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傀儡皇帝

晉朝二十年,太和宮內。

富麗堂皇的寝殿外,一個小宮女在走廊上不停地來回走着,時不時便擡頭看一眼緊閉着的殿門,看得出來十分的着急。

不知過了多久,她像是下定決心了一般,鼓足勇氣敲響了那扇厚重的殿門,大聲朝殿內喊道:“皇上,您快醒醒,馬上就要到上朝的時辰了。”

殿內沒有傳來任何的回應。

小宮女更急了,明明是寒冷的冬日,可她的額間卻爬滿了細密的汗珠,其中有一滴順着她的眉尾都快流進眼中,但她卻沒心思去擦,只是再次用力地拍了幾下門,将剛才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好在這次裏面終于有了細微的響動聲,緊接着一道帶着不悅的稚嫩的聲音傳了出來。

“朕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小宮女着急依舊,但又添了幾分無奈:“皇上,這滿朝文武大臣可都在等您呢,若是您不去,這早朝還如何開始?”

裏面的人被勸得有些煩了,怒聲吼道:“如今朕說話已經不管用了是嗎?!朕說了不去便不去,你若是再喊,朕,朕就罰你去淨房去!”

“皇上,您就別為難奴婢了,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罷了。”小宮女說着說着都快哭了。

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若不是被吩咐前來,就算她有十個腦袋都不敢驚擾天子休息,更別說還這般跟天子說話了。

但眼下皇上動了怒,她若是再繼續下去,被罰去淨房洗恭桶都是輕的,甚至還有可能會……

可她要是就這麽離開,也無法回去複命,那後果想來也不會太好。

一邊是晉朝身份最尊貴的人,而另一邊是晉朝真正的掌權人,得罪了誰,她估摸着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就在小宮女左右為難之際,身後突然響起一道沒有絲毫溫度的聲音:“月桃,可是皇上不願去上朝。”

明明是一句疑問句,可語氣卻十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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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桃聽見這聲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後心底驀地松了一口氣,轉過身彎下腰恭敬地回答道:“回王妃的話,奴婢已在此候了半個時辰,可皇上始終不願出寝去上朝。”

“嗯,本宮知曉了,你先去替皇上備些早膳和熱水來吧。”

顧妧吩咐了一句,随後直接推開了殿門,緩步走了進去。

只是還未走近龍榻,一個黑影率先向她飛來,随後是被褥裏的人氣急敗壞的吼聲:“放肆!朕準許你進來了嗎?!你當真以為你是皇嫂的人,朕就不敢将你如何了嗎?!”

顧妧面不改色地撿起掉落在離自己僅有半尺遠的枕頭,語調聽不出喜怒地喚道:“皇上。”

話音未落,只見被褥裏的人微微抖了一下,而後立馬掀開被子坐了起來,脊背挺得筆直,甚至都不敢去看顧妧,低着頭緊張又帶着幾分不安得磕磕巴巴解釋道:“皇嫂,朕剛才還以為是……所以才……沒,沒有傷着皇嫂吧?”

“無事。”顧妧簡短又頗為冷淡地應了聲。

感受到來人周身漠然的氣息,池瑜悄悄咽了口口水,聲若蚊蚋地說:“皇嫂不是昨日同朕說身子抱恙,今日要在自己宮中歇息嗎?”

顧妧哪能聽不懂池瑜的言外之意,淡聲反問道:“若是臣妾不來,皇上今日豈不是要等下朝後才願出寝?”

被說中心事的池瑜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細聲道:“皇嫂這說的是什麽話,朕怎會放滿朝文武不管,在這寝宮裏偷閑呢?”

顧妧聽了倒也沒戳穿她,而是順着她的話道:“如此甚好,那臣妾喚人來替皇上梳洗?”

池瑜哪敢說個不字,連忙點頭答應:“那辛苦皇嫂了。”

顧妧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那臣妾去偏殿等您。”

說完将手中一直拿着的枕頭放在龍榻上,然後便出去了。

看着被宮人合上的殿門,池瑜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整個人無力地靠在床頭上。

就剛才短短的一盞茶的時間,她背後的衣襟已經濕透了,此刻正貼在她的背上,黏黏膩膩得十分不舒服。

但她皇嫂還在外面等着她,她也不敢在這種時候還耽誤時間去沐浴,只能忍着不适感在宮女的伺候下快速地梳洗完,然後快步去了偏殿。

甫一進去就看見桌上擺滿了自己喜歡的吃食,而顧妧則是端坐在桌旁,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臉上。

池瑜身子一僵,頓時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差點就變成同手同腳了,好在顧妧很快又将視線轉向了桌上,她這才得以較為正常地走到桌邊坐下。

“皇嫂。”池瑜沒有急着動筷,而是先乖乖地喊了一聲。

顧妧微微颔首,拿起一個精致非常的碗盛了一碗湯,又用銀針試了一下毒,确定沒什麽問題後才遞給池瑜。

“用膳吧。”

“謝謝皇嫂。”

池瑜道完謝端着碗開始小口小口地喝湯,可手中的湯都快見了底,也不見對面的顧妧有用膳的意思。

她忙将手中的碗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嘴,剛想開口詢問,但顧妧的聲音比她更快一點。

“這早膳不符皇上的胃口?”

