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醫院

第二天早早起床，林薇按照醫院方面的囑咐，開始做抽血前的準備工作——

【飲用溫水500ml，吃兩片鈣片，不吃油膩的食物】。

她吃了幾片吐司面包，喝了兩大碗水，咀嚼了兩片草莓味鈣片，最後打車趕到了醫院去。

九點到達了血研所輸血科，經過一系列的心肺檢查，血常規，胸部CT體檢等等，一份《骨髓造血幹細胞捐獻知情通知書》擺在了面前。

林薇在醫生的指導下簽署上了自己的名字，而監護人那一欄是爸爸的名字程廣華，這是何阿姨拿去南京簽的字。

到了十點，主任技師來到采血準備室，先接通好了分離造血幹細胞的機器，再将各種導管和儀器連接到她的身上。

護士看她一個人在這裏，随口問道：“小姑娘，你的爸爸媽媽呢？你一個人過來抽取骨髓幹細胞嗎？”

“我的爸爸媽媽不在這裏，他們都很忙，我可以一個人捐贈的。”

林薇不想回答關于爸爸媽媽的問題，他們早就離開她的生活了，她也要學着給自己做主。

護士有些意外：“那今天是誰陪同你來醫院抽血的？”

“是我同學的媽媽，她是我爸爸委托來照顧我的人。”林薇說了個不太圓滿的謊言。

不一會兒，她躺在了床上，醫生先給她打了一針半身麻醉劑，再把管子插進了她的左右兩臂肘靜脈裏，最後将輸血管和留置管聯合了起來。

随着“滴！”地一聲，分離造血幹細胞的機器啓動，血液通過輸血管緩緩流淌進去。

林薇頭腦是清醒的，她閉着眼睛，感覺到血流的速度越來越快，伴随着脊柱輕微脹痛，幾分鐘後，第一個血漿袋子就灌滿了。裏面混合着人體的新鮮血液和骨髓幹細胞。

接下來四個小時，一直重複這個過程——右臂肘靜脈處抽血，血液經過儀器分離提取造血幹細胞，再從左臂肘靜脈輸送回她的體內。

剛開始，抽血抽得不太适應，她的腳趾有輕微的針刺感，在麻醉劑的作用下，甚至有些喝醉了的感覺。

後來習慣了，林薇幹脆閉目養神，四個小時的時間，她把高考的古詩詞默寫從頭到尾背了三遍。

當背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這一段，她忽然在想：按照孟子的說法，一個人前期遭受的苦難越多，那麽這個人後期的能力越強，心智越堅定。

這麽說來，浚哥經過這一遭劫難，假如他可以戰勝病魔，戰勝白血病，他的心，是不是會比磐石還堅定？

……

四個小時後，整個采集過程才算結束。

在麻醉藥的作用下，林薇受的罪并不算大，好心的護士姐姐還喂了她三次士力架，以補充營養。

抽完血以後，四肢發軟，林薇實在是爬不起來，還是在一個護士的攙扶下，她才勉勉強強走出了病房。

門一打開，何盈姿疾步跑了過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那用力之大，好像抱着親生女兒一樣，又盯着她蒼白的臉色看，瞬間泣不成聲。

秦秋雲跟了過來，安慰了妻子幾句，何盈姿的眼淚還是止不住，感激涕零道：“對不起，我實在是太激動了。”

林薇的造血幹細胞已經提取完畢，目前保存在醫院的液氮儲存設備當中。下一個步驟，就是把這份健康的造血幹細胞，輸送進秦浚生的體內，替換他病變的骨髓。

“何阿姨，秦叔叔，浚哥他什麽時候可以移植造血幹細胞呀？”

麻醉藥效過去了，林薇的腰部脊椎開始漲痛，她忍着疼痛問了這句話。

秦秋雲回答道：“醫生已經将他帶到留存艙裏進行預處理，先用化療手段清除感染的病竈，下午就能進行造血幹細胞移植。”整個過程會持續20個小時左右。

“我可以去看看他嗎？”她還是不太放心。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不能進留存艙，只能在外面通過對講機和他聯系……薇薇，你還撐得住嗎？”秦秋雲也很關心她的情況，小姑娘臉上幾乎一絲血色都沒有。

