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六十年代好種田(捉蟲) (1)
65屆的知青們再三再四地堅定表态, 田藍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他們說話,甚至連高連長都難得替他們背書了一回;終于打動了鐵石心腸的朱團長。
他皺着眉頭,大手一揮, 語氣頗為不耐煩:“真去西大灘種菜?別一會兒一個主意, 讓人工作怎麽安排。到時候過去了又半路給我跑了,工作計劃又要被打亂了。”
馮祥生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誠惶誠恐地保證:“不會, 絕對不會, 我們不把戈壁灘變成大菜園, 是堅決不會走的。”
朱團長這才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那就去吧。去了以後好好表現, 這是給解放軍戰士種菜, 你們可不能丢了我們團部的臉。”
旁邊的幹部還插科打诨:“沒事, 回頭說不定他們就要分散到各個地方去了, 丢臉也丢不到咱們的。”
馮祥生等人更加緊張了, 個個都拍着胸口保證,他們一定會好好工作,絕對完成任務。
出了辦公房的門, 所有人的腿都軟了,個個都慶幸不已。
好險好險, 得虧關鍵時刻他們的政治敏感度回歸了。聽聽團部的意思,恨不得現在就要把他們掃地出門一樣。
想得美,都在搞建設, 他們才不會給66屆的人讓道呢。
田藍看着他們鬥志昂然的模樣,不由在心中憋笑。
可怕的好勝心啊, 天底下的學長學姐們都是一樣的。打死他們, 他們也不願意輸給學弟學妹。
這可是為尊嚴而戰。
革命人從不拖拖拉拉,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 那就必須得馬上出發。
大卡車颠簸了三天三夜,才把這群知青送到西大灘。
大家下車時都吐的稀裏嘩啦。其實他們所有人途中就已經吐過好幾回了,每次停車休息下車睡覺的時候,大姑娘小夥子們都免不了吐一場,因為這路實在是太難走了,颠得人好像是坐在彈簧上。
果然是不來大西北就不知道什麽叫遼闊,不上戈壁灘就不曉得什麽是交通不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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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祥生感慨不已:“難怪他們要在石頭上種菜呢,這菜送過來,恐怕也都颠壞了吧。”
田藍眯着眼睛,打量面前荒蕪的戈壁灘,随口回應:“估計是考慮成本問題,蔬菜不易保存,天天跑來跑去,花費的汽油也吃不消。”
真荒涼啊,當真是風吹石頭跑,地上不長草。除了大片裸露的石灘外,她什麽都看不到。
荒灘荒成這樣,也是挺絕的。
好幾個知青都張着嘴巴,流露出絕望的情緒:“這裏真的能種出蔬菜嗎?”
看到眼前的景象,他們腦海中只有4個字,就是生命禁區。
田藍似笑非笑,嘴巴示意卡車的方向,善良地給出了建議:“要不,趁着車子還沒開,你們跟司機一道走。”
原本身形還有些懶散的知青立刻挺直了脊背,堅定地拒絕:“不要,我們是來種菜的,菜種不出來,我們絕對不會走。”
田藍微微一笑,未予置評,只擡腳往前走。
前面傳出新知青的驚呼聲:“天啦,發芽了,真的發芽了,空心菜長出來了。”
他們臨出發的時候,親眼看到田藍将一段光禿禿的空心菜梗子插到一截竹子的開孔中。結果三天過去了,瞧瞧發生了什麽?冒了芽,這旁邊白白的小絨毛,肯定是根!它活過來了。
田藍也挺驚喜的。
因為雖然理論角度上,空心菜可以水培,跟香菜還有木耳菜一樣,一節菜根就能開出一瓶水培綠植,但那是在相對開闊的環境下,氧氣可以比較方便的融入到水中,來維持植物根呼吸的需求。
現在,這節竹子幾乎處于密閉狀态,空心菜莖居然也順利生根發芽了,實在得歸功于大卡車不斷地颠簸啊,幫助了氧氣通過小孔融入水中。
田藍的面上可不顯出驚訝,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怎麽樣?我說沒有土也能種菜吧。只要給一個月的時間,幾根菜根就能長出一盆空心菜來。空心菜常吃常有,只要溫度能保持住,你一直吃到過年都沒問題。”
新知青們目瞪口呆,天啦,過年的時候也能吃空心菜嗎?那也太不可思議了,難道不會凍死嗎?
