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深宅二十七

出現這種情況, 已經很不對勁了。

哪有正經攻略游戲,會開啓這種不歸路的,嫌審家長舉報力度不夠是吧?

這一定是一條be線, 一定是!寧姝試着聯系系統, 卻也不知道什麽原因, 腦海裏只傳來一陣“滋滋”的電流聲, 平時那個賤兮兮的聲音竟然不見了,她默念面板, 竟然也毫無動靜。

失聯了。

還有比這更離譜的事嗎?

寧姝跌坐在椅上,她緩了緩, 盛一杯冷茶喝完後, 也徹底冷靜,她當然不能坐着等這兩個時辰過完,謝氏三兄弟明了她的欺騙,豈不是雪上加霜?

她站起來, 踱步着, 突然停下。

好在他們把她扔回她熟悉的廂房,她在這住幾個月,知道有一扇窗牖, 在正堂後側,被外頭一排竹林掩蓋住。

為防她耍花樣, 廂房門外不止上鎖,各個窗戶也有士兵把守, 她只能賭一把,這扇窗戶沒人發現。

果然, 天無絕人之路, 她悄悄推開那扇窗, 窗外沒人影。

就這樣跑嗎?

不行,真要這麽跑,廂房四周都是人,她随時會撞上,她自認比不上練家子,沒一會兒定被抓回來,那最後的生門也就沒了,還會給謝家三兄弟火上添油。

窗外,外頭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寧姝仔細思索,腦海裏,刷刷地劃過許多東西,她做出一個決定。

她利落翻出窗戶,淋着雨,屏氣踩出幾個在竹林裏的腳印,索性上去就是石板路,只留這幾個腳印,并不惹人懷疑。

随後,她撕下一角罩紗衣,挂在尖銳的竹子上。

踩着前面腳印,她又走回來,她低頭一看,天公作美,下這樣大的雨,幾個方向不同的腳印,卻是模糊的,不然就會被人看出踩過兩次。

她撐起手臂,又翻回屋內。

換下那身淋濕的衣裳,寧姝又拿出別的幹衣服,把她從外面帶進來的水漬,全都擦得幹幹淨淨,再把窗戶半開在一個角度,讓人一進來就能被吸引走注意。

窗戶被狂風吹得來回動着。

如此,一副她逃走的場景就出來了。

寧姝抓緊時間,自己則換身青灰色布裙,并不亮眼的顏色,這是她之前為逃走,所采買的衣服中的一件,沒來得及帶走,現在正好用上。

順帶,她解開發髻,擦幹頭發,簡單紮了個丸子頭。

她在針線堆裏,翻出一把食指長的剪刀,這是裁線用的,不夠鋒利,也算一樣趁手的武器。

做完這些,門外時不時傳來走動的聲音,寧姝小心翼翼打開衣櫃,縮着身子躲進去。

在櫃子的黑暗裏,她聽到自己心口砰砰直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即使只有一點的可能,她也要離開這座深宅。

這裏,本來就不是她的歸宿。

這期間,她又試着聯系系統,還是沒用。

她手指在櫃子牆壁上畫着,以廂房為中心,最近的那條路要怎麽走,要花多少時間,她閉眼盤算。

甚至,她把被抓到的、最壞的可能都想好了。

她揉了下額頭,好好一個戀愛游戲,怎麽玩成逃生游戲呢。

果然,她對游戲,尤其是戀愛游戲,很不順手。

就在她閉目養精蓄銳時,突的,門外傳來吱呀一聲,寧姝心內一緊,她豎起耳朵,便聽一聲尖叫:“不好了,姑娘不見了!”

不是玉屏。

想起玉屏為她圓謊,寧姝不由攥緊手指。

而那個婢女,是來給寧姝送吃的,她手上托盤掉地上,尖叫聲後,侍衛連忙沖進屋裏,便看那窗戶大開,他們上前查探,個個驚詫不已——他們都把這方地圍得這麽緊,溫寧姝是怎麽跑的!

