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到了晚上,舒似磨磨蹭蹭倒饬好出門上班都差不多八點了。

何佳幾乎快把她手機給打爆,舒似嫌她煩,直接把手機調了靜音。

顧恩來了例假只能休息,站在玄關邊眼巴巴地送她出門。

“有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舒似淡淡看了她一眼。

顧恩一個勁兒地點頭,“你少喝一點酒哦。”

舒似沒應,關門離開。

她一直獨來獨往慣了,也沒覺得哪裏不好。

顧恩跟她同居了這才幾天,現在上班路上身邊少了一個嬌小的身影,舒似還覺得挺不适應。

到了“朗悅”,舒似下了出租車,把臉頰旁邊的散發別到耳後。

路上回頭看她的清一色都是男人,目光從她的臉再粘到她的腿上。

舒似今天随手搭了件米白一字肩的上衣,配了一條高腰的白色A字裙,腳上是同衣色的細跟單鞋。

她是冷白皮,不是特別踩雷的顏色她都能穿。

舒似很清楚自己身上的優勢在哪裏,比如她的丹鳳眼,還有她的直角肩和鎖骨,穿一字肩的衣服能把她的這些優勢襯托的更加明顯。

一個中年男人帶着老婆從她身邊走過去,眼神一直往她身上瞟,走過了還頻頻回頭來看。

舒似走了幾步,就聽見那男人的老婆嗓門大開地罵:“看什麽看?好看是吧?”

“要不要我給你點錢讓你去酒店找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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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似停住了腳步,也沒回頭,筆直的站着。

罵罵叨叨的聲音遠了些。

舒似扯了扯嘴角,步子悠悠地上了“朗悅”的臺階。

舒似還沒進休息室就在六樓大廳被何佳逮着。

“你跟我來。”何佳拽着她往電梯走。

“我還沒簽到買票。”

何佳:“一會兒我給你去簽。”

走到電梯門口,舒似挑了挑眉,“樓上?”

何佳看了她一眼,笑得格外欣慰,“我對你很滿意。”

舒似拿手搓了搓脖子,“什麽意思?”

何佳擡頭看着電梯數字,剛好到6樓,電梯門打開。

她率先走進去,抛下一句:“蘇游在樓上,讓我等你來了帶上去。”

舒似站在電梯門口,沉默兩秒,問:“我能不去麽?”

“你腦子被驢蹬了?”

舒似:“……我現在把頭卡電梯門這兒夾一下行不行?”

“滾蛋!”何佳伸手把人往電梯裏一帶。

包廂還是上回那個總統包房。

舒似站在門口的時候一點也不意外,這些貴公子出來玩兒,不單單要順心,還要講究排場,她下海這麽多年,鮮少見有頭有臉的客人屈于六樓的。

六樓,那是給暴發戶和家底小厚的客人準備的。

何佳打開了包廂門,此刻裏頭的燈光比走廊上的要亮堂一些,色調偏黃。

舒似照着鏡面牆攏了攏頭發,嘴角輕輕拉起,吸氣收腹,跟着走了進去。

包廂裏大概十來個男人,好幾個旁邊已經坐了姑娘。

包廂太大,舒似收回目光沒再細看。

何佳照例地嗓門亮:“蘇少,人我給你帶來了,有什麽獎勵沒?”

舒似擡眼去看,目光直視之處,蘇游果然不負他的花名,穩穩占據主客位,本來他正在跟人喝酒,被何佳一嗓子喊的轉移了注意力,轉過頭來。

他的視線落到舒似身上,眉毛一挑,痞痞笑着。

舒似回給他一個笑臉,他這才去看何佳,話頭半開玩笑:“你想要什麽獎勵?”

何佳捂嘴笑:“那我可不敢,要不你好好照顧我家妹妹吧,照顧好了就算是我的獎勵了。”

“行啊,我肯定照辦。”蘇游應得豪爽,朝舒似招了招手。

舒似含笑走到他身邊落座。

剛坐下,蘇游就側過身來,略帶親昵地跟她嚼耳邊話,“挺難等啊,我以為你不來了呢。”

舒似莞爾一笑,“怎麽可能。”

蘇游回道:“我以為你讨厭我呢。”

“那是你以為啊。”舒似眉梢挑動,還是笑。

“嘿——你這人真是……”蘇游佯裝生氣,複而笑着摟過她的肩頭,“我還蠻喜歡,哈哈哈。”

舒似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只是為了讨他開心,跟着也假笑個沒完。

蘇游跟她說了兩句,像忽然想起什麽一拍腦袋,松開舒似的肩頭,轉頭跟正在打通關敬酒的何佳喊:“何佳,過來。”

何佳捏着杯子颠颠地就來了。

“咋了?”

蘇游虛虛往沙發上一靠,擡手指向左邊的角落,道:“看到沒有,那邊那個穿灰襯衫的,我邊哥,他很少出來玩兒,你去給他找兩個盤靓條順的姑娘過來。”

舒似充耳不聞,摸過桌上的荷花煙,低頭點了一根。

煙霧慢慢地上升,在光下散開。

何佳順着蘇游指的方向去看,眼睛都笑眯了。

“好嘞,那他喜歡哪樣的啊?”

