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是個東西

尤英正在隔壁五金店歡樂鬥地主呢,忽然聽見人喊:“夭壽啦!有人在大馬路上裸奔!”聲音還巨興奮。

“啥?裸奔??”

玩行為藝術呢?幾個人牌也不打啦,争先恐後地跑出去,結果尤英跟被雷劈了一樣。

什麽狗屁行為藝術,裸奔的那他媽是自己兒子,而且還是被迫裸奔!

“快快都別看了。”

她沖出去攔了輛出租車跟莊紹一起把人弄上去,出發前還朝五金店喊:“我兒子暈啦,把牌記好回來結賬!”莊紹聽見以後默然把孟野耳朵捂上了。

送到醫院檢查是輕微的燃氣中毒,醫生囑咐先輸兩瓶液,留下觀察一宿。

“英姐。”莊紹站旁邊跟個大人似的,“拿兩百塊錢,我去交費。”

自打熟了以後他就這麽叫,尤英從一開始的受用到現在怎麽聽怎麽別扭,蹙着眉毛瞪了他一眼:“老娘撞了鬼攤上你們倆!”

莊紹拿着錢去櫃臺,辦事四平八穩。

回來的時候孟野已經醒了,正被他媽指着鼻子罵,罵他洗澡不開窗,罵他暈倒不知道穿衣服,白白讓人家看光光。孟野用眼神跟他媽頂嘴,實在頂不過來就嚷嚷頭暈。

“媽你還不快回去,店門開着,小心嫁妝被偷了想改嫁都沒人要。”

“臭小子。”他媽狠狠擰了他的臉一把,“老娘改嫁之前先甩了你這個拖油瓶!”

“哎喲哎喲,莊紹救我!”

“救你妹。我還要回去打牌,莊紹你留下守着他,明早上打車回家。”

等他媽扭着小腰走了,莊紹才找到椅子坐下。

輸液室的人來來去去都瞅着他們樂,誰讓這裏躺着個裹着床單的裸男啊,可謂奇觀。

孟野氣不過,扯着莊紹的褲子撒邪火:“你丫成心的吧,衣服都不給穿就把我往外背,現在好了,我的屁股不止你看過,連街坊鄰居都他媽看過,保不齊還有人拍裸照威脅我呢!你就說怎麽辦吧,趕緊對我負責!”

周圍其他病人聽見了,掩着嘴悶聲笑。莊紹面子上挂不住:“你這人說話能不能有點譜,什麽對你負責,簡直是亂彈琴。”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床單裏伸出一條結結實實的小腿踹向他,“你害我被人看光光了肯定得你負責啊,給我買衣服褲子去,就現在。”

莊紹猛地站起來,躲瘟神一樣跑了。

孟野在後面得意地笑:“回來的時候帶包薯片!”

這個點街上的店鋪早關門了,但附近一個夜市還開着。救人的時候太着急,莊紹把拖鞋都給跑爛了一只,腳也有點崴了,只能一瘸一拐地拖着步子過去。

夜市的衣服有挂着賣的也有攤着成堆賣的,标價從五塊到幾十塊,各種檔次的琳琅滿目。別的攤子前面全都人滿為患,就某處門可羅雀,原因大概出在紋着花臂的老板身上。

莊紹這個半殘不想去跟別人擠,就在花臂家挑中一件印花短袖:“老板,這件多少錢?”

對方叼着煙,掃了他一眼:“三十不還價。”

“這條運動短褲呢?”

“這個碼你穿不了。”

“不是我穿,”莊紹說,“我弟穿,他比我矮。”

老板懶懶一笑:“哥哥給弟弟買衣服?少見。”

明明是句普通的調侃,莊紹卻想起那些什麽負責的鬼話,面無表情地解釋:“我弟生活不能自理。”

“喲,怎麽回事?”

“煤氣中毒。”

“啧,還能好嗎?”

莊紹搖頭:“沒希望了。”

遠在輸液室的孟野狠狠打噴嚏,總覺得兩條腿麻麻的,被誰給詛咒了!

“行,那算你便宜點。”老板倒挺夠意思,“衣服褲子加一起五十,襪子要不要,送你一雙。”

“謝謝老板,”莊紹說,“不要襪子,有拖鞋嗎?”

“你弟都不能自理了還要拖鞋?”

“偶爾坐輪椅出去曬曬太陽。”

“那你拿這種,這種結實。”

莊紹點點頭:“要兩雙。”

收完錢老板把鞋拿給他,他當場就換上了,舊拖鞋後跟缺了一大塊,看着別提有多慘。花臂老板眼瞅他瘸着腿走了幾步,忽然把他叫住:“回來回來。”

莊紹以為少給錢了,摸摸兜沒說話,花臂扯了張衛生紙寫上手機號:“生活上要是有困難給我打電話,叫我飛哥就行。”

夜市真是藏龍卧虎啊,莊紹想,還有人關心留守兒童。

回到醫院孟野縮床單裏穿褲子,莊紹還盯着那串電話號碼看。花臂什麽情況,想招自己去當小弟?可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怕不是個好苗子吧。

看完電話號碼他又看孟野,只見孟野手臂肌肉鼓鼓的,要考不上大學沒準兒真能當個好打手。一個飛哥一個野哥,到時候組個組合,就叫野人飛天組合。聽聽,闖蕩江湖多響亮、多拿得出手。

“你老盯着我幹嘛?”

“我盯了嗎。”莊紹說,“沒有。”

“哪兒沒有啊。”孟野電視劇演上瘾了,捂胸大喊,“臭流氓偷看我換衣服!”