“我沒關系的，我想跟他說幾句話，用對講機就可以了。”

她想啊：自己都付出這麽大的犧牲了，要是拯救不了一條生命，那簡直是虧大了！

***

秦浚生住的留存艙就在樓上，林薇感覺自己是長途跋涉了好久，才終于來到了他的病房門外。

秦浚生已經清醒了過來，他剛剛做完骨髓清創，看上去精神還不錯，一個醫生正在和他說着什麽話，他微微點頭致謝，眼神平靜滄桑，倒是完全不像一個18歲的少年。

醫生走出來的時候，秦浚生轉眼看見了她，這才露出一些詫異的神色。隔着一扇玻璃觀察窗，林薇舉着對講機話筒，沖他揮了揮手，秦浚生也會意拿起了話筒。

“浚哥，我的抽血已經結束了，你這邊怎麽樣了？”

“還不錯，我的化療也結束了。”他的骨髓已經清除騰空出來，等待她的造血幹細胞重新植入進去。

林薇：“今晚我會等你媽媽的電話，你一定要好好出來。”

“嗯，等造血幹細胞移植結束，我會讓我媽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

身後兩個護士看着這一幕，偷笑打趣道：看看，這一對高中生小情侶感情真好，真羨慕他們之間純潔的愛情……

殊不知，他兩只是純潔的同學關系，還不是同班同學……

……

其實在燈光的照耀下，林薇臉色白的如同女鬼一般。秦浚生愧疚地看着她，過了片刻，輕輕地問：“你喜歡吃什麽？我讓我媽給你準備一些好吃的補一補身體。”

他不太會表達怎麽關心一個女生。長這麽大，林薇是他第一個關心的女同學。

他沒有任何哄女孩子的經驗，只好像哄妹妹一樣問她：你想吃什麽？

……我可以為你做什麽？

林薇搖了搖頭，她來見他，是想說一些鼓勵的話：“浚哥，你看看，我為了給你治病，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個樣子，你要是治不好的話，那怎麽對得起我啊？！”

他的聲音越發輕柔：“你放心，我會對得起你的。”

林薇有些不放心道：“如果你失言的話，那我就把你寫的那一封情書給姚怡辰看，就說你暗戀她很久了，到時候，她看了肯定很開心，保準不會再說你的壞話。”

！！！這是赤.果.果的人身威脅！

溫柔乖巧的林小兔子，變成了腹黑的大老虎一只。

秦浚生瞬間想笑，他知道她在開玩笑，可是看到她毫無血色的一張臉，他實在是笑不出來，只好吐槽道：“姚怡辰那種人，我怎麽可能會喜歡她？！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了？”

無論何時，他都擁有少年人的一份正直驕傲，不屑與姚怡辰那種虛有其表，人品卑劣的人為伍。

林薇存心想逗一逗他：“我沒說你喜歡哪個女生，我只是提醒你，你有把柄在我的手上，如果你不好起來的話，那我不會饒了你的。”

這是她的關心方法，給他一個好好養病的動力，比什麽“保重身體”之類的空話有效許多。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挺過去的，好好住院養病，不給你送出情書的機會。”

他是何等聰明絕頂的少年，一下子聽出了她的話中含義。

林薇用力點頭，在話筒裏鼓勵道：“那你的情書我暫時保管了，你放心，等你出院了，我肯定會還給你的。”

“情書不用還給我，還是你留着吧。”

秦浚生不想解釋太多。

萬一自己不在人世了，他希望至少是她保管這一封情書。

***

打車離開醫院，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時分，林薇倒在床上，撐着精神等何阿姨的電話。

前段時間學習太累，她的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只是惦記着秦浚生的手術，才讓自己努力清醒着。

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早上七點多，何阿姨才打來了電話。林薇緊張地拿起了話筒，聽到裏面傳來激動的聲音：“造血幹細胞的移植手術很成功，醫生說，沒有感染，也沒有排斥反應。”

那就好……

好歹這一次，他們一起pk掉了死神。

術後的造血細胞功能，需要20天左右才能恢複。也就是說：秦浚生下個月才能見好。

林薇回了一句：“那我等他身體恢複再去探望他。”說完，她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 醒來一看，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三點，手機上有十通未接電話。