旁邊人就笑他:“別說蠢話行不行?咱們過來就是蓋溫室大棚,讓冬天也蔬菜不斷的。”
65屆的知青們也圍過來看長在竹子裏頭的空心菜,不過他們并沒有多驚訝,而是一個勁兒地催促:“來都來了,別廢話了,趕緊幹活。”
高連長看了他們一眼,叮囑道:“先把行李都放下。”
大家這才想起來自己手上還拎着包袱呢。
西大灘給他們安排的住宿地是當地駐軍原先的營房,現在他們拉練的時候也會過來住。
衆人進了屋子就咂舌,原來解放軍的住宿條件也很艱苦啊。這屋子就跟雪洞一樣,除了床啥都沒有。
老知青們立刻表現出自己見多識廣的一面:“這不廢話嗎?以為我們是國.民.黨反.動派,吃民脂民膏,當兵就是為了當大爺嗎?我們的部隊是人民子弟兵。”
田藍默默地扭過頭去。
這強烈的競争意識。注意啊,同志們,你們可是學長學姐,要拿出點風度來。
可惜平均年齡還不滿18歲的大姑娘小夥子們現在燃燒的全是熊熊的鬥志,完全不知道學長學姐是怎麽回事。
老知青們一放下行李就吆喝着:“走啊,大白天的,還要乘涼不成?”
新知青們原本以為要休整一下,再熟悉熟悉環境。
事實上,原定計劃的确是如此安排的。因為他們到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收拾收拾東西,再到處逛逛,差不多就能吃晚飯了。
但現在,聽到前輩們發話,新知青哪裏還敢坐着,趕緊跟着出去領工具。
什麽工具?鐵鍬和鐵鎬呗,他們要挖出一米深的大坑,然後才能修築半地下大棚。這些挖出來的大石頭跟碎石子就是天然的蓋房材料。
8月的戈壁灘即便過了中午最熱的時候,太陽也跟火爐一樣。尤其是石頭吸熱,大家穿着鞋哪裏是站在石塊上啊,分明就是在火上烤。
可就算如此,所有人也揮汗如雨,半點兒不肯耽誤地拼命幹活。
新知青們一開始還沒進入狀态,眼瞧見前輩們悶聲不吭埋頭做事,他們也迅速有樣學樣。
來之前,農場領導看望大家,還讓他們好好學習老知青的精神。城裏娃能夠獲得農場職工的認可,靠的是踏實苦幹。
他們可不能讓人講麻袋換草袋,一代不如一代。
于是,隐隐約約的,兩邊都處于打拼的狀态了。
蓋房子這種事是技術活,當然不可能讓田藍憑借一張圖紙就成為工程總指揮。否則不是開玩笑嗎。大棚蓋了一半塌了,別說種菜了,那可是會鬧出人命來的。
團場派了工程隊的人過來做施工指揮,姓林,大家都管他叫林師傅。他瞧着這幫年輕人幹活的勁頭都有點發怵。中途他招呼大家休息會兒,衆人也一個都不肯從自己挖的坑裏跳出來。
最後還是駐軍部隊給他們送的晚飯,高連長一聲哨子響,大家夥兒才戀戀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工具。
田藍明顯看見好幾個人暗自松口氣的模樣。
嘁,這幫小孩,完全是小學生式競争嘛。
高連長招呼衆人往回走,因為太陽在一個多小時前下了山,現在天色已經發灰了。
65屆的知青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偷偷交換了下眼神,又集體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他們要求就在這兒吃飯,吃過飯好繼續幹活。
高連長都皺起了眉頭:“天黑了怎麽幹活?回去收拾好,明天早點過來才是真的。”
馮祥生等人卻不肯後退,他們滿臉認真地強調:“今天是月中,有月亮,我們可以就着月光幹活。那樣我們每天又可以多出半天的時間了。”
高連長看了他們一眼,點點頭道:“好,你們想在外面吃就在外面吃。”
衆人雄赳赳氣昂昂,排隊去打自己的晚飯。
部隊相當善待這群知青,給他們發的居然是宣軟的面餅。老面發酵,不用說吃了,就是聞着味道都香的很。
所有人都忍不住咽口水,天哪,部隊真好,吃的都是細糧啊。
老知青們趕緊繃住臉,一本正經地教訓新人:“那是他們把好吃的省下來給我們了,他們自己吃的都是土豆高粱跟玉米碜子。反正我們吃了是不好意思休息的,不給人家早點把菜種起來,我們都沒臉見人。”
他們的高姿态還沒擺完,又集體重重地咽起了口水。天啦,什麽東西,怎麽這麽香?