這事他們不敢隐瞞,只是,就在一刻鐘前,京城邊巡出了差錯,謝嶼去查看了,不在侯府,謝岐在戶部的同僚追上門來,他也正忙,謝巒是唯一能抽出空的。

謝巒收到信,趕來查探那片竹林,他拿起那一角罩紗袍,臉色蒼白,雙眼更是幽冷:“又騙我。”

他明明,都要信了的,她說她喜歡他。

可是這一切都是她的謊言,為什麽要這樣待他。

突然,他攥緊那角衣袍,壓下所有暴躁,道:“西側門被封了,她不會從哪裏走……她很可能還在侯府裏,找,快滾去找!”

侍衛們連聲應是。

廂房櫃子裏,寧姝聽到一點聲音,至少确定,謝巒信了那現場,也就是說,她現在需要一個時機,離開櫃子,按照規劃好的路線,立刻走。

一般來說,人在高壓中做事,堅持半個時辰,就會逐漸感到疲憊,謝巒的暴怒,勢必會給侍衛們帶來影響。

半個時辰。

不能躲太久,如果謝嶼、謝岐回來,他們人生經驗比謝巒豐富多了,發現不對,那也是死路一條,寧姝在心裏讀數,

機會只有一次。

她的心越數越靜,在最後一刻,她揉着腿與關節,做好準備要随機應變,突然,沉寂許久的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不是個好兆頭。

寧姝立刻不敢動,她放緩呼吸,等着那個腳步聲離去,然而事與願違,她竟然隐隐聽到,外面的人在翻找東西!

她捂了下額頭,老倒黴蛋了。

而那個聲音已經越來越近,寧姝手裏捏緊那把裁線刀,突然,櫃門被一把拉開,寧姝的呼吸幾乎停住。

她長時間在黑暗中,眼前的光亮,讓她雙眼刺痛,憑着本能,下意識把手中的刀送出去。

那人反應更快,他突然抓住她的手,避開那把小刀,便聽他說:“寧姝。”

是段顯。

寧姝眯着眼睛,能看得清了,将段顯的刀削般的面容,收入眼底,她終于是喘着氣,問:“你怎麽來了?”

段顯微低頭,說:“對不起。”

方才,少女在櫃子裏縮成一團,她衣衫簡單,頭發也只是紮于頭頂,卻有種素麗至極的美,尤其是她臉上的冷靜,與這種脆弱形成對比,讓人禁不住,想要更靠近一些。

段顯的心便緊緊揪着,他一字一頓:“出了意外,來,不及了,快走。”

看着他,寧姝知道,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她定了定心,“嗯”了一聲。

雨還在下,不過比半個時辰前,小了些,侯府有些亂,段顯對侯府很是熟練,帶着寧姝是兜兜轉轉,有他在,就算遇到侍衛或者小厮,他們也打不過他。

反過來,段顯把人打暈了,避免引發騷動,還和寧姝套上侍衛的盔甲。

寧姝身量高,穿着這盔甲,加之在陰暗的雨幕中,确實不容易引人注目。

段顯把打暈的兩人拖到草叢,兩人繼續走。

直到坐到馬匹上時,寧姝還有點恍惚。

又是這麽順利。

只有一匹馬,段顯道了句“失禮”,便坐在她身後,他一踢馬腹,馬如離弦的箭,沖進渺渺雨中。

迎着風雨,他們來到京郊渭水渡口,這裏較為僻靜,只有一艘船,她和段顯動作極快,棄馬登船。

船剛解開拴着的繩索,便聽到不遠處,一陣劇烈的馬蹄聲。

寧姝擡首望去,不止是謝巒,謝嶼竟也來了!

