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逃
“嗯”瑤瑤一手抓着青落垂下的衣袖，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她旁邊的肖啓彥卻是老老實實在一邊跟着，看着性格不像瑤瑤那麽活潑，有些安靜。
“青落哥哥，看……”瑤瑤停下來，指着眼前一片潋滟的湖面，仰頭對着青落笑。
沒想到穿過片片花叢，展現在眼前的居然是個湖泊，面積不大，湖水卻格外清澈，淺碧色的湖水随微風微微蕩漾着，拍打着栽種了數棵垂柳的岸堤，一邊也有荷葉，青落被水面反射的粼粼波光晃了眼睛，微微眯起雙眼，想着，若是再過一段時日，荷花開了，泛舟游湖，應是有些“江南可采蓮……”的意境吧……
走到湖邊的亭子裏，青落坐到石凳上，把青青放在面前的石桌上，一手撐着下巴看着碧色湖水發呆，一手無意識地撫着青青的毛發。瑤瑤和小彥跟着在旁邊坐下，小小的身子坐得規規矩矩的，早就尋着少爺小姐過來的一衆下人則是安靜在亭外站着。
微風挾着淡淡的花香味傳來，青落眨了眨眼，嘆了一句，“好香”。轉頭，很容易地在亭外碎石小路邊發現了盛開的正豔的一簇花，嫩黃色花蕊昭示着勃勃的生機。
對面的瑤瑤大眼睛眨了眨，圓圓的眸子轉了兩圈，跳下石凳，湊到青落面前，笑嘻嘻道：“青落哥哥，我摘下兩朵送給你吧？”
青落垂下眼看着瑤瑤一副急着獻寶的模樣，忍不住笑了開，“瑤瑤，知道那是什麽花嗎？”又轉頭看着不說話，視線卻看着他的小彥，“小彥呢？知道嗎？”
眼前的兩個小孩子誠實的搖了搖頭，青落摸摸瑤瑤的頭，“那花名叫懷歡，離了根也能活，你若摘，就摘下幾朵花苞吧！養在水裏數個時辰也就開了。”
瑤瑤點頭嗯了一身，不一會兒，果然舉着幾朵花苞回來了，一旁的小彥看了看，也出去摘了幾朵。青落低頭撥了撥手裏嫩黃的、小小的花苞，眼裏迅速閃過一絲暗色流光……
“宮主”亭外傳來下人恭謹的聲音。
青落轉頭，就見蕭陌從亭外大步走進來，衣袂飄擺，帶着懾人的氣勢，只是看到他，眼神迅速柔和幾分。
“父親”瑤瑤和小彥跳下凳子，低頭乖乖給蕭陌行禮。蕭陌瞥了一眼，“嗯”了一聲，走到青落面前停下，手指輕柔地撫過青落肩上的發，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玩的開心嗎？”
“嗯，開心”青落撥着桌上的花朵，輕笑着道。
蕭陌便也笑了笑，拉起青落，“回去吧，晚飯準備好了。”
青落轉頭看了看半空中火紅的夕陽，溫情的光芒将湖面渲染成一片橘色，時辰是不早了，視線轉向乖乖站着的兩個小孩兒，聲音輕柔，“瑤瑤，小彥，我先走了。”
蕭陌便拉着青落往外走，只是步伐卻慢了些，青青跟在青落的腳邊，肥胖的身子卻是很輕快。青落一手拿着花，轉頭看了看亭子裏依舊站着的兩個孩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擡頭看看身邊男人的側臉，怎麽……似乎蕭陌，并不喜歡小孩子……
那又為什麽……對他這麽好呢？充其量，自己也不過是他妹妹的孩子……作為敵人的妹妹的孩子……
入夜，青落早早就睡下了，蕭陌放下手裏的書冊，熄滅了燈火，走到床邊，迷蒙的月光下，少年的容貌仿佛蒙上一層輕紗，有些不真實的飄渺……
蕭陌伸手撫上青落的臉頰，拇指在少年的發頂緩緩繞了幾個圈，眼裏蕩漾開一圈暖意，俯下身，唇輕輕印上少年光滑的額頭……
“人呢？”
蕭陌站在床邊，眼神冷厲，無盡的壓力散出，空氣似乎都承受不住壓力而凝滞不動，牆角邊倒下的暗影更是承受不住地吐出一口鮮血。
“屬下無能，沒能看住公子”
“連他都看不住，自己領罰去吧”蕭陌冷哼一聲，視線投在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子上，閉了閉眼，“青落……”
“青落，宮主他……”葉夫子的聲音帶上擔憂。
“他知道的”青落看着腳邊長得旺盛的小草，語氣平淡，他的身世本就不是秘密，怎麽可能瞞過他，只是……不需要為他擔心的啊，現在的他，沒有那麽脆弱……“夫子放心，他對我很好。”
夫子沉默良久，最終，青落也只是聽到了夫子的一聲長嘆……不知道說些什麽，只能低着頭，盯着自己白色的衣擺和鞋尖發呆，衣服是蕭陌拿給他的，做工精致，尺寸合身，應是專門定制的，只是，有些疑惑，什麽時候量過身呢？