排在前面的人已經開始喊:“是肉,大肉,梅幹菜燒肉!全是大肉塊!”
媽呀!這簡直就是殺器中的大殺器。大家夥兒的眼睛都直了。
是肉啊。
他們最近一次吃肉還是六月份農忙時候的事。那一回,連湯裏的土豆都被他們這群號稱這輩子都不想吃土豆的人撈得一幹二淨。
什麽東西沾上肉,那都是人間美味呀。
老知青們興奮地交換眼神,就等着美美地享受一頓。
然後狂風不期而至,挾着飛沙走石,呼嘯着向他們撲來。
知青們手上的面餅突然間不香了,因為上面不僅有沙子,還有碎石子。
衆人呆滞當場,然後驚惶地奔向菜桶。完蛋了,他們的梅幹菜燒肉。不是說好了春天風大,現在都是夏秋之交了啊。
肉是五花肉,從罐頭裏倒出來的。菜是梅幹菜,被大肉泡得油汪汪。嗯,果然看不到一點兒綠色蔬菜。現在,上面多了一層新佐料。
高連長掃了他們一眼,聲音冷冰冰:“吃啊,打了飯就趕緊吃。”
老知青們還在面面相觑呢,輪到的新知青發出了驚喜的呼喚:“真的是肉哎,我都不記得肉是什麽味道了,我還是5歲那年吃過的肉。”
說着他就半點兒不嫌棄地将那一勺梅幹菜燒肉包裹在面餅裏,以一種虔誠的姿态咬了下去。
馮祥生他們看着不得勁,忍不住冒了一句:“至于嗎?你們家過年包餃子不用肉?”
這再窮的人家過年時也要割上一斤肉,不然還怎麽過年啊?最多肉少菜多呗。
沒想到那還沒變聲的男孩擡起頭,認真地強調:“我們村都吃不上肉,我們那裏窮,過年也是豆渣和着玉米面做窩窩頭。”
原先還滿臉不得勁的老知青們集體沉默了。是啊,國家還這麽窮,大家都吃不上肉。正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們才會來到農村,想為改善大家的生活盡綿薄之力。
老知青們再看那吃得津津有味的新知青,什麽陰陽怪氣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新知青一口口地吃着,整個人都寫滿了幸福兩個字。他一邊吃還一邊解釋:“我們過年的時候就是拿對蝦肉剁成餡,然後放在窩窩頭裏包成包子。不能做餃子,沒白面的話,餃子皮擀不出來。”
老知青們卻感受到被羞辱的憤怒。
開什麽玩笑,能吃得起對蝦,你還說吃不上豬肉?當他們是傻子呢。對蝦多貴呀,一般人根本吃不起對蝦。
新知青被圍攻的懵了,都不知道該如何回。蝦子不好吃的,一點油水都沒有,哪有肉好吃。
哎喲,磕着牙了,難道大西北的石頭馍就是這樣做出來的?
他的表情太過于認真,搞得原本圍攻他的老知青都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最後還是馮祥生維持住了立場,鼻孔裏發出一聲冷哼:“別撒謊不打草稿,搞得像笑話一樣,說出去丢的是我們知青的臉。”
新知青臉漲得通紅,試圖為自己辯解:“我沒撒謊,我說的是真的。”
還是田藍替他解了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家在海邊吧?那很正常。現在冷藏技術跟不上,海鮮如果運不出去就只能壞掉爛掉,就近銷售,市場飽和,所以便宜。”
新知青拼命點頭:“是是是,爛了連貓都不要吃,只能給人家生産隊拖走了漚肥。我們隊不行,我們隊根本就沒田,除了山上能種點山芋之外,其他的東西都長不出來。”
他認真地看着田藍,“我報名來寧甘農場,就是想問問你,像我們家那邊是不是也可以做臺田,然後種莊稼?我同學給我看的雜志。臺田做出來了就能種莊稼。”
田藍搖頭:“既然你家在海邊,那就不适合做臺田。”
少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聲音都低了下去:“那我們村是不是永遠都吃不上白面了?”