還以為是何阿姨那邊出了什麽事，林薇連忙打了過去，居然是秦浚生接的電話。

秦浚生昨天晚上蘇醒後，一直沒打通她的電話，眼下真的着急了：“你怎麽了？怎麽不接我的電話？”

“沒什麽，就是昨天太困了，我睡的太死了。”

她是抽完血就在等電話，一直等到了昨天早上。結果這一覺睡下去，直接睡了整整一天。

忽然間，林薇一個激靈，意識到不對勁：“浚哥，你不是不能接觸電子産品的嗎？那你怎麽用手機打的電話？！”

“醫生說偶爾接觸一下手機沒問題，再說我是用藍牙耳機跟你通的話。”他的手機擺在病房外面，媽媽根本不準他碰一下電子産品，防止有電磁輻射。

“這樣啊，吓了我一跳。”林薇一邊打哈欠，一邊詢問他的身體情況。

慶幸的是，經過了移植手術後，他血液中的血小板數目在上升，這是她的造血幹細胞起了作用。

“醫生說，再休息一個月，只要我的血小板指數恢複到100以上，就可以酌情出院了。”秦浚生的心情還不錯。情況比他們預想中的好了很多，林薇的骨髓幹細胞完美和他配型。

“那就好，等你的各項身體指标都恢複了，我再去找你請教數學。”林薇也替他開心，總算闖過了第一遭。

“事不宜遲，你下個月15號來找我吧，如果我已經出院了，那你來我家學數學。”秦浚生不想拖延時間。等一個月，已經是他最大的寬容期限。

“那好，一言為定！”

約定好了一起學習的日子，林薇還想開個玩笑：浚哥，到時候要不要收我為徒啊？

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她忽然感覺到身體不太對勁——為什麽看書上的字都像是一團漿糊？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是滾燙的，再拿過水銀溫度計一量，直接突破了39度。

“你怎麽了？”聽不到那頭的話，秦浚生意識到了不對勁。

“我好像有點發燒，待會兒去醫院看一看。”林薇心裏沉了沉。完蛋鳥，她是熬夜專業戶，期末複習熬夜，等電話也熬夜。終于把自己身體熬出病來了。

“有人陪你去醫院嗎？”秦浚生直接切中了重點。

“沒事的，醫院離我家很近的，我還有學校的醫保卡，裏面存了些錢，學校還報銷一部分，花不了多少的。”

高燒帶走了一部分理智，林薇有些分不清自己在說什麽東西，反正都是胡話。

“你要去哪家醫院？”秦浚生果斷問道。

“我家門口的社區衛生所。”

“還是去市第一人民醫院看看吧，發燒感冒可大可小，你別掉以輕心。”他嚴肅道，口吻中帶着一股不容置疑。

“那好，我坐公交車去市一院，待會兒再打電話給你。”林薇一邊舉着手機，一邊摸自己的眼鏡在哪裏。

“別坐公交車，這樣太浪費時間，你直接打車去。我往你微信裏轉一筆錢，你先用着。”他知道她的生活很拮據困頓，平常肯定舍不得打車去市中心看病。

“這樣不太好吧？”林薇還在摸索眼鏡，聽到他要給自己轉賬，她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他們既然是好朋友，互相幫忙，互相扶持都是朋友應該做的事，談報酬聽上去怪怪的？

“這是我給你看病的錢，你是因為要救我才生了病，起因還是在我的身上，你說我要不要對你負責？”秦浚生不容她反駁他的好意。

“好吧。”