池瑜一愣,下意識回答道:“尚可,與往日朕用的那些并無區別。”

“那皇上為何不喝了?”顧妧再次問道。

池瑜這才反應過來顧妧是誤會了,忙道:“皇嫂莫要誤會,朕只是見皇嫂遲遲未曾動筷,這才停下想問皇嫂可是有哪裏不适?”

顧妧擡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淡淡地說:“嗯,臣妾确有不适。”

池瑜心裏一緊,急忙吩咐立在一旁的宮女道:“快!宣太醫!”

“不必了。”顧妧叫住正準備出去的宮女,轉眸對池瑜道,“皇上為何不先問問臣妾何處不适?”

聽着這話池瑜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就在她聽話得當真要出聲詢問前,忽地反應過來,遲疑着道:“皇嫂莫非是因為朕才……”

“嗯。”顧妧輕輕點點頭,秀麗的臉上多了幾分疲憊,“皇上今日之舉,讓臣妾覺着愧對瑾王殿下所托,又辜負了先皇的信任。”

“皇嫂切莫這麽說,是朕辜負了皇嫂的苦心。”池瑜急急說完,似是想起什麽又嘆了口氣,朝一旁候着的宮人擺了擺手,“都下去罷。”

“是。”

待到殿內沒了旁人,池瑜才嘆息道:“皇嫂,你是在氣朕今日不去上朝對嗎?可是皇嫂也知道朕對這皇位當真沒有任何念想,若非當年……這皇位也輪不到朕。”

“而且這些年來,皇嫂替朕以及父皇和皇兄,将這大晉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們安居樂業,而邊疆也有顧将軍駐守,保我大晉國泰民安,顧老将軍更是助父皇打下這萬裏河山,立下汗馬功勞。”

“可以說大晉能有今日的盛世之景,全憑顧家的功勞,于朕這個成日游手好閑的皇帝并無半點瓜葛,就這般功績,皇嫂何來有愧和辜負一說呢?”

池瑜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說:“就算如今朝臣們讓朕将這皇位讓出去,朕也……”

“皇上!”顧妧低斥一聲,打斷了池瑜還沒說完的話。

瞧着顧妧隐含怒意的神色,池瑜才驚覺方才自己不小心将心裏話一并說了出去,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唇道:“是朕失言了,皇嫂莫要生氣。”

顧妧微蹙着眉頭,沒有接話。

見狀池瑜有幾分無措,嘴一開一合好幾次都沒發出一個音節,眼見着天色從漆黑到緩緩有了一絲光亮,最後她還是決定先去上朝,以免顧妧會更加生氣。

“皇嫂,朕先去上朝了,晚些再去找你。”

顧妧一聲不吭地點點頭,神色并沒有因此緩和多少。

池瑜無聲地嘆了口氣,出了偏殿喚人尋了桂公公一起去了承天殿。

剛在龍椅上坐下,她就感受到了數不清的各種各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或是她的身後,但大多還是驚訝。

她并沒有覺得心裏有什麽不适,畢竟之前數年上朝都有顧妧陪着,在她身後垂簾聽政。

而且其實從她登基以來所有的事宜也是由她皇嫂一手處理的,她不過是一個空有天子之名,卻無任何實權的皇帝罷了。

用那些大臣們私下的叫法來說,她就是被顧家控制的傀儡皇帝而已。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獨自上朝。

想想還有點小……

不對,是十分頭疼。

特別是在朝堂裏充斥着各種争吵聲時,池瑜只覺得頭更疼了。

明明昨日皇嫂在的時候,這裏還極為安靜,除了遞奏折的人以外,簡直是鴉雀無聲。

呵。

池瑜低低得冷笑一聲,看着他們趁着她皇嫂不在,就為了“顧妧和前太子瑾王殿下只有婚約但并未成婚,卻以王妃之名攝政已經多年,是以不妥”一事争了個面紅耳赤,叽叽喳喳吵得像宮牆上的麻雀。

一群吃軟怕硬的家夥!

池瑜往下掃了一眼,視線停在今日稱病沒來上朝的顧老将軍的位置上一瞬,又立馬閃開,像是一個不經意間的舉動罷了。

所以皇嫂今日是準備讓她親眼看看,曾經那些替她好好遮掩住的、不讓她知曉的種種嗎?

如果當真如此,那她其實早就知曉了。

或者說,她知曉的其實比她皇嫂以為的要更多一些。

這皇帝當着真是心累,不過是表面光鮮罷了。

池瑜捏了捏眉心,眼見下面的争吵愈演愈烈,終是忍不住拍着龍案吼道:“都給朕住嘴!昨日皇嫂在時,爾等為何不敢說這些!”

一見下面頓時安靜下來,池瑜更是在心裏冷笑不止,還有幾分心酸和無言的疲憊。

這傀儡皇帝她當真是不想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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