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夢想【三更】

林薇的右手胳膊手術進行了一夜。

第二天麻醉藥效過後, 她迷迷糊糊中蘇醒了過來。

監護病房裏有兩個人的對話聲，一前一後灌入她的耳中，一個是堂哥程玉琛, 一個是閨蜜付心田。

付心田——程大哥，你就放心吧, 我是薇薇最好的朋友。我會陪她回學校宿舍，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程玉琛——這段時間, 薇薇就麻煩你了, 等她醒過來, 你跟她說一句，我打了三萬塊在她的卡上。不夠用再聯系我。

付心田——好的……你不等她醒來再走嗎？

程玉琛——醫生說她已經沒事了，學校那邊有事找我回去幫忙。等她醒來以後，你跟她說一聲。

付心田——程大哥, 你等一等, 我聽薇薇說, 你是南京醫科大學的學生, 那你是考了多少分進去的？

程玉琛——395分, 怎麽了？

付心田——卧……沒沒沒什麽, 其實我也想報考南京醫科大學！

……

幾分鐘後，付心田走到了落地玻璃窗前，把厚厚的門簾, 一掀開——程玉琛剛好走出醫院，正停靠在斑馬線前面等紅綠燈。

路上來來往往的小姐姐們，時不時偷瞄他一眼。還有人駐足留步, 竊竊私語道：“這個醫生小哥哥好帥！”“你趕緊去要他的微信啊！”“我不敢, 萬一人家有女朋友了呢？！”

紅燈變成了綠燈, 程玉琛邁開大長腿走過了斑馬線, 挺拔修長的身影漸漸縮小成一個點。

付心田還站在窗口，一動也不動。她能聽到心髒砰砰跳亂的聲音，這聲音好像在說——你可以走的慢一點呀……讓我再多看幾眼。

“咳咳咳。小田田，我眼鏡呢？”

林薇本來是不想打擾她的，無奈自己高度近視，沒了眼鏡等于半個瞎子。

“你醒了？！你什麽時候醒的？！”

付心田吓了一跳，反應過來，連忙把眼鏡給她遞過去。

“我堂哥一出門我就醒了。”林薇戴上了眼鏡，看見付心田臉紅到了耳根上。

“你堂哥他……和你關系怎麽樣？”付心田十分好奇，她從來沒聽林薇說過這個哥哥。

“我們小時候關系還不錯，算是一起長大的兄妹吧。後來我父母離婚了，我和堂哥就沒什麽往來了，只有逢年過節發發微信拜年。”林薇輕描淡寫道。

堂哥每年除夕夜，會給她發500元的拜年紅包。這就是他們兄妹之間唯一的聯系了。

付心田露出十分羨慕的眼神，她沒有哥哥，沒有嘗過被哥哥保護的滋味，真想也有一個帥堂哥。

林薇不得不提醒閨蜜一句：“小田田，你真的想考南醫大啊？我記得去年南醫大的最低錄取分數是375，我堂哥學的是臨床醫學5+3專業，最低分數線是380……”

臨床醫學5+3就是本碩連讀8年，而南醫大是全國排名第12位的醫科大學，要想要考到這個專業，難度可想而知。

付心田一言不發，她平時模拟考的分數加起來只有320左右。尤其是語文成績還爛的一塌糊塗。在普通班裏都只是墊底的水平，更別提能考上南醫大了。

分數是一道門檻。不是每一條小錦鯉都能越過高高的龍門，考上心儀的大學。

付心田無奈吐槽了自己：“薇薇，你是不是想說，我的成績根本夠不到南醫大的錄取分數，我想和你堂哥一樣學醫，是不是異想天開？”

林薇搖了搖頭，說起異想開天，她才是真正天馬行空的人。

她只是想提醒一下小田田：“我還想報考清華北大，但我目前只能考個普通本一。你說，我和夢想的差距這麽大，是不是白日做夢？但我從來不會這麽覺的。”

“你真的想考清華北大嗎？”

付心田握緊了她的左手，林薇的右手至少要報廢半年，肯定會耽誤很多學習進度。

“是的。我知道這個距離很遙遠，全國每年幾百萬的高考生，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清北的夢想。那麽，誰說了我不能進去？誰說我一定學不如人？”

頓了頓，她微微一笑：“所以啊，我一定要努力去闖一闖。哪怕最後的結果是名落孫山，是失之交臂，我也絕不會後悔的。”