孩子們叫嚷着他好久沒來了，青落看着他們略帶委屈的臉，想了想，是有好一段時日了，自從蕭陌進谷後，他很少來了，又何況在天夕宮又住了幾日……
陪着孩子們大半天，又抱着青青趕到了山谷，竹屋依舊幹幹淨淨，門口幾棵梨樹上的花瓣卻是在這幾日裏落盡了，只留下滿樹的綠葉。有些藥材已經成熟了，青落從廚房扒出小鏟子，動作細致的挖出成熟的藥材，鋪在旁邊草地上，讓下午正熱的陽光曬一曬，水分幹了，便可以收進櫃子裏了。旁邊的草地上也冒出了雜草，青落又忙了會，細細整理了菜圃，站起身，映着半空夕陽，緩緩吐了一口氣，微微笑開……
奇怪……青落抱着青青停在大院門口，今日沒有嬸嬸們的談話聲，連孩子們的哄鬧聲也沒有，靜悄悄的……将青青換到左手，伸出右手推開門……
褐色的舊門發出“吱嘎”的聲響，院子裏燈火通明，青落看着點了火把的院子，叔叔嬸嬸都規規矩矩的站着，連小虎幾個小孩子都在，聽到聲響，所有人轉過頭來，眼中是明顯的驚喜。
青落愣了愣，彎下腰，放下懷裏的青青，果然，他來了……
走進自己的房間，蕭陌坐在桌邊，桌上微微晃動的燭火照亮了他半張臉，顯得輪廓鮮明卻也顯得男人表情過于冷肅。
青落停在蕭陌面前，突然發現不知道說些什麽，盯着蕭陌黑色的衣擺發起了呆，然後才乍然發現男人身上的衣物和自己身上衣服款式一樣，只有在繡紋的地方有一些細微的差別，連鞋子都是做工一樣的，只是顏色不一樣……
屋子裏靜悄悄的，能聽見屋外火把燃燒偶爾發出的“噼啪”的聲響……蕭陌看着在他面前明顯發起呆的少年，燭光在白色衣袍上染了淺淺的暖色，重新易了容的臉上也是一片跳躍的暖色，長長的睫毛上似乎也有碎碎的光在跳動……
心底忽然湧出一股無奈，少年根本不會在意他會不會生氣，不知道他心底壓抑不住的焦躁……只是，他又該以什麽樣的立場要求少年為他離開？
只能……以親人的身份……伸手摸了摸青落的頭，蕭陌放柔了聲音，“青落，跟我回去吧……”或許是平日從沒用過這樣的語氣，聲音裏帶着明顯的生硬，會讓人錯把語氣裏的期許當成要求……
青落擡頭，對上那雙平日裏深不可測的眸子，裏面竟然也有暖光流轉，不知道是不是溫情的燭光的原因……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他早就知道的，蕭陌要他留下，他又怎麽能逃得掉？世界那麽大，他卻只有幾個地方可以去，莊子、私塾，還有就是山谷……這幾個地方又都是蕭陌知道的，就像現在，蕭陌料定了他會回莊子，直接在這裏等他……
沉默地收拾着東西，屋內本就空蕩蕩的，能帶的走的也只有一些藥瓶和衣物，收拾衣服的動作被蕭陌制止了，青落也就不再堅持，放下手裏的衣服，細細疊好放進了衣櫃。
忽的就想笑，青落明白，他今日的行為更像是一種掙紮，一種帶着點不甘、孩子氣的掙紮，明知道結果不會改變，卻還是用了點手段而不告而別。
蕭陌接過他手裏的藥箱和包袱，拉了他就往外走，青青似也感到了不同尋常的氛圍，老老實實地跟在青落腳邊。青落看着院子裏熟悉的叔叔嬸嬸，看着他們臉上複雜的情感，有不舍，豔羨，尊崇，又有着高興……只能對着他們緩緩露出微笑……
視線轉到一角的孩子身上，有幾個已經眼圈紅紅的，停住腳步，掙了掙手，蕭陌回過頭，松了他的手，走到小孩身邊，拍了拍他們的頭，看着他們的淚水在眼圈裏打轉，最後還是滑落，青落嘆了口氣，不知道說什麽，沉默了很久，最後卻只能對着他們稚氣的面容說：“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火光曳動的大院留在身後，漸漸響起來的孩子的哭聲，碎碎的大人們的議論聲……走過一條條熟悉的青石街道，褐色大門，探出牆頭的嫩綠的葡萄樹枝桠，房檐下舊了的随風晃動的大紅燈籠，還有偶爾響起的深巷裏的犬吠聲……有涼涼的風吹過耳邊，青落的眸子似乎也蒙上一層月光，朦胧着，沉浮着說不清的情緒……那個院子，那些人，終究越來越遠了……那些平凡的日子，也終究回不去了……
很靜，能聽見兩人的腳步聲，出奇的一致，踏過青石板的通往未至方向的腳步……青落看着前方籠罩在朦胧月光下事物模糊的輪廓，視線漸漸垂落到兩人相連的手上，修長有力的手掌緊緊包住了他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