的叫了聲。
“……你這裏的動物都會自報家門？”
“的确有不少這樣的鳥獸，或者說是因為他們的叫聲上天才賦予了他們這樣的名字。”韶傾知拍拍牛身，把牛也打發走了。
回去的路上，米勤格外留神，生怕哪裏再竄出一個牛啊羊啊做自我介紹。
沒過多久，屢遭打擊的米三少又頑強地恢複神智。他邊走邊指着路邊的小水塘表達自己深深的不屑：“這個水果真有那麽神奇？老板，我不會游泳不是心理問題，你故意這麽蒙我沒用的。”
“有沒有用試試不就知道了？”韶傾知說道。
“試試？”米勤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試試。”韶傾知微笑着伸手往前一推。
“艹！謀殺啊！殺人滅口啊！”噗通一下被推下水的米勤在水裏瘋狂撲騰着，邊掙紮邊扯着嗓子叫。在這寂靜的山林之間顯得有些凄厲。
韶傾知在岸邊默默看了一會兒，然後悠閑蹲下來拔了根長長的草不知道在編什麽東西。
他錯了真的錯了，原來最沒有下限的不是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而是這個喪心病狂的資本家。水裏的米勤恨不得撲上去咬這個冷血變态兩口，他一邊撲騰一邊慷慨陳詞：“救命啊！誰來救我我多給你十倍倍呃不，五十倍一百倍的報酬，比這個神經病給你的要多得多！我們米家是什麽人你們也不去打聽打聽，敢動我米三少真是活膩了！我告訴你們……”
直到喊累了，米勤才發覺自己在水裏好像太久了，怎麽還沒沉下去？他平靜下來，才發現自己神奇地浮在水中，從腰部往上都在水面之上，一點兒要往下沉的意思也沒有。
……，米勤默默地以狗刨貓抓的難看姿勢好不容易撲騰到岸邊，韶傾知伸手拉住他把人像拖麻袋一樣拖了上來。
米勤趴在岸邊大喘氣，還在百忙中對黑心老板比了個中指。
韶傾知毫不在意，蹲在他身邊笑眯眯道：“我說過有用的，以後不要懷疑老板的話。這個給你的，算是精神補償。”說完他舉起手裏編好的東西，一個小草人，看身形有點張牙舞爪的意味。
“……這是什麽？”
“你的草編小像，米小勤。是不是很生動？”
“我覺得你根本不是在補償，而是又補上一腳。”
“我最愛護我的員工。拿着，我可從來沒有親手給別人做過東西，只此一份兒。”韶傾知把小草人塞給米勤。
米勤看着這個毀形象的草人，正準備要大卸八塊，就聽韶傾知的聲音輕輕飄過來：“老板給的東西要好好珍惜，如有損壞，後果自負。”
“……如果它自己幹掉碎了呢？”
“龍修草是永遠不會枯萎的。”
“……”我謝你！
等米勤爬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水，又一次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居然幹幹的，沒有一絲水跡，詭異得很。
他默不作聲跟在韶傾知身後，有眼睛惡毒地切割着他的背影，陰暗地揣測着這個人也許就是個神經病，放棄治療後變得神神叨叨，有了錢就妄想颠覆世界，也許這裏的動物和植物都是他偷偷摸摸研究什麽禁忌技術或者可怕的古代異術造出來的……米勤的想象如脫缰的野馬一樣一去不複返，直到“叩叩叩——”一陣木頭敲擊樣的聲音打斷了他。
這次米勤極其敏捷地朝聲音來源看過去。草叢裏又冒出一個鳥頭，但是似乎有點呆滞的樣子。這又是什麽鳥？
慢慢的，那叩叩叫着的鳥爬了出來。沒錯，爬的。它的鳥頭後面拖着一個棕色的橢圓殼，四只綠爪子一步一挪，爬得像烏龜一樣慢。
……什麽像烏龜！那就是一只長着鳥頭的大烏龜！
米勤一擡手制止了要說話的韶傾知，他叉着腰冷笑：“哼哼，我知道，這個鳥頭王八一定叫叩叩，對不對！哈哈哈！”
韶傾知略帶擔憂看着自己大概已經神經崩潰了的新助理：“很可愛的名字，但是它不叫叩叩，它叫旋龜。”說罷他又體貼補充了一句，“至少說明你很聰明，會舉一反三。”
……不帶這樣的。米勤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棄中，蹲在那只旋龜身邊把它翻過來，在它肚子上畫圈圈。