她拼了老命考去奧賽班，硬着頭皮去學數學，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付心田心有所動，她從前覺得高考混上個二本就行，反正她也胸無大志，不想做什麽女學霸，也不想辛辛苦苦學習，耽誤了吃喝玩樂，青春時光。

可是如今……

程玉琛的出現，一下讓她看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南醫大395分的學霸，那是一種她沒體驗過的人生，甚至不敢想象他的學習生活是怎麽樣的。

我們的距離真的有那麽遙遠嗎？還是說通過奮鬥和努力，總有一天——我也可以像你一樣優秀？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心境，好像豁然開朗了起來，也好像更加迷茫不知所措。

這是什麽樣的一種……悸動呢？

她什麽也說不上來，只是下定了決心：“薇薇，我陪你回學校，你給我補一補語文吧！”

“好。”

林薇刮了她一個鼻子：“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語文老師！”

***

兩天後，林薇辦理了手續出院，晚上回到了203宿舍。

《古文觀止》

《唐詩宋詞》

《高中古詩文精選》

她從書架上抽出這三本書來，交給了小田田：“上面能背的盡量都背下來。”

付心田打開一看，書上密密麻麻都是各種标注，有些還是不同顏色的重複标記，每一張紙的邊緣都起了毛邊，這是被翻閱上百遍的折痕。

不敢想象，林薇究竟把這些參考書翻爛了多少遍？

付心田頓時咂舌：“薇薇，這上面的古文和古詩詞，你全部會背嗎？”

“差不多吧。”她每年都會把這三本書循環背一遍，到了暑假期間，就是在背古詩詞、寫數學題和背英語單詞三點一線間循環。

“卧槽！怪不得你語文這麽好，我記得老師說過，你做古詩文閱讀的題目從不出錯！”

付心田想起來了，林薇背古詩詞的效率驚人的高，她能把讀過三遍的詩句信口拈來，讀過五遍的文言文就可以口譯出來原文。班上同學都以為她是語文天才。

原來是長期以來，林薇就有這樣背書的好習慣，結果習慣就成了自然。

林薇介紹道：“高考古詩文閱讀出題的範疇，基本都在《全唐詩》和《宋詞精選》這兩本書之內。而文言文翻譯的範疇，《古文觀止》上面占了不少。”

“學完了這三本，文言文和古詩詞理解兩個項目就過關了。剩下來的就是四書五經部分，我再慢慢教你。”

“好。”付心田頓了頓，有些不明白：“薇薇，你的文科這麽好這麽優秀，那你為什麽偏偏選了理科呢？”

是啊，為什麽選擇了理科呢？

這個問題，真是問到了她的心坎裏。

去年分班考的時候，高一的班主任蔣老師也問過同樣的問題——林薇，你可知道你的語文天賦有多好？你可知道，你選擇文科的話，可以輕輕松松穩上一本？

她的回答還是和去年一樣：“小田田，我的愛好是語文不假，但我的夢想是考進北大的藥學專業，所以分班的時候，我選擇了理科，小高考的科目是物理和化學。”

“北大藥學專業？！為什麽是這個？”

付心田吃了一驚，她第一次聽到林薇的夢想藍圖。

“因為我外婆是癌症去世的，初三那年，我在市醫院腫瘤科住過一段時間。我看到很多癌症病人因為買不起一瓶藥，選擇回家等死，病人家屬被逼得走投無路……”

說到這裏，林薇嘆息一聲：“就拿我們學校的秦浚生來舉例子吧，你知道白血病相關的靶向藥多少錢一瓶嗎？”

“多少？”

付心田還是第一次聽到“靶向藥”這個詞。

所謂的靶向藥，可以理解為指定癌細胞的抗癌特效藥。

林薇也查了相關的資料：“一種是美羅華，用于治療B細胞白血病。每個療程大約25000元，服用8個療程，光是藥費就高達二十萬。”

“一種是格列衛，是治療慢性粒細胞白血病的靶向藥物。每一片250元，一天要服用4-6片。按照一個療程28天算的話，病人一個月花費三萬多，一年花費超28萬。”