田藍微微一笑:“也不一定,沿海沙灘薄地也是有農作物可以種植的,比方說油莎豆。這是一種新引進的油料作物,它很好,只要種下去,你不管它也有收成。它不僅可以榨油,榨油剩下來的豆渣還可以當面粉,篩出來的豆麸又能釀酒。它的草是天然的牧草,能長到一米多高。可以養牛養羊養豬還能養魚。除此以外,因為它能夠在沙地裏生長,還具有防風固沙的能力。”
衆人都在旁邊豎着耳朵聽呢。聽到這兒時,大家集體驚嘆,媽呀,照這麽說,這玩意兒渾身上下都是寶,根本一點兒廢物都沒有了。
田藍認真地點頭:“當然,不然咱們國家為什麽要花大力氣引進呢?這就是個寶貝。”
大家夥兒集體來了興趣,連老知青們都忘記要在新人面前維持住不與對方為伍的高冷姿态,追着問對方開啓的話題:“那我們也種油莎豆吧,這個可比種糧食劃算多了。”
田藍搖頭,遺憾的很:“油莎豆雖然好種好管理,但是它非常難收。”
她伸出小指頭,示意大家看她的小指甲,“油莎豆就是這麽大的豆子,就像沒有外殼的花生米散落在土裏。而且它的根須非常的脆弱。我們收花生的時候,拔一把,花生果就随着根一塊出來了。但是油莎豆不行,你一拔它的豆子就會掉下來,重新滾回土裏,得一點點的撿。比方說你種一畝地的稻子或者麥子,你一個人一天就能收獲了。但是換成油莎豆的話,你得15個人齊齊上陣,才能收獲,花費的人力成本太高了。”
這也是為什麽中國是缺油大國,油莎豆現在就已經引進,卻到半個世紀後依然是小衆食品。
邵明嘆氣:“這油莎豆也太折騰了,就不能好好待在根上嗎?”
田藍搖頭,正色道:“當然不行,它生長的目的又不是為了被人吃掉。果實容易脫落,埋在沙子裏,等到第2年春天它又會自己發芽了。”
知青們又高興起來,他們半點都沒被吓到,相當富有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沒關系,我們人多力量大。我們有600多號人呢,一畝地15個人,我們起碼可以種40畝地油莎豆。種吧種吧,我們馬上種,不是會自己發芽嗎?都不用育秧了,到時候直接移栽。種這種豆子的話,還可以擋風沙呢。”
田藍卻搖頭:“你秋天把油莎豆收起來之後,地面又光禿禿的了,還怎麽擋風沙?”
知青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了。只有一人喊了起來:“不是還可以當草喂牛羊嗎?那我們把它做成草原專門放牧好了,也不一定非要挖它的豆子呀。到時候它自己再重新發芽,都不用再補種牧草了。”
衆人跟着高興起來,對對對,的确是個好辦法。都長一米多高了,到時候割掉一半,剩下的還可以擋風沙啊。
田藍微怔,笑着點頭:“這辦法倒不錯。”
她這話是由衷的,因為在此之前,油莎豆在她心目中的定義是優質的油料作物。它産量高,榨出來的油品質優,在貿易争端大豆危機中,因此成為網紅。所謂的草能夠喂牛羊,不過是附帶價值而已。
現在換個角度想,直接用人家的草發展畜牧業,也很可啊。油莎豆又叫油莎草,聽名字就知道,它的草産量很可以,加上營養全面豐富,的确是養牛養羊的好材料。
65屆的知青一開始還跟着歡欣鼓舞呢,後面田藍誇人家的時候,他們當中又有好多人開始酸溜溜。
呵呵,66屆的孩子就是不懂事,完全不知道發展油料作物究竟有多重要。是一頓紅燒肉讓他們吃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嗎?
哼,好好寡上兩頓,他們就知道肚裏有油有多重要了。
馮祥生指着杜忠江道:“不就是不好收割嗎?讓我們老杜想想辦法,弄個新的收割機。我就不信了,好好的豆子非得只收草。”
他的同伴們立刻跟着點頭:“就是就是,你們以為國家花大代價引進這麽好的東西就是為了當草嗎?”