原來這一路,并不十分安全,還好是段顯趕馬,寧姝就是自認騎術不錯,也絕不敢和久經沙場的謝嶼相比。

船上的老船夫用力一撐竹蒿,她腳下扁舟往前一送,離岸邊,越來越遠。

她站在船頭,看着謝巒從馬上翻下來,他衣衫淩亂,向來精致的五官,充滿惶然,他朝前奔出幾步,聲嘶力竭:“溫寧姝!”

寧姝愣了愣,她閉上眼,轉身,背對謝巒。

雨滴在江面上,砸出一個個淺淺的漣漪,遠處青山隐隐,一望無際。

她的身後,傳來一聲“嘩”地入水聲。

岸上侍衛呼喚:“三爺,快回來!”一邊下水,去拉謝巒。

謝巒淌着水流,攪亂看似清澈的水,泥沙從他周身漫開,他拍着水往前走,望着遠去的船艘,與上面那道不曾回首的倩影,他神色怔怔,呢喃:“你不要走……”

不要走。

謝巒打了個哆嗦。

岸上,謝嶼在令人準備船,只是,這地方偏僻,等弄來船,寧姝那艘小舟也會了無蹤跡,就是沿江邊也沒有多少關卡,想要攔下,十分困難。

謝巒從水裏被拉上來後,便一直靜靜站着。

他看起來面色如常,眼眸卻很灰暗,少了往日的活氣。

江水順着他的衣袖,滴滴答答往下滴,連成一條水線。

謝嶼剛要說什麽,老二謝岐也終于來了,他翻身下馬,看着平靜的江面,摒棄所有修養,罵了聲粗口,問謝嶼:“就這麽讓她跑了?”

謝嶼是親眼,看着寧姝從自己眼皮底下走的,神色一片沉冷,也沒心情回謝岐的話。

正這時,謝巒卻突然像是醒悟過來,他猛地沖到謝岐面前,攥住謝岐的官服:“都是你說什麽我會喜新厭舊,寧姝才走的!”

謝岐推開他:“你發什麽瘋!”

這時候翻舊賬,謝岐自也是滿腹不爽利——明明是他先對寧姝有興趣的,到頭來,她卻對他無意,偏生還和三弟卿卿我我,若說他心中不嫉,笑話,他雖讀聖賢書,卻從來不是聖人。

此時,謝巒撲上去,揮出一拳,謝岐擋開後,也不遑多讓,揍向謝巒的臉。

謝嶼額頭突突地跳,對侍衛說:“還不快把兩人分開!”

幾個侍衛剛要上前,謝岐和謝巒同時道:“滾!”

侍衛們踯躅不定,不敢妄動,謝嶼只好從馬上下來,正要去拉謝巒的領子,卻被謝岐一個巴掌扇過來。

謝嶼本來也窩着火,這一下,再添一把柴,勸架人也被卷入其中,他們不像兄弟,更像仇人,相互把拳掌、腿腳送到對方身上。

侍衛們見狀,更是不敢拉架,只好眼觀鼻鼻觀心。

須臾,謝巒脫力,他躺在地上,臉上青腫幾塊。

謝岐則微微喘着氣,哂笑着,說:“謝巒,你晃一晃腦子,能聽到海潮聲不?還怪我呢,你自個兒初見她時做的事,就很光彩?”

“蠢貨!”

謝巒渾身哪裏都疼。

尤其是心,猶如被小刀劃拉,一陣陣的鈍痛,他動了動手指,渾身提不起力氣了,呆呆地想,是啊,也難怪她會走。

他都做些什麽,如果他是她,會喜歡上自己嗎?