林薇舉手投降，單論口才，她是說不過全校第一的學霸的。

挂了電話，她還沒找到眼鏡丢在哪裏，倒是微信上提醒音：何阿姨發過來一個紅包。

打開紅包一看：10000元。

林薇怔了怔，她以為何阿姨多打了個零，看個發燒需要這麽多毛爺.爺嗎？

轉念一想，看完病把剩下來的錢轉回去好了。她不想欠任何人的債，哪怕對方是個億萬富翁。

時間不容耽誤，昨晚都不知道把眼鏡丢在了哪裏，林薇想了想，只好走到了衣櫃前，摸索出一個眼鏡盒。

這是她去年收到的一副備用眼鏡，看上去有些招搖，所以她從來不用。

這眼鏡不知道怎麽搞的，在屋子裏看是透明的鏡片，只要出門見了陽光，就會自動變成霧霾藍的防曬鏡片。

要是一個學生戴着這麽高級的變色防曬眼鏡去上學，她都不敢想象老師的臉色——你是來學習的，還是來學校炫耀自己很潮的？

現在實在沒辦法了，林薇只好戴着這幅很潮的變色眼鏡出了門。

果不其然，一出門，透明鏡片就自動轉換成藍色防曬鏡，她瞬間成了大街上很靓的那個崽崽。

林薇有些想吐槽：去年踩碎我眼鏡的男生，你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對了，說一說這幅眼鏡的由來——

去年期末，她去別的教室考語文，有個男生不小心踩碎了她的眼鏡。考完了以後，臨近寒假的前一天中午，她的桌子上忽然多了一個英文款的眼鏡盒。

是那個男生送的。下面壓着一張字條：【同學，我不小心踩壞了你的眼鏡，這是賠給你的。】

這人趁着午休時間溜進了他們班送東西，居然連個名字都沒留下！

當然吐槽這些都沒用，人家好歹是賠了東西，眼鏡潮就潮吧，她近視1000度，根本沒得選。

半個小時後，出租車到達了市第一人民醫院，比預期的時間晚了一點。林薇挂號繳費，自個去了輸液室挂水。

期間，有幾個精神小夥子坐在她對面，一直盯着她的眼鏡看，看得她渾身上下都很不自在。

林薇：怎麽，沒見過校服+防曬鏡的潮流混搭嗎？

不一會兒，一個精神小夥過來問道：“小姑娘，你這幅眼鏡在哪裏買的？這是不是狄亞爾去年新款的變色霧霾藍防曬鏡？你花了多少錢買的？”

她一毛都沒花：“這是我同學送的眼鏡，不知道是什麽牌子的。”

另一個精神小夥道：“這就是狄亞爾霧霾藍啊，是奧斯卡影帝範迪爾代言的，去年國外最爆紅的那一款防曬鏡，聽說歐洲那邊賣兩千美刀一副，進口到國內的價格都是兩萬以上！”

頓了頓，他由衷贊嘆道：“你同學真是好有錢啊！不會是你男朋友送你的禮物吧？”

！！！

林薇眨了眨眼，啥？這幅眼鏡價值兩萬？開什麽國際玩笑？

“是不是盜版？”還有一個精神小夥表示懷疑，狄亞爾眼鏡可不是大路貨，都是歐洲進口。

“怎麽可能？剛才她一進來我就發現了，這幅眼鏡最大的特點是随着陽光的強烈程度而變色，連鏡框都随着鏡片一起變，這絕對是正宗的狄亞爾霧霾藍，如果是假的，那我就去吃翔！”

“肯定是國內仿造的啊，你還是吃翔去吧！”

……

幾個精神小夥還吵起來了，最後一致問她：“小姑娘，這究竟是不是正牌的狄亞爾眼鏡？”

她哪裏知道啊……

她從來沒關注過眼鏡盒上的牌子！

“你把眼鏡摘下來，讓咱們幾個好好研究研究！”第一個精神小夥說着，就伸手過來拿她的眼鏡腿兒。

林薇下意識往後一躲，還沒說出拒絕的話，就聽到門外傳來一聲尖銳的女高音：“你們幾個在幹什麽？！放開她！”

……

聽兒子說林薇發燒了，何盈姿匆匆忙忙趕了過來，剛進輸液室就看見了這一幕——

林薇被幾個殺馬特精神小夥圍在了中間，其中一個人伸出“罪惡”鹹豬手，仿佛要觸摸到她的臉。

何盈姿吼了一嗓子，身後的兩個保镖一擁而上，一個把小姑娘護在了身後，一個抓住了鹹豬手。

丫的，誰敢動她兒子的救命恩人？！

她這個當媽的就要跟誰拼命！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有個小轉折，但不會多虐的。放心~~~

男主康複加載中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