新知青們面面相觑,總覺得這話哪裏怪怪的。這個,水花生跟水葫蘆不都是特地引進過來當豬飼料的嚒,都是草。
然而新人到了新地方,面對前輩,求生欲本能上線,他們只好支支吾吾地顧左右而言他:“可是豆子被挖了,用什麽擋風沙呢?”
老人們立刻恨鐵不成鋼起來,集體大搖其頭:“你們就不知道多種點間斷地收豆子嗎?一行一行地間隔,這風沙還能刮起來?”
說完,前輩們站起身,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捋起袖子就着月光繼續幹活。
七月半中元節算個啥,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蒼生大于鬼神。革.命人無所畏懼!
田藍攤手,她還能說什麽呢,這要命的勝負欲。好吧好吧,你們加油吧。
別說,這主意似乎還不錯。多種點兒,這樣就可以擋風沙和豐收兩不誤了。
到時候,方便好用的油莎豆收獲器一旦發明成功,那推廣全國都有希望。
可惜現實永遠與理想永遠存在着馬裏亞納大海溝。盡管杜忠江有心配合同志們的壯志雄心,奈何他一個連油莎豆都沒見過,更加搞不清楚油莎豆全株到底長什麽樣的人,又上哪兒做收獲機呢。
所以,萬般無奈下,老人被新人搶了先機。
事情是這樣的,半地下溫室大棚設計者田藍,施工指導是施工隊的林師傅。這兩人一個是門外漢,另一個幹脆就沒見過大棚,完全是圖紙怎麽畫,他就怎麽搭框架。
如此一來,問題就出現了,理論與實際的差異。
挖出一米深的半地下室後,林師傅安排大家挑選出大石頭準備開始砌石頭牆。就在大家捋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時,66屆的知青主動找到了田藍,只問了一個問題:“大棚的排水溝安排在哪裏?”
馮祥生等人覺得他問了個傻問題,排什麽水啊,有水可以排嗎?他們到西大灘這些天,愣是一滴雨都沒下過。寧甘寧甘,您可真幹。
那位知青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認真道:“要排水的,即便雨水少也還是會下雨,尤其是夏天。我們這個大棚是低窪處,水很容易都灌下來。”
這這這,這也是事實。
只是,它已經超過了田藍的知識儲備了。畢竟農業軍事頻道的節目在說戈壁灘上石頭蓋大棚的事時,沒提排水溝這一茬。人家做節目肯定有所側重,不可能事無巨細。可對于實踐者來說,這就是大問題了。
田藍盯着人足足看了好幾秒鐘,決定要像個領導一樣來應對。那就是,誰提出問題誰來解決。
“你知道怎麽挖嗎?”
眼鏡小哥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腦袋,小聲道:“我沒挖過。”
“那就是知道怎麽挖。”田藍根本不給對方拒絕的機會,“凡事都有第一次。這大棚我也是第一次蓋啊。”
眼鏡小哥哥咬咬牙,點頭應下:“行,那我試試。”
馮祥生頓時酸溜溜,咄咄逼人:“你會嗎?還試試!”
眼鏡小哥有點兒緊張:“我學的是土木工程。”
知青們還沒回過神,田藍先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你大學專業是土木工程?”
眼鏡小哥“啊”了聲,點點頭:“嗯,我是XX大學土木工程系的。”
哇,整個工地都炸鍋了。林師傅更是眉毛跳舞,喜不勝喜,他伸出鐵鍬一般的大手,用力拍眼鏡小哥的肩膀,直接把人拍了個踉跄,差點直接掉到新挖的坑裏。
吓得林師傅趕緊又把人拽回來,驚魂不定道;“哎喲喲,你可是寶貝,得愛惜着。”
馮祥生等人先是目瞪口呆,這會兒又心情複雜起來。原本他們這群初中高中畢業生放在農場都算是知識分子了,職工們都管他們叫能娃娃來着。
這下子好了,一下子來了個大學生,還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他們頓時感覺自己坑挖的太淺,都不夠把自己埋進去了。
人家那叫降維打擊。
60年代的大學生可是正兒八經的天之驕子,全國一年也培養不出多少大學生,那出來的就是國家幹部。這家夥,他不好好在城裏當他的幹部,他跑到軍墾農場來了!
他到底存的什麽心思?