莊紹擡擡眉,面不改色地刷手機。

孟野嘆了一口良家婦女的氣,手伸到他褲子兜裏摸出一筒薯片,打開嚼得咔嚓咔嚓響。沒一會兒又嫌熱,伸腳踹莊紹:“我那風扇什麽情況,夏天都快過完了也沒見影。”

其實前幾天莊紹就去商場看了,上檔次的三百多,他打算考完試就去搬回家,哪曉得考完試出了這麽一檔子事。

“等兩天。”

“哼,過兩天我就去市裏參加運動會,你買它是為了給我媽獻殷勤?”

“我給狗獻殷勤行麽。”

“操,你才狗呢。”

孟野的腳擱得不是地方,莊紹大腿癢,伸手握住他腳踝,忽然覺得觸感有異。

摸着像是一道疤,很深的疤。

“你腳怎麽了?”

孟野收回腿,一晃眼的功夫莊紹還是看見了。就在腳後跟的位置,不顯眼但看起來凹凸不平,以前是沒注意。

“沒什麽啊,做過一個小手術。”他輕描淡寫地說完,伸手去掏薯片,“你吃麽。”

“什麽手術?”

“啰嗦死了,哪來那麽多問題啊,不吃了不吃了。”

他扯過床單把頭一蒙就睡,身體倒是往前蹭蹭蹭,給莊紹留出身後一半的位置。

莊紹說:“我回去睡吧。”

孟野咕哝:“愛去哪睡去哪睡。”

莊紹覺得不方便,又怕今晚孟野真出什麽事。人家英姐都把孩子托付了,自己這個臨時爹也不能太不負責,算了,擠擠就擠擠吧。

躺到床上,他沒脫衣服也蓋被子,跟孟野保持着一拳距離。誰知孟野這厮睡覺極度不安分,又是打呼嚕又是貼餅子,還特麽有用腿夾人的惡習!

“我說你就不能老實點嗎?”莊紹不滿地壓低聲音,“把腿松開。”

孟野迷迷糊糊地沒聽清,大腿又往上擡了擡,正好壓到莊紹的重點部位!

“你——”

莊紹快心梗了,這都什麽怪癖!

“聽話,松開!”

他一次次把孟野的腿從自己骨盆拿下去,孟野一次次淩駕上來,後來甚至連手都摟上了,半個人挂他身上,嘴裏還直咂巴,不知道夢裏吃什麽好東西呢。莊紹實在無奈,幹脆來了個反殺,把孟野兩條腿拽直以後膝蓋用力壓上去,手也緊緊摟在腰上。

這樣一來孟野倒是老實了,可莊紹睡不着了。

為什麽?

因為他突然發現,孟野的腰居然這麽窄,小腹居然這麽繃,褲子穿着兩邊還各有一道凹槽,好像是勾着誰的手指滑下去似的。

朦朦胧胧的月光透過醫院的隔簾,沒電視劇裏演的那麽吓人,倒添了幾分旖旎。

孟野跟姑娘睡過覺麽?

莊紹腦子裏忽然冒出這麽一個問題,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病。睡過或者沒睡過,首先孟野不會随便往外說,他不是那種人,其次跟自己也沒關系。

莊紹隐約意識到,自己對孟野的關心超過了過往所有人,甚至也超過了正常範圍。但轉念一想,又似乎沒什麽特別。

對于現在的自己,孟野是最好的朋友。我難受,他陪在身邊,他有危險,我第一個送他到醫院,友誼這事就是這樣,你把我放心上我也就把你放心上,你認為我很重要我也就認為你很重要。

那孟野怎麽想?

平時粗枝大葉的孟野睡着了像個嬰兒,就連呼吸都勻長起來,長長的眼睫毛扇子一樣搭在眼睑下,鼻尖凝着汗。莊紹盯着他,覺得這小子沒心沒肺,指不定把自己當小龍它哥了。

孟野一出院就恢複了生龍活虎,第三天收拾東西随隊去市裏參加比賽,臨走前囑咐莊紹喂小龍。

莊紹蹲門口目送孟野上大巴:“哪天回來?”

“周五,估計下午到。”

莊紹點點頭,小龍也跟着搖搖尾巴。

大巴上已經坐得滿滿當當,孟野是最後一個上去的,路小川在倒數第二排給他占了位。司機剛想開車,莊紹跑過來。

他上去:“孟野?”

“幹嘛?”孟野才坐下又站起來,“這兒呢。”

裏面還沒開空調,很悶熱。莊紹穿過兩邊都是體育生的過道:“剛忘了把手機給你。”

他兩邊褲兜一邊揣着手機一邊揣着充電器。

孟野說:“不用,用不上,我白天比到晚上。”

莊紹還是執意給他:“耳機帶了麽。”

“忘了。”孟野一點兒也不在意。

莊紹又把身上的五十塊錢摸出來:“那就在市裏買一副,正好我的壞了。”

孟野不耐煩:“你淨給我安排任務,我還比賽呢,哪有那個美國時間。”

莊紹什麽也沒說就下去了。

車開起來,孟野坐下放好包,路小川和高原默契地回頭看了眼。莊紹還跟原地站着,兩手抄在褲袋裏目送他們,臉上沒有多餘表情。

路小川心裏邊莫名不是滋味,說:“孟野我發現你這人真不是個東西。”

孟野平白無故被罵,一路上都沒想明白自己怎麽就不是個東西了。

他坐得無聊,拿出莊紹的手機翻了翻,裏面游戲只有一款俄羅斯方塊,倒是照片有好多張。有學校大門,有天空和雲,有門口趴着睡覺的小龍,有坐小馬紮上打牌的英姐,但沒有他,也沒有莊紹自己。

“這小子真無趣。”孟野咕哝,“連哥的帥照都不存,到底拿不拿我當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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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奏是不是有點過于慢了……對不起!龜爬如我!之後兩邊都會有成長和推進,所以前期鋪墊得比較多,謝謝大家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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