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鳳凰山位于連夏山脈中段,海拔不是很高,但是面積較大,這次清水村向外承包的是鳳凰山東南部一千畝的山地,薛文遠一眼就看上這裏了。這裏有一部分地勢較緩的坡地,往上走是蒼翠無涯的森林,大小數條小溪穿流其中,禽鳥走獸衆多,綠林果木豐富。天藍雲淡山青水白,頭上林蔭密密,腳下亂紅如茵。王楚帶薛文遠穿梭其中,之前的疲憊被清風的撫慰清掃,身體被花香夾雜着泥土的味道環抱,洗去城市的喧嚣風塵,只留下淳樸平和的赤子情懷。
薛文遠跑到溪水邊捧了一捧水喝,甘冽清甜,不禁笑道:“這水真好,這山真好!”
王楚看薛文遠跟個孩子似的沉醉在鳳凰山的美景中,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也笑了起來:“是啊,鳳凰山是我見過最美的地方!比那些所謂的5A級景區美多了!”
“這麽好的山,承包費這麽便宜,還能被我撿漏,我真是太幸運了!”
王楚看薛文遠這麽興奮,欲言又止。鳳凰山是清水村最有價值的東西,清水村要想脫貧,必定離不開這裏,将這片地承包出去就是開發鳳凰山的第一步,而且有了這筆承包費,村裏就可以修修路,裝裝電,弄個圖書室,但是……王楚又看向薛文遠,薛文遠正興奮地蹲在溪水邊撿石頭,原本帶着些陰郁的深情被陽光渲染的活力取代,殺伐決斷的成功人士褪成純真爛漫的青年,渾身都泛着稚氣的可愛。
王楚不想瞞着他。
“這裏其實有幾個老板來看過。”
“嗯?”
王楚站在溪水邊的石頭上,望着依稀可見的清水村,沉默半晌,最終下定決心,開口:“這……”
“這就是個破地方,東西運不進來也運不出去,你這大老板有錢也別聽他們忽悠瞎糟蹋。”一個有些散漫的聲音響起。薛文遠尋聲望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瘦高青年,長長的劉海遮了半邊臉,看不清相貌。這青年拎着一個蛇皮袋,穿着T恤衫和破洞牛仔褲,看褲子上破洞不羁的形狀混亂的剪裁,八成是自己下的手。
王楚被這橫插一腿的青年氣了個半死:“賈二狗!你別胡說八道!”
青年被這稱呼氣得跳腳,還真有點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你他媽才亂咧咧!老子叫賈二泉!”賈二泉又轉向薛文遠,“看見沒,他們這些讀書人就喜歡睜眼說瞎話!這破山頭連個路都沒有,這不能動那不能動,誰看誰知道!我看你也聽老實的,可別被他們坑了!”賈二泉打量了薛文遠半天,昧着良心說道。
王楚生怕薛文遠聽了賈二泉的話,又氣又急,上前插在賈二狗和薛文遠中間:“你不要在這裏胡言亂語!你不就是怕這裏承包出去你不能随便進來捕獵采果嗎!你袋子裏裝的什麽!野生動物不能亂抓你知道嗎!”
賈二泉本來還挺生氣,聽王楚這麽說眼珠轉了一圈,那猥瑣勁兒跟偷雞的黃鼠狼似的:“怎麽,你要檢查一下?”
“查!當然要查!”王楚說着就要去扒拉賈二泉的袋子。賈二泉左手托着袋子底,右手把袋口打開一點,讓王楚去看。因為口子開的太小,王楚看不清楚,就壓低了頭往袋子口湊,沒想到賈二泉左手一用力,把袋子裏的東西給抖了出來。
“啊!”王楚一聲尖叫,連連後退,險些摔倒。薛文遠早就覺得賈二泉打着什麽壞主意,因此一直注意着,見到賈二泉有動作,一把就将王楚撈了過來。王楚驚吓過度,轉過身整個人跳到薛文遠身上,一邊往薛文遠懷裏鑽一邊大喊:“蛇!有蛇!”薛文遠定睛一看,只見蛇皮袋子裏一條拳頭粗的黑蛇半拉身子挂在口袋口,正直着腦袋在空中扭動,看着很是吓人。
賈二泉見王楚怕成這樣,哈哈直笑:“哈哈哈哈,這沒毒的,還高材生呢,小雞仔兒。以後不該管的少管知道嗎!”說着一把抓住蛇頭,拎着蛇往王楚眼前湊,把王楚吓得嗷嗷直叫,薛文遠急忙把王楚護在懷裏,無視被舉到身前黑黢黢的長蛇,冷着臉看向賈二泉。
薛文遠本就是在商場拼殺的人,人血饅頭吃的不少,平時就不怒自威,這一時生起氣來,頗有些山雨欲來的氣勢,賈二狗不過是山野間吊兒郎當的小流氓,哪裏受的住這個,悻悻把蛇裝進口袋,看了一眼縮在薛文遠懷裏的王楚,走了。
薛文遠感到懷裏的人不住發抖,知道他這是真的怕了,一個城裏長大的孩子,在這裏吃這麽多苦,還要被欺負,想想也是可憐。薛文遠輕拍王楚的肩背,像哄孩子似的說道:“沒事了沒事了,他走了。”
“蛇呢?”
