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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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的廣播不斷在播報,在這間安靜的貴賓室裏,每個人都瞪大眼睛瞧着機長的妻子。

剛剛那句話仿佛一記重錘在敲打着每個人緊繃的神經。

你們難道都不知道他在打我和兒子嗎?

王晨晨垂下眼神,盯着自己的皮鞋。他其實從陳小微那聽說過這件事,只是那時候他們自顧不暇,哪有空去管別人的家事?

鄭方圓咬住下嘴唇,她的眼神躲閃,手揪着自己的衣角。作為陳小微和鄭方圓的同事,她不但目睹了機長當衆欺負副機長的場面,還多少聽說了機長在家裏毆打他的兒子和妻子。只是她和男朋友都自身難保,對于這些傳聞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們都不是第一次見機長的妻子和兒子,曾經某一天,在王晨晨去找陳小微的時候在航空公司見過,那時候他們來找公司的領導作證投訴機長,然而王晨晨知道結局就是機長照常上班,但以後就沒有見過那對母子了。

鄭方圓了解得更多一點,比如曾經街道辦有年輕的工作人員帶着她們去求助,報告打上去卻石沉大海。又帶着母子去公司找領導處理,領導選擇包庇了機長。報警之後倒是抓進去關了幾天,然而最終還是放了回來,等機長回家後,走投無路的母子二人又不知道在家裏受了多少罪。

許言說,“是啊,你們明明都能提供一點線索,卻都選擇了沉默和袖手旁觀,讓你們關心的人、深愛的人繼續遭受職場暴力和家庭暴力,毫不客氣地說,你們——全都是幫兇。”

副機長的父母臉上露出悲傷的神色,他的父親挺直的背脊似乎一下子佝偻了下去,變得頹喪無力。

他們從小嚴格教導副機長,讓他聽從領導安排,謹言慎行。這孩子很聽話,很聰明,也很乖順。從入職以來,雖然有時候經常會看見他身上的傷痕,就像被皮帶抽打過的,但他也沒說什麽,只是笑着回答說不小心摔傷的,或者說是訓練時候受傷的。

但他已經畢業已經入職了啊,是到處都在搶奪的優秀飛行員,哪裏還會讓他受傷?

副機長的父親開口說,“我錯了,是我讓孩子一再忍耐,是我沒有關心他。”

副機長的母親在邊上安慰他。

鄭方圓捂住口鼻,眼淚直流,“我也錯了,我一直勸他忍耐,人都是有限度的,我應該鼓勵他讓他反抗,不應該讓他遭受這一切……”

王晨晨苦澀地說,“大錯特錯的是我,在看見小微那麽辛苦,我還不體諒她,還讓她幫我賣高價保險,讓她幫我向同事向那個惡魔推銷……”

許言轉視機長的妻子和兒子,“家暴并不是家事,而是犯罪。他如果毆打你傷害你,構成故意傷害;他如果辱罵你貶低你,那是冷暴力,也屬于暴力的一種。遭受和經歷這樣的暴力并不是你們的錯,是施暴的人的錯。你說出來,如果有人勸你忍耐說這是正常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求助的人是錯的,雖然說不上是共犯,但也是助纣為虐。”

許言走過去,摸摸小朋友的腦袋,小朋友縮縮脖子,躲在了媽媽的懷裏。

“如果孩子一直在這種家庭氛圍裏長大,他的童年不會幸福,往後的人生也不會幸福,你是一個母親,應該知道家庭環境對孩子的重要性。”

機長妻子說,“我曾經嘗試過各種辦法,我向街道求助過,我向婦聯求助過,我還報警了,但是沒有用啊……他只是被叫過去問話,然後和我說他錯了,他向我道歉,求我原諒他。他的父母也來找我,說家醜不可外揚,他們兒子只是外面工作壓力大所以一時控制不住脾氣,以後就會好的。到最後甚至我爸媽也來了,他們說孩子不能沒有爸爸,外面的人也會指指點點說是我把老公送進去的,讓我出面和警察說是誤會,要放人回來……”

“我沒有工作,專心在家裏帶孩子,所有的生活費開支都需要找他要,如果他真的丢了工作甚至坐牢,我們家裏的生活費怎麽辦,我們沒有經濟來源,我和孩子以後怎麽辦?”

“現在又不是封建時代必須靠男人外出賺錢養家,”周鹿鳴突然開口,“你自己有手有腳,而且接受過高等教育,為什麽覺得自己離開了他完全無法生存?口口聲聲為了孩子,但你的孩子在這樣的扭曲的家庭環境中還能健康快樂地長大嗎?他會害怕,他會恐懼,他會以為爸爸打媽媽是正常的,他以後長大了遇到了麻煩也會采取模仿他爸爸的方式,去暴力地解決那些麻煩……”

周鹿鳴冷冷地說,“你口口聲聲為了孩子而忍耐,其實孩子只是你懦弱無能的借口罷了。”

許言若有所思地望着周鹿鳴,她的話似乎說得重了一些。依照對周鹿鳴的了解,她平時應該不至于會說出這樣的重話,不會如此清晰地表露情感,這一切好像她發自肺腑,感同身受。在她此刻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憤怒感。

機長的妻子啞然,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

許言掃視過在場的人的臉色,然後說,“言歸正傳,今天叫你們來并不是要追讨機長的家暴事件或者是職場霸淩事件,我是代表保險公司向各位進行保險理賠的。”

聽見理賠,衆人紛紛擡頭盯着許言。

許言緩緩說,“按照目前的調查結果,諸位都可以獲得全額保險賠償。”

王晨晨說,“我們什麽時候可以拿到保險金?”

