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烏雲，雨
“青苑和紅苑的人都要走麽？”沉默片刻，青落突然開口問道。
蕭陌的步伐很小，拉着少年更像是散步一般，轉過頭，看着正看着遠方的少年，不知道少年這般問是何意，微微點頭，“嗯，明日都送走”。
青落轉過頭，看着蕭陌，一盞燈籠的光并不足以讓青落看清蕭陌的臉，只看得清夜色下顯得深刻的輪廓，“那瑤瑤和小彥的娘親也要送走麽？”
少年的話語總是出乎意料的，蕭陌沒想到他問這話是為了他的兩個孩子，之前……還抱有一絲幻想的，笑了笑，帶着說不出是什麽樣的情緒，“瑤瑤和小彥的娘早在他們剛出生時就送走了”。
“嗯？”少年的聲音帶上不解。
蕭陌目光看向遠方模糊的房頂，停下腳步，語氣漸漸冷冽下來，“那些女人是不會安分的，只要在宮中一天，就會教導孩子去争權”說道最後，涼涼的語氣裏有了一絲嘲諷。
青落也轉眼看向蕭陌目光所及之處，眼睫顫了顫，蕭陌就是這樣在和兄弟姐妹相互厮殺中才接掌天夕宮大權，所以，這一次，要徹底杜絕這種可能麽……
大概也是難過的吧……青落動了動在蕭陌手裏的手，微微蜷起手指，勾住蕭陌的手指。蕭陌感受到手心裏的少年的手，低頭看着兩人緊緊相握的手，因回憶起往事而涼下來的眼神漸漸回暖，笑了聲，拉了青落繼續往前走。
到了寝居，流夕已經在裏屋備好了洗澡用的水，蕭陌揮手秉退流月流夕，拉着青落往裏走，青青到了屋子裏就從青落的懷抱裏掙紮着跳下，跑到了窗沿上趴着。
屏風後的浴桶中冒着淡淡的熱氣，蕭陌拉了青落到桶邊，伸手試了試水溫，笑着道：“你先洗”說着轉身就要走。
青落卻是收緊了手，蕭陌看他，就見青落淡淡笑道：“我洗過了，這是給你準備的，你看那邊的衣服都是你的”
蕭陌順着青落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浴桶邊的架子上挂着的是他的裏衣，笑了開，伸手揉揉青落散開的長發，“把頭發束起來吧，屋裏有些熱”
青落笑着點頭，見蕭陌開始解腰帶，轉身出了裏屋，從流月那拿過一根發帶，将頭發松松系了起來，脖子後果然涼爽許多，一邊的書架上堆着許多書，屋子裏本是沒有這些書的，只是蕭陌看着青落晚上無聊，便讓人置了這些。
拿過一本野史看着，沒一會兒，就聽外面傳來敲門聲，青落擡頭，流月走過去開門，就見是一個小丫鬟，穿着淡粉色衣服，手裏端着個盤子，見流月開門，行禮後進來，端着盤子道：“公子，這是廚房剛做好的蟹黃煲，吩咐奴婢給您送過來。”
流月看着那小丫鬟，臉色漸漸陰沉下來，正要開口，青落卻忽然出聲道：“擱桌子上吧！”
小丫鬟放好盤子，又規規矩矩退了下去，流月跟着關好門，轉過身就見青落揭開瓷蓋，看着瓷碗不知道在想什麽。
冒着騰騰熱氣的蟹黃煲看起來的确誘人，濃郁的香味開始飄散出，窗口的青青回過頭喵嗚兩聲，片刻後卻又懶洋洋地趴下身了……青落看着精致的湯藥，又蓋上了瓷蓋，即使有濃郁的香味，卻依舊遮不住裏面紅榆的味道……連青青都聞出來了。
看着走到面前的流月，青落看了一眼桌角的瓷盤，“端下去吧……吩咐人倒了，別讓下面的人嘴饞吃了”。