“也帶走了。”
王楚這才露了個頭。王楚被吓得不輕,本就清亮的眼眸裏盛了一汪水,眼角也有些泛紅,好像清潭落了桃花,讓人憐愛。王楚确認賈二泉帶蛇走了,才松了口氣,結果就發現自己緊緊摟着薛文遠的腰,整個人都躲在人家懷裏,頓時羞紅了臉,急忙放開站在一邊。薛文遠看他又羞又窘地站在溪邊,腳尖還因為緊張無意識地把腳下的石頭踢來踢去,陽光模糊了他的輪廓,卻更顯出秀美青年的青澀與純真。薛文遠忽然有些心動。
薛文遠緩步走向王楚,要去拉他的手。王楚不太明白,但卻能感覺自己的心撲通亂跳,好像什麽事情就要發生,可能很美妙,也可能很痛苦,王楚不知道應當放縱還是制止。就在這時,王楚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打破了萦繞在二人中的旖旎。
王楚舒了口氣,急忙接起電話,原來是賈支書催他們中午回去吃飯。清水村的人白天出門種田,晚上才能回家,因此中午就簡單吃一點冷食墊墊肚子,并沒有午飯這一說。賈支書這頓飯,顯然是為了薛文遠特意做的,賈支書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承包的事壓在王楚心上,剛剛萌發的暧昧情愫瞬間被壓的粉碎。
王楚嘆了口氣,對薛文遠說:“薛老板,實話跟你說了吧,就像賈二狗說的,鳳凰山什麽都好,只有路不好。你來的時候應該也看到了,清水村道路又窄又崎岖,大卡車過不來,只能通過中小型貨車,而建設這一千畝山地,少不了運送各種材料,建成以後往外送貨什麽的也不方便,加上這山地裏還有很多珍貴樹種不能亂砍,之前的老板看過之後嫌麻煩嫌成本大都轉而選擇隔壁的鳳凰村了。不過我們這裏的土地承包費比別的地方便宜!而且大家早就盼着有人來,絕對不會有有人不同意鬧事這方面的憂慮!而且村子裏的基礎設施還算可以,有電有網有信號,還是,還是挺好的!”
薛文遠這時也從悸動中冷靜下來,望着山下陷入了沉思。這裏是好,但是要開發、要生活,确實不是一個上上之選,除非肯下功夫,花大價錢、大精力,來跟這山水自然慢慢磨。但他只想要一個休養生息的莊園,體會一下田園閑适的生活,值得這麽費心嗎?
王楚見薛文遠有些猶豫,心裏有些後悔跟他說這麽多。但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何況清水村條件就是如此,薛文遠自己也肯定會發現。王楚有些沮喪,望着這鳳凰山也有些生氣,鳳凰山鳳凰山,叫的倒是好聽,怎麽就招不來鳳凰呢?
王楚和薛文遠回到村委大院已經是下午一點。村委大院地方不大,賈支書就在院子裏支了一個小桌子,見到二人回來了,急忙上去迎接:“你們可回來了,這飯都快涼了!”
薛文山看了一眼,膝蓋高的飯桌上放了五盤倒扣的小碗,王楚和賈支書把倒扣的碗拿開,露出被藏在裏面的菜,有炒青菜、燴山珍、紅燒魚、炖整雞,還有一碗芋頭,都裝在看不出花紋的大碗裏,東西看着還好,就是這碗這個缺個口那個裂個縫,看着不怎麽美觀。賈支書招呼衆人坐下,去屋裏拿了一壇酒,在飯桌上又勸菜又勸酒,把清水村誇成了金水村,鳳凰山誇成了藏寶山。
賈支書也已經50多歲了,黑黑瘦瘦倒是挺精神,對着薛文遠臉都笑成了一朵花,跑前跑後的态度說不出的卑微,讓王楚看了很不舒服。王楚剛來清水村時還對賈支書有些看不起,而現在他知道,知天命的年紀,誰願意給一個小輩彎腰屈膝呢?也不過是為了那一千畝林地能有個主、這清水村的人能有個盼頭罷了。貧窮兩個大字懸在自己頭上還能清高,壓在整個村子上,又有誰有資格嘲笑別人的卑微呢?
想到這裏,王楚端着賈支書倒給他的酒,猛然站了起來:“薛老板,清水村又不好的地方……我們也不能勉強您什麽,只希望您可以再考慮考慮!”
賈支書在一旁連連擺手:“說啥呢說啥呢,人家大老板都要趕早不趕晚,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兒了!”
薛文遠本來被賈支書勸酒勸的有些煩,只是看着王楚一臉懇求地望着自己,心又軟了下來,起身倒了杯酒與王楚碰了個杯一飲而盡,轉而對賈支書說:“不知道村裏有可以借宿的地方嗎?”
“薛老板想?”
“一千畝林地,承包是大事,我想住在這兒,考察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