所以電影《我不是藥神》裏有一句話：格列衛一片200塊，是黃金價格的10倍！

付心田聽得目瞪口呆。

她從不知道，癌症藥費居然能這麽天文數字！

一旦錯過最佳治療時期，癌症病人的命，都是按萬在計算天數。

林薇拿出了一本小高考的參考書《高中有機化學概論》，其實她的化學成績也非常好。只不過江蘇高考，化學只考ABCD等級，真正能算進總分的只有語數外三門。

她繼續道：“秦浚生只是幸運，他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購買靶向藥對他而言不是什麽負擔。但是全世界有幾個癌症病人像他一樣幸運呢？藥的價格是命的價格，吃不起藥的人，是不是連活下來的權力都沒有呢？”

“你是想去大學裏，開發廉價的癌症靶向藥？”

付心田聽明白了。

這個平凡無奇的下午，她忽然重新理解了閨蜜林薇這個人，原來真正的夢想從來默默無言。

“沒錯。我想高考畢業後，去全國最好的大學，北京大學的藥學部裏，研發治療癌症的廉價特效藥，還有預防癌症的基因檢測設備，讓更多的人可以免于癌症晚期。”

這就是她選擇理科的理由。

北大藥學部，是全國最好的癌症相關藥物研究基地。①

是她站在這裏，和數學決一死戰的最大心力支撐——

三個月前，她去求爸爸答應自己捐獻骨髓，是為了救一個身患白血病的男同學——白血病稱作血癌，是造血幹細胞惡性克隆疾病，所以白血病也屬于癌症的一種。

因此，秦浚生是她救過的第一個癌症病人。

她對爸爸說：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盡一萬分的努力！

這句話，也是對自己說的。她的數學成績不好，和北大的錄取分數差了那麽多，也沒啥特長可以參加自主招生，家境還不富裕，父母的情況又是那樣糟糕……

她也是存着萬一的心思，去盡了一萬的可能。只不過，數學仍然是學習上最大的天塹與障礙。

一年前，文理學院分班考，她對班主任蔣老師說：“我跟外婆打了個賭，等我30歲以後，治療癌症的藥不會那麽貴了，您和其他的病友一樣，都能吃得起最便宜的藥！”

“這是我選擇理科班的理由，我以後會盡一切努力，學好數學的。”

三年前，她的外婆最後放棄治療，也是因為：林家再也買不起一瓶癌症靶向藥了。

外婆主動說：“我們回家吧。外婆不想吃藥了，藥那麽貴，外婆不買了，你把錢留着去讀書吧……”

“好，我們回家。您愛吃什麽，我就給您做什麽。”

“我想吃我外孫女包的韭菜雞蛋餃子，你做的可香了，外婆好久好久沒吃，都饞了。”外婆笑眯眯道。

這是外婆和她最後的幸福時光，放棄治療的半個月後，外婆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走了。

她們約好了——

等我長大以後，治療癌症的藥可以不那麽貴。

等我長大以後，人人都可以做廉價的基因檢測，提前預防癌症晚期。

***

203宿舍裏響起了朗朗的讀書聲。

聽完閨蜜的故事，付心田開始了新一輪的用功讀書。

林薇的夢想是北大藥學專業。她也想好了：自己想考到南醫大——将來當個臨床醫生。

而書桌的另一邊，林薇從抽屜裏找出了練字用的握筆器，套在左手大拇指上，最後深呼吸一下——來，左邊側的肩膀胳膊和手，你們三個都要協調起來寫字。

習慣了右手寫字的人，一下子把所有肌肉協調的動作都切換到左邊去，這不是一項簡單的工程。

林薇只好慢慢來，不着急，先寫出了最簡單的幾何定理——

勾股定理。

只用到了ABC三個字母。

接着她發現一個問題：由于平常書寫的順序是從左往右，而用左手寫字的話，無名指和小拇指摩擦過字面，兩手指都被油墨給弄髒了，字跡還模糊成了一團，看上去髒亂得很，這樣肯定是要被扣卷面分的。

她只好再注意一下，稍微擡一下手指寫字，可是這樣一來，左手手側也被弄髒了。

呃……

左手寫字，好像怎麽都避免不了扣卷面分？

還有什麽辦法可以不弄髒卷子嗎？……

“篤篤篤。”

忽然間，宿舍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付心田放下了書去開門，“誰啊……”

“薇薇，你還好嗎？阿姨來看你了！”

這位不請自來的大美人，不是秦浚生的媽媽何盈姿，還能是誰？！

作者有話說：

何阿姨來接薇薇啦~~~

①藥學專業。

全國排名第一是中國藥科大學。第二是北大藥學部。

綜合來看北大還是很強的。擁有我國天然藥物及仿生藥物國家重點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