流月端着瓷盤送下去，心裏卻是暗驚，她看出那下丫鬟有問題是因為她知道公子的飲食是由宮主吩咐的，若無吩咐，必定不會有人送東西過來，只是沒想到，原來公子也看出來了，似乎公子的醫術很厲害……想到在青落面前死去的面容猙獰的少年，又想到青落當時無敵淡漠的表情，或者她們都想錯了……青落也并非是單純脆弱的……
青落合起書，看着流月走開的背影，微微發起呆，紅榆，致人性命的毒藥，都是為了愛情麽？
“有人送吃食過來？”蕭陌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裏帶着些危險。
青落轉頭，蕭陌穿着黑色裏衣，頭發卻是幹的，想必是用內力烘幹的，沒出聲，這些，大約沒必要說的……
蕭陌看着沉默的少年，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清少年，或許少年不只是個通透的人……之前，遭遇襲擊時，少年是冷漠的，可這次，為什麽又隐瞞了那有問題的丫鬟？
可蕭陌不知道的是，青落不說不是因為善良或是憐憫，僅僅是因為沒必要而已，你看，并不能傷害的了他，那為什麽還要說呢……
蕭陌想了會，走到門口低聲吩咐了幾句，青落聽不見，于是又翻開手裏的書籍，視線落在上面，可卻是一點也沒看進去，思緒有些疑惑，究竟什麽是愛情呢？這樣猙獰的、血腥的、瘋狂的、充斥生死的就是愛情麽？
明明記得前世裏聽聞的愛情是美好的，充滿着陽光氣息，又或是青草氣息的，聽着就會讓人心底柔軟的……還是說，是因為不同的人，是貪心？還是執念？
第二日，宮裏出宮的馬車一輛接一輛，太陽被層層烏雲遮住，宮裏是少有的沉悶，間或是有人瘋狂的哭叫聲，在悶熱的天氣裏愈發讓人感到煩躁……或又是悲哀……
青落趴在窗子上，旁邊擺着糕點，身後的空地上擺着個銅盆，裏面盛着半化開的冰塊，絲絲白霧緩緩升起……蕭陌坐在書桌後處理事務，時而擡頭看看趴在窗邊的少年。
有些困，青落小小打了個哈欠，早上一大早就被蕭陌叫醒，然後一起到書房，青落大概明白蕭陌的心思，擔心他受到危險麽？今日是那些人離去的時間，青落眯起眼看着越來越濃重的烏雲，快要下雨了吧……
有人進來低聲彙報關于那些人離去的事務，青落懶洋洋的一只手撐起頭，聽着蕭離說，有人接了錢乖乖離開，有人哭鬧着不肯離開，有人硬闖書房，被下人攔住了……
蕭陌聽着蕭離的彙報，雙眼看着斜倚在躺椅上懶洋洋的青落，眉目間盡是溫柔，語氣卻是無比的冷硬，“拖走！”
大概馬上就要下雨了吧……空氣中的悶熱感突然散去不少，已經起風了……窗外的樹葉開始搖晃起來，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的風帶來了涼爽，青落看着窗外蕭霖走遠的身影，眼眸映着突然暗下來的天空，所以……蕭陌如此做是為了他吧…
轟隆的雷聲從天邊響起，樹葉搖晃的愈加厲害，有落下的樹葉被風卷上天空，遠方黑色烏雲層層推進，瞬間布滿眼前的天空，推開的窗戶被吹的吱嘎作響，青青從窗外躍進來，撲到青落懷裏，青落摸了摸它的背，直起身關了吱嘎作響的窗戶。
屋裏一下子暗了下來，青落看着依舊低頭看着書信的蕭陌，放下青青，走到書桌旁邊，拿起盒子裏的火折子點亮桌角的幾盞燭火，又罩上燈罩，做完之後，見蕭陌擡頭看着他，青落笑了笑，“光線暗對眼睛不好”。