“……你不要拿它出氣。”
廢話，我倒是想拿你出氣，你願意躺倒被虐嗎？
“喵——”這時，突然從旁邊樹上跳下一只棕黃色大貓，綠色的眼睛，短短的脖子，圓臉大頭，只有尾巴是白色的，脖子上有一圈粗粗的鬃毛。臉像是可愛的布偶貓，但是顏色和身形都不對，看不出是什麽品種。
米勤自暴自棄地掃了它一眼，又低下頭把好不容易自己正過來的旋龜又翻了過來。
韶傾知無奈上前抱起大貓：“富貴回來了。看看，這是我們的新夥伴，叫米勤，跟他打個招呼。”韶傾知拿着貓的爪子朝米勤揮了揮。
米勤擡頭看了一眼，繼續低頭畫圈。
韶傾知把他拉起來，把貓硬塞過去：“這是我們店裏的吉祥物。”
米勤抱着貓，摸摸它背上厚軟的毛，心中突然一陣愉悅感劃過，之前的種種打擊似乎消散了不少。
“喵~”貓乖巧地在他手心舔了一下，用綠寶石一樣的眼睛望着米勤。嗷~~~米勤瞬間被治愈了。他承認自己有點兒毛毛動物控，尤其是對長毛。可惜家裏有人對動物毛過敏，他被勒令禁止飼養一切有毛的動物。
“富貴很喜歡你。”韶傾知滿意點頭。
“這只貓叫富貴？”太沒品味了。
“羅富貴。”
好麽，還有名有姓。“……這是羅羽的貓？”
“不是，是我的。不過跟我姓有點兒不太吉利。”
韶富貴，少富貴，是不太吉利。
“那叫寧富貴？好像太功利了。杜富貴？太像暴發戶了。麥富貴？……算了，果然還是叫羅富貴好聽。”經過一輪自我論證，米勤瞬間覺得羅富貴這個名字真是非常高端大氣上檔次。
“你今天可能有些累了，一會兒就直接下班回家休息吧。”韶傾知大發慈悲道，“開車不安全，打車回去。打車費可以來報銷。你可以帶富貴回去做個伴兒，要是你喜歡的話。”
太喜歡了，米勤愛不釋手地抱着富貴，對無良老板第一次有了點兒正面評價。
“富貴，米勤今天很累，回去陪他好好休息。”韶傾知囑咐道。
富貴擡起一只爪子舔了幾下，軟糯的聲音道：“他家有皇家貓糧吃嗎？”
現場靜默兩分鐘。
米勤把貓遞了出去：“謝謝老板關心，我自己可以回去。”他收回剛剛的表揚。
“你可以不帶着它，不過它可以自己找過去。”韶傾知說道。
“……”
“我是為你好，帶着富貴，你今天一定可以睡個安穩的好覺。”
最後，米勤僵着身體，以一種抱着一顆不定時原子彈的悲壯，在同事們的圍觀注視下，抱着貓打車離開了茶樓。
“師傅，你能看到我抱着什麽吧？”米勤壓低嗓子問前面的司機。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掃了他一眼：“哥們兒，別緊張。原則上是不允許帶着動物上車的。不過我看你這個貓還是挺乖的，我也稀罕動物，破例一回。甭謝我。”
米勤松了口氣，原來別人也看得到，那自己就不是得了妄想症，還好還好。
……到底哪裏好啊！！！
妄想症至少還有得治，可是撞上了變态老板，神秘同事和妖魔鬼怪怎麽治QAQ
作者有話要說：
沙棠：西南三百裏，曰昆侖之丘……有木焉，其狀如棠，黃華赤實，其味如李而無核，名曰沙棠，可以禦水，食之使人不溺——山海經 西次三經.昆侖丘
【山上生長着一種樹木，形狀跟棠樹相似，開着黃色的花朵，結紅色的果實，這種果實味道與李子相似，但沒有核，名叫沙棠，可以用來防禦水災，人們吃了它，就不會淹溺死】
精精：有獸焉，其狀如牛而馬尾，名曰精精，其鳴自叫——山海經東次三經.踇（mu）隅山
玄龜：其中多玄龜，其狀如龜而鳥首虺（huǐ ）尾，其名曰旋龜，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聾，可以為底。——山海經南山經.杻陽山
【水中生長着很多玄龜，這種玄龜的樣子與普通的龜很相似，但是它的頭像鳥頭，尾巴像毒蛇的尾巴，名字叫做旋龜，叫聲如同敲擊木頭的聲音。佩戴它耳朵不聾，還可以治療腳繭】
龍修草：又東一百七十裏，曰賈超之山……其草多龍修——山海經中次九經.賈超山
【編者解釋：龍修即龍須草，草莖下垂，可以編席子。傳說黃帝乘龍升天，臣子們抓住龍須想跟随而去，結果龍須落在山中，成為龍須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