哈。

所以,她是在報複他的幼稚嗎?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上掉落的雨滴,已經變得這麽小,它們彙聚在謝巒眼窩處,順着他的眼角,一滑而落。

謝嶼則坐在地上,他擦擦唇邊血漬,冷笑着看謝岐:“你也別光顧着說三弟,你自己也是蠢,一個堂堂戶部侍郎,居然能被人絆着。”

“大哥不也一樣?”謝岐說。

說完,謝岐低頭看自己官服,都被扯破了,還要重新做一件,麻煩得緊。

如果是寧姝,或許會諷刺他一句:早知道要這麽打一架,他就該換身便服。

哦對,她已經走了。

便是這輩子都在找她,又能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呢?她猶如游魚,遁入海中,便再也不見蹤影。

驀地,謝岐哈哈大笑起來,他笑聲清朗,在細蒙蒙的雨中,顯得尤為突兀。

謝嶼坐在地上,他一手擱在膝蓋上,一邊斜睨謝岐:“笑什麽。”

謝岐說:“真好啊,她誰也不喜歡。哈哈哈哈真好,是不是?”

她誰也不喜歡。

謝嶼望着江面,一言不發。

耳畔是二哥的笑聲,謝巒緩緩閉上眼睛,緩解雨水浸入眼中的酸澀。

他擡起手臂,蓋在眼睛上。

他們為她着迷,争吵也罷,拳腳相向也罷,到頭來,卻換不回她一個眼神,她到底是公平的。

一廂情願,不過如此。

離開渡口不久,雨開始變小了,小舟上東西齊全,段顯拿出一條毛巾給寧姝,寧姝側首,仔細地擦着水珠。

她想了想,問他:“我們是去哪兒?”

段顯說:“渭河往下,是江南郡,途徑泗州、靈鵲鎮等,看,你想要去哪。”說完,他遞出一張地圖給寧姝,上面畫下這一代的地圖,還有不少注釋。

顯然,段顯知道自己不利于言,已經提前準備好。

寧姝仔細盯着每一處地方,須臾,她語調慢慢,問:“你是要和我一起去?”

段顯沉默。

這便是應了。

寧姝擡眸一笑,她走近一步,仰視那高大的男人,輕聲說:“你看到他們三人的情況,還想跟我一起麽。”

段顯低垂眼眸,他眸底蘊着如黑曜石一般的光澤,輕聲回:“嗯。”

寧姝又朝他走近一步。

她的身高,到他胸口處,好像踮起腳尖,就能讓他嘗到,那抹嬌嫩如桃花花瓣的朱唇,那唇上,還有一道咬破的痕跡,須得謹慎一些,才不會弄疼她。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段顯立刻挪開眼睛。

非禮勿視。

也就是這麽一瞬,一把裁線的小刀,架在他脖頸的大動脈上。

他猛地回過神來,便看寧姝一臉冷漠,她将刀往前面抵一抵,而船夫發現寧姝的動作,立刻停下撐船,道:“少主!”

那船夫,正是前面用馬車載寧姝的老大爺,這回,大娘不在他身邊,他又披着蓑衣,寧姝倒是沒一下認出來。

寧姝瞅着那老大爺,又看向眼前的段顯。

她的手臂,繃出一條僵硬的弧線:“是你給我假信息,讓我被他們捉回去的吧。”

她越想越覺得,第一次出逃時存在的違和感,就是“人為”、

最大的疑點在剛剛被揭露——出那種意外後,段顯又是如何篤定,她沒有離開侯府?除非,他本來就知道她勢必會被帶回去,提前找人盯着侯府。

這個男人,很有可能背叛她。

老大爺聽罷,道:“姑娘誤會少主了,這次,真的是意外,”

段顯也張張口,只是半晌後,才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耐人尋味的道歉。

但即使他真的算計她,她也不是來找他要道歉的。

她只是要一個安心。

對着随時會要他性命的裁線刀,段顯卻神态自若,仿若已将生死置之事外,寧姝微微眯起眼睛,也是,段顯功夫那麽高,她也沒想能成功威脅到他。

她慢慢将手收回來,再将刀片,抵在自己脖頸處。

僅這個動作,本來目中沉靜如湖的男人,卻突然露出一絲慌亂。

寧姝知道自己賭對了,淡淡地說:“說吧,你到底有何居心。”

作者有話說:

不出意外,這兩天這個世界終于結束了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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