“這我哪兒知道,邊紹——”蘇游吼了一聲,“你喜歡哪種姑娘啊?”

邊紹兩字一出,舒似夾着煙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頓時渾身僵直。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一把溫柔如潺潺流水的男聲把她的懷疑打得粉碎。

男聲溫和,略帶無奈:“我不要。”

舒似驀地擡頭,循聲望去。

那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裏坐着一個面容清俊的男人,灰色襯衫,袖口折到肘關節,黑色西褲,鞋子是白色阿迪,兩條腿微微屈張着向外展開。

一如他穿着一身大褂時的模樣,儒雅又清隽。

瞬間而已,邊紹與她投過去的目光交錯,接着不動聲色地微笑着移開視線,落在蘇游身上。

他的神情自然而溫和,并沒有因為在這種場合見到她而表現出訝異或者其他情緒,就宛如他們從未謀面過一樣。

邊紹的态度無疑化解了舒似內心突如其來的尴尬和慌亂,她甚至有點兒感謝他。

但那一剎那,舒似真想天上劈道天雷把自己轟得灰飛煙滅,或者——天花板上那幾萬塊一盞的吊燈砸下來給她腦袋開個瓢都行。

她的內心感受五味雜陳,說不清又道不明地糅成一團。

舒似愣着神,腦袋就跟被膠水固定似得移不回來。

蘇游在旁邊嚷:“那不行,你今天非要挑一個,上回你就沒來。”

邊紹眉間蹙了一瞬,并不明顯,他拿指尖摁了摁眉心 ,無奈道:“真不要。”

舒似神虛魂散地想起上回蘇游在包廂外面打的那個電話,原來她沒聽錯的,真的就是邊紹。

她認識的那個邊醫生。

這樣也能撞見,她是不是運氣也太衰了點?

何佳左看右看,趕忙道:“要不我多帶幾個進來讓你們選選?”

蘇游剛想應聲,那邊的邊紹微笑看着他截了話頭,語氣還是溫和的。

“你要是非要為難我,那我現在就走了?”

舒似不敢再看那邊,轉回頭抽了口煙平複心情。

“诶——別啊,你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無趣?”蘇游翻了個白眼,朝何佳擺擺手,“算了算了,他要當和尚就讓他當吧。”

何佳面上沒有半點的不悅,拿着酒杯又回去接着打了個通關酒,打了聲招呼出去忙了。

蘇游的注意力回到舒似身上,大概是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略帶關心地問:“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我看你臉色挺差。”

舒似強打着精神給了他一個笑臉,“有嗎?可能是今天粉底打厚了吧。”

蘇游看了她兩秒,也不拆穿她,鼻間哼出聲笑:“可能?那行吧。”

說完話他興致不高地把舒似晾在一邊,起身去了別處跟朋友說話。

舒似本來想端着酒杯跟着去,看着蘇游跟別人聊得挺嗨也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就把念頭給打消了。

她默默地把手裏的一根煙抽完,摁在了煙灰缸裏。

接着就跟個木頭人似的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一副神游太虛的模樣,屁股都沒挪一下。

目光偶爾散開去,粗粗掃向其他人,有意地跳開了那個角落。

她總覺得那裏有一道探究目光有意無意地朝她身上招呼過來,讓人如坐針氈。

但她又懷疑那是自己的錯覺。

聽到蘇游喊她過去喝酒,她定了定神,如以往一樣戴上恰到好處的微笑面具,拿着自己的酒杯過去坐下,得心應手地融入那推杯換盞的玩樂中。

邊紹推了兩杯敬酒,換了個姿勢坐着,拿着手機低頭看。

有人要拉他游戲,他也微笑着拒了。

其他人看他沒什麽玩樂的意頭,也不再擾他。

有個男人點了首《放縱》,感情充沛地嚎天嚎地,包廂裏全是加大音量地伴奏和他撕裂的聲音。

邊紹看了會兒手機,擡眼去看那男人,忍不住伸手按了按有點疼痛的太陽穴。

他一向不喜歡這種聲色犬馬的場合,看似喧嚣熱鬧實則壓根沒有什麽意義。

他更喜歡在安靜的氛圍裏一個人呆着。

朋友沒少說過他佛得像個老頭子。

但邊紹并不這麽覺得,每個人生活方式和性格愛好都不相同,沒有必要放在一塊兒相互比較。

他一圈朋友裏也就蘇游最熱衷于這種玩樂,平日裏蘇游組局他是能推就推。

今天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上回蘇游打電話來就不依不饒,今天蘇游就上醫院來撈人了。