眼鏡小哥的臉又紅了,嗯,其實大家天天頂着大太陽幹活,誰的臉都是又紅又黑。他有點兒不好意思:“我本來高中畢業就想下鄉的,但我老師說要多學點知識才能做更多的事。所以我一畢業就報名來了。”
田藍點頭,表示贊同:“好,有志氣,紮根邊疆搞建設就是最好的學術研究。”
這場運動,大學就是風口子,與其在那裏要麽被打成鬼要麽把自己變成鬼,那還不如積極投身到農業建設中來。
她當即有了決斷,主動把人推薦給林師傅:“這位,林師傅,給您當個助手可好?對了,同志,你叫啥名?”
“郝建設。我給自己改了個名叫郝建設。”眼鏡小哥有些忐忑不安,“我能行嗎?我不會給林師傅添麻煩吧。”
田藍直接給人鼓勁:“你一大學生你怕啥?紅旗渠知道不,林縣搞的那個,人家總設計師也是中專畢業生。”
“就是!”林師傅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伸手拍人肩膀的沖動,就高興地點頭,“你要不嫌棄我文化低,你這徒弟,我願意帶。嘿,你有文化有魄力,将來肯定大有作為。”
新知青們與有榮焉,個個都喜上眉梢。哈,看,他們的隊伍兵強馬壯,他們就是邊疆最需要的建設者。
老軍墾戰士們的那顆心啊,一個個都泡進了老陳醋裏,酸到後面都麻木了,自己也搞不清楚滋味。
他們的腦袋瓜子嗡嗡作響,反複回蕩着的就是一句話“比下去了,被比下去了”。
搞得田藍都于心不忍,安慰大家:“我們所有人都很棒!”
可惜這話聽在馮祥生他們耳朵裏面已經沒啥說服力了,三百來號大姑娘小夥子毅然決然地轉身,開始發狠砌牆。
就在田藍以為這群學長學姐們已經打算靠體力勞動經驗來碾壓新人時,65屆知青又憋狠放大招了。
會做家具的司徒磊跟還沒摸到油莎豆的杜忠江趁着大家休息無人注意的時候,居然讓菜根在水裏自由呼吸了。
啥意思呢?就是植物的根它需要水肥也需要氧氣,不解決喘不過氣的問題,它會憋死的。這事擱在幾十年後挺好解決的,采取營養薄膜技術、深液流技術以及氣霧栽培等等,都可以。
但這些方法有個共同的條件,就是需要外加動能,簡單點講就是要用電。
這在田藍穿越前不算個事兒,大規模的水培蔬菜都是全自動操縱,這樣才能産量穩定啊。
可現在,你在大棚裏哪兒有電用。就算這裏可以特批了電,可你這技術是想在全國推廣的,得考慮全國的實際狀況。
因為這,田藍就沒怎麽把精力放在水培上,而是着重發展培養基種植。培養基疏松透氣,配合營養液滴灌,能夠完美解決蔬菜所需要的水和氣問題。
她在一米深的坑挖好了之後,就利用秋天氣溫尚可且天晴日照好的條件,都不等大棚制造好,便在石頭堆砌成的簡單容器中鋪了塑料膜,然後放上培養基,用竹筒制造的簡單滴漏管開始種植。
空心菜這玩意兒廉價好長,味道卻丁點兒不差。不管是涼拌、清炒還是燒湯,都可以。最重要的是它跟韭菜一樣可以割了一茬又一茬,只要氣溫條件可,一棵菜能長好幾年。實在是綠色蔬菜補充來源的好選擇。
田藍正美滋滋她的空心菜已經歡歡地往上長,司徒磊就不聲不吭地拉着她去看他們搞出的小型生态循環系統。
一個小水缸,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從部隊後勤給他們送飯的師傅手裏讨來的,一只自己編織的竹籃,一籃子生機勃勃的蔬菜。
田藍拎起籃子,發現籃子底下是白白的根。籃底并沒有接觸水面,大量的白根裸露在空氣中,桶裏裝着營養液,裏面有條魚在不停地游來游去。
司徒磊認真地闡述自己的設計原理:“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我琢磨着這菜得長在流水裏才不會爛根。但是吧,咱現在的條件沒有流水,我就想着讓水動起來。”
他跟杜忠江一開始商量時,想的是利用風車來帶動水流。戈壁灘這邊風大,這招完全可以有。但後面他倆立刻意識到待大棚蓋好了,風就被攔在了外面,屋裏沒風可以用。兩人想來想去,自然力量不好用,那就靠生物能源吧。