蕭陌看着桌邊對他淺笑的少年，耳邊是屋外風的聲音，忽然就感到了一種溫暖，是什麽樣的溫暖呢？蕭陌看着青落想了想，大概就是家的溫暖……起身，站到青落面前，看着仰頭對他淺笑的青落，伸手将少年擁入懷中，唇輕輕印上去了光滑的額頭……
青落身子僵了僵，片刻後又放松，視線定格在蕭陌身後巨大的水墨畫，額上是淡淡的溫熱……這種感情，青落想，這就是蕭陌對他的感情了吧？
懷裏的青落沒有推開他，蕭陌眼裏笑意愈加明顯，擡起頭，下巴抵着少年的發頂，低低的笑聲流瀉出……
大雨一直從午後持續到傍晚，青落推開書房的門，眼前是片朦胧的雨簾，天地間霧茫茫一片，低窪的地方彙起一大攤水，水滴敲擊地面會濺起碎碎的水花……旁邊的下人遞過來油紙傘，青落撐着油紙傘前行幾步，踏入雨中，雙手托着傘柄，轉了轉，便有雨滴旋轉着飛出去……
青落便忽地笑了開，明媚的笑顏因雨簾而顯得朦胧，蕭陌靠在書房門口，看青落笑得開心，唇角上揚幾分，眼裏滿是青落的身影。
青落轉了一會，定住身形，仰頭看着站在書房門口最上一層臺階的蕭陌，雙眼彎彎，“我們回寝居吧？”
蕭陌點頭，旁邊有下人遞過傘，蕭陌正要接過，青落卻小跑幾步到他面前，把傘撐高，雙眼笑成彎月，唇角上揚，“一起吧？”
蕭陌止不住的笑意從唇邊流出，摸了摸青落的發頂，接過青落手裏的傘，一手撐高傘，一手攬住青落，踏進雨中。
蕭離撐着傘跟在身後，看着前方朦胧雨霧裏兩人和諧的身影，面上帶上笑，這樣的宮主，終于有人能讓宮主如此開心的笑了……
夏日的雨滴打在油紙傘上發出沉沉的連綿的“砰砰”的聲音，掩蓋了這世間其他的聲音，青落緊緊被蕭陌攬在懷裏，大半個身子都是暖暖的，蕭陌骨節修長的手握着傘柄，青落擡起頭能看見蕭陌堅毅的下巴輪廓，青落又移開視線到前方看不清方向的雨霧，唇角小小綻開一個笑容……
時而有大風吹過，飄搖的雨水便會淋濕衣服的下擺，青落忽的停下身，蕭陌跟着站住身形，低頭看着青落，不解他突然的行為，青落移到蕭陌身前，看見蕭陌的半邊身子都濕了，抿了抿唇，面上浮現歉意來，仰頭看着蕭陌滿是溫和的眸子，“早知道就多拿把傘了，你衣服都濕了。”
說着看向周圍，反現了一個亭子，青落面上浮現淡淡喜意，“我們先到亭子裏，讓蕭離再拿把傘過來吧”，正準備轉身朝身後的蕭離如此說道，蕭陌卻拉住了他。
青落看蕭陌，看見他嘴角是帶笑的，蕭陌突然把傘遞到他手裏，在他面前蹲下身，聲音清朗道：“上來，我背着你。”
青落愣了愣，片刻後，彎了彎嘴角，小心地趴伏上去，雙手撐着油紙傘，遮住了兩人頭上交織的雨滴。
蕭離還是有些驚異，原來宮主會為青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不僅僅是喜歡了麽？
青落下巴擱在蕭陌的肩膀上，垂下的視線裏是蕭陌黑色的衣擺和一塊塊被沖洗的幹淨的石板，淡淡笑了開，這就是溫暖了吧？
一個人會不計身份的蹲下身子背起他……會細心地給他安排各種吃食和補湯……會為他遣散紅苑和青苑……
一直以來空蕩蕩的心似乎在漸漸滿足起來，青落收緊了摟着蕭陌脖子的手，低低呢喃：“蕭陌……”
在風雨聲中的極輕的少年的呢喃聲，蕭陌卻是聽見了，嘴角上揚的弧度變大，一步步向前走去，兩人身體兩貼，溫暖相傳……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