那時候他還沒下班,蘇游就到辦公室催他,連拉帶拽地把他拉出去組飯局,吃完飯拽着他死不放手硬是給拉到“朗悅”來了。

邊紹不着痕跡地瞥向舒似,她雙頰嫣紅地支着一只胳膊靠在蘇游的肩上,嘴邊的笑明麗又動人。

他沒想過會在這裏遇見舒似,他們倆最後一次見面還是舒似來打最後一針疫苗的時候。

舒似進包廂時站在門口,他第一眼打過去的時候,卻馬上就認出來了。

距離那天到現在過了多久,邊紹記不清了。

但他記得,之前來醫院打疫苗的時候她基本都是素顏,穿着也随意,但今天的舒似并不一樣,妝容豔麗,身裝清涼。

妝容着裝都是其次,不一樣的是她的神态和氣質,先前冷冷清清,仿佛什麽都不在乎;而此刻她眉眼舒展,嘴角挂笑,那雙拿人的丹鳳眼亮而有神。

怎麽說呢……此刻的舒似身上帶了點世故的風塵氣息。

給他帶來的感覺就是——

她冷漠的棱角在這裏裏像是被磨掉了,變得圓潤又親切。

他當時在角落裏看着包廂門口的舒似,莫名就想起那天她打完最後一針,在辦公室門口清淡問他的那句話——

“邊醫生,請問這一針打完什麽時候才能喝酒?”

瞬間而已,他猜到了她的職業,但是這與他無關,他只是有一點驚訝,心裏沒再泛起別的漣漪。

她似乎沒看到自己,姍姍從容地坐在了蘇游的身邊。

後來發現了他的存在,她那副表情好像不小心吞了蒼蠅一樣的難看,眼裏還帶着不可置信。

邊紹想,她多半不會跟自己打招呼。

猜的也沒錯,從剛才到現在,她不僅沒打招呼,連個眼神都沒丢給他過,就仿佛他倆素未謀面過一樣。

邊紹并無不悅,反而覺得舒似這樣的行徑态度頗為有趣生動。

先前他見的是冷清帶刺的舒似,而在這裏,她簡直判若兩人。

那邊的舒似像對他的目光有所察覺,終于舍得側頭看過來。

邊紹及時地移開眼,低下頭去看手機。

時間太難熬了,舒似心神不寧地坐了一會兒,就覺得似乎已經過去很久了。

她注意力總會不由自主地時不時悄悄移到邊紹身上。

他在人堆裏顯得格格不入,話不多,也不喝酒。

只有蘇游偶爾朝他嚎兩嗓,他才會開腔應聲。

其他人都喝得臉紅眼直,唯獨他雙眼清明,有一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意味。

酒過三巡,蘇游喊來公主點了第二次的酒。

舒似今晚喝得很多,她和別人單挑玩骰子時有些心不在焉,輸了不少;後來蘇游玩游戲時,她又替了大部分的酒。

包廂裏喝的是沒兌東西的純洋酒。

舒似這會兒酒勁兒上頭,在旁邊像灘泥似地倚在沙發上,滿頭金星,胃裏灼燒,洋酒的氣味惡心地翻上喉頭。

舒似咽了咽嗓子,起身扶着蘇游的肩頭,跟他咬耳朵:“我去一下衛生間啊。”

蘇游正玩骰子玩得興起,随便應了一聲。

舒似站起來,身體晃了一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往衛生間走。

衛生間在包廂大廳的右側,靠包廂進門的位置,照明比外面要暗,與大廳之間以一道深紫色的流蘇珠簾隔開。

舒似頭重腳輕地進了衛生間,關門反鎖,撲在馬桶上壓着聲音吐得淚眼模糊。

等把胃裏倒空,她低咳着去抽了幾張紙巾,折成平坦的一小張,用邊緣去小心翼翼地吸眼眶裏的眼淚,再抽幾張往嘴上輕摁。

大牌口紅不掉色,但她也不敢用力地抹。

她剛下海的那會兒,酒量奇差,喝不下就經常去衛生間吐。

每回吐完出來,那些客人見她紅着眼眶,口紅花了,就更變本加厲地灌她酒,醉得飛快。

有一回她喝多了差點就被客人帶走,還是何佳不斷點頭哈腰地道歉,才把她從客人手裏扒拉回來。

從那以後舒似就懂了,那些客人就是故意的要把她灌醉的。

她酒量不好,每回上班都只能裝着海量,回頭進了衛生間偷偷摸摸地吐,出來還得裝沒事人一樣。

舒似把紙巾丢進馬桶裏,揿下沖水開關,虛虛晃晃地站起來到洗手臺洗了個手,腦袋暈乎乎地在轉。

她擡頭看着鏡子整理頭發,甚至看到自己有兩個腦袋。

她似乎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麽醉過了。

她對着鏡子看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喝醉的樣子真的很難看。

哪怕她再怎麽小心掩飾,也藏不住那欲蓋彌彰的狼狽。

舒似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打開門走出去,腳下踉跄了下,她扶住衛生間的門邊框堪堪站住,努力穩住身形。

“還好嗎?”有人這樣問她。

舒似遲鈍地擡眸去看,眼前燈光和場景混成模糊的一片。

流蘇珠簾旁是大理石的隔斷臺,對面還有一方洗手臺。

隔斷臺邊上倚着一個身型清矍修長的男人,灰衣黑褲,雙手插在褲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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