反正魚在水裏天生是要游動的,不如攪亂一池春水,啊不,秋波吧。可惜沒泥鳅,不然渾水裏養泥鳅估計更合适。
田藍看了一直笑,點點頭道:“這個家庭水培空心菜其實可行。下次師傅給我們送飯,你可以教給師傅,起碼他能給解放軍同志們的玉米疙瘩湯裏加兩片綠菜葉。”
大規模的就不太現實了,因為戈壁灘缺水。
司徒磊美滋滋地挺起胸膛,馮祥生他們也與有榮焉。
嘿,虧這小子能想到,居然用菜籃子種菜,挺好的,很不錯。他們還可以再發揮發揮,争取多弄幾種籃子裏的蔬菜。
這邊正讨論得熱火朝天呢,那頭又響起驚呼聲。咋了,郝建設同志倒騰出了自動澆灌裝置呗。
原理挺簡單的,就是在營養液桶裏放了個小浮球,利用液體壓差,當滴灌竹筒裏的水面下降到一定程度時,桶裏的營養液就自動流入竹筒裏。
有了這個,大家就不用一直盯着補充營養液了,省了好多事。
小夥伴們圍繞在郝建設身旁,紛紛誇贊。不愧是大學生,腦袋瓜子就是好使。
田藍也豎起大拇指贊嘆:“還是你厲害,這麽快就想到這些了。”
她本來弄這個是想給大家夥兒增強信心。看,即便沒有土,他們也能種出蔬菜來。
結果沒想到大家都是急性子啊,一個個奔的比她快多了。
馮祥生他們一開始還跟着咧嘴笑呢。到了這會兒,瞧見所有人,包括林師傅和田藍在內都圍着郝建設誇獎個沒完沒了;作為前輩,他們的心情又有些複雜了。
待到大家休息完畢,回到石頭牆前幹活時,司徒磊就狀似不經意地湊到郝建設面前,頗為驚訝的模樣:“哎呀,我還想好好跟你學學怎麽用石頭蓋房子呢,看來你泥瓦匠的功夫不怎麽樣啊。”
郝建設滿頭大汗,眼鏡都快要挂不住了,卻還是露出了腼腆的笑,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樣:“是啊,我砌牆的水平不行,要向你們多學習。”
說着,他又誠懇地強調,“如果你們有什麽關于土木工程方面的問題,我也願意跟你們一塊兒探讨。”
探讨個啥啊?司徒磊悲憤,他一初中生跟大學生探讨人家的大學專業,他不是在自取其辱嗎?
還大學生呢,能不能有點風度?
田藍無語,分明是你自己非要跑過去挑釁人家的。
她趁機替比小學生更幼稚的初中生答應:“好啊,也別探讨了,咱們晚上回去也沒啥事做,索性把夜校課堂重新開起來吧。”
之前在農場辦的那個夜校,因為四月份他們就去沙漠種樹,後面又是夏收夏種,又是學生停課鬧革.命,反正,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夭折了。
現在好不容易來到戈壁灘這個近乎于與世隔絕的地方,她都找不到讓互助夜校停辦下去的理由。
她招呼郝建設:“郝同志,所謂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咱們就開始上課吧。重點講授等到磚牆砌好以後,我們下一步要如何給大棚封頂。你看行嗎?”
郝建勝還沒說話呢,走過來的林師傅先笑了起來,興致勃勃道:“你們在哪兒上課啊?我能聽不?”
田藍立刻喊:“歡迎歡迎!”她笑着指高連長,“我們連長也來過我們夜校。”
雖然他每次都不打招呼,悄無聲息的,搞得活像突然襲擊一樣。
高連長居然沒否認,還點點頭,親自給田藍布置了任務:“那你也好好給大家說說,這個無土栽培到底要怎麽弄?”
田藍笑道:“沒問題!”
她轉頭警告小夥伴們:“咱們可得好好把大棚給帶起來啊,我文章都寫好了。到時候大棚蔬菜種不出來,那我到底還發不發?”
“發發發。”戴金霞趕緊招呼,“咱們雜志也得趕緊出一期新刊了。大家集思廣益,都給我們投稿啊。”
田藍笑眯眯地問她:“那晚上的課你們上不上?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