許言回,“你是保險公司員工,應該知道在走完保險手續後就可以拿到賠償。但是——手續的時間有長有短,在各個流程階段都有可能出現耽誤,雖然最終的錢還是會送到你們手上,但什麽時候能拿到就全看流程是不是順利了。”

機長的妻子問,“最遲什麽時候可以拿到這筆錢?”

許言閉口不答,卻望向王晨晨。

王晨晨解釋說,“最長應該不會超過兩年。”

許言搖頭,“但如果我沒有結束調查,或者——我們發起訴訟那麽時間将會更長。”

王晨晨警惕,“你什麽意思?”

“我只是想要你們其中有人找我坦誠。”

“你想要誰的坦誠?”

許言指了指一個小包間,“我就在裏面等待你們的坦誠,為了避免你們之間的相互猜疑,也為了避免那個人害怕自己暴露,請你們依次輪番進來。”

衆人面面相觑,看着邊上的人。他們的親屬、朋友是因為飛機失蹤而宣告死亡的,法理上屬于意外,因而屬于保險賠償的範疇。但如果被證明是因為某一個人故意造成飛機失事,那麽此人不但沒有保險賠償,而且要對外負責賠償。

許言在懷疑他們之中的人造成了這樣的事故,想讓他站出來主動坦白。但問題是不知道許言掌握了怎樣的證據,而且那個站出來的人會一無所得,甚至要賠償。

傻瓜才會站出來自投羅網。

但如果不主動承認,只怕會讓所有人的保險賠償都拖上個一年半載,而且按照保險公司的手段,最終到頭能拿到多少賠償什麽時候能拿到賠償都不好說。

許言和周鹿鳴已經在裏面等待了,最先決定進去的是副機長的父母,他們進去之後大約十分鐘左右很快就出來了,臉上是一副輕松了的表情。

他們走出貴賓室,鄭方圓追上去問他們,“叔叔阿姨,你們說了什麽?”

副機長的父母說,“聊了一些他在公司的事情,還有他寫的日記……他是個好孩子。”

鄭方圓問,“你們不繼續留下來等待保險金的結果?”

父母說,“我們不在意,姑娘,你代表我們留下來處理這些事情吧,你也是指定的受益人之一,你值得分到這些賠償。”

鄭方圓送走了他們,眼眶發澀。她轉身毅然進入小包廂去見許言。

在鄭方圓出來後,進去的是王晨晨。

王晨晨出來後,最終只有機長的妻子沒有進去過。

妻子抱着孩子進去,也只用了十分鐘的時間順利出來了。出來的時候表情輕松,甚至笑了笑,牽着孩子坐在了原來的沙發位置上等着。

許言和周鹿鳴從包廂裏出來,當衆宣布說,“你們都可以走了。”

王晨晨,“那保險金……”

“很快就會有消息。”許言說。

忙碌了一整天回到許言的家中,周鹿鳴問許言,“你真的要結束調查,全額賠償他們保險金?”

許言脫下大衣挂在衣架上,“嗯,除了搞心理戰逼迫她說出真相外,我們沒有其他的證據能夠表明這件事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投藥造成的。這四千萬的保險賠償金雖然說是一大筆款項,但我這些日子給你增值了不少錢,這筆錢不會對你将要繼承的遺産有絲毫影響。”

周鹿鳴坐在沙發上抱着抱枕,她倒不是心疼這四千萬,而是對被隐匿的真相耿耿于懷。

在聽說機長妻子曾經替換了機長的維生素c藥片,給機長服用了安定片之後,周鹿鳴非常震驚,有一剎那覺得找到了事件的真相。

在其他人不可能有能力有動機去制造飛機事故的前提下,機長的妻子給機長下藥,讓他神志不清的情況下駕駛飛機,大大增加了出事的概率,很有可能就是飛機失事的真正原因。

如果機長出事,機長的妻子和兒子不但可以得到巨額保險賠償,而且可以獲得自由,再也不用時時刻刻被機長威脅,生活在他的壓迫之下。

“現在飛機失蹤下落不明,我們既沒有找到飛機也沒找到黑匣子,2年前的事件成迷,誰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或許機長并沒有吃下安定片,或許他吃下了昏迷了但是副機長會接手操作飛機照常飛行,又或許飛機遭遇了其他的難題……我們無法證明兩者的直接關系,也無法說明當時的情況,這一切都是揣測。我們不能因為揣測而拒絕他們索賠的合理要求,因此我會結束調查,讓保險公司按額賠償。”許言說。

周鹿鳴,“你是我的老板,你說了算。許言,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同情那對母子,所以才這樣痛快地結束調查給他們保險賠償?”

許言瞥了她一眼,“是你同情他們,我只是純粹地按照我的章程辦事。”

“我同情?你從哪裏看出來我同情了?”

許言笑笑不說話,随手把手機裏的一段在包廂裏的錄音給删了。

有些秘密,就讓它永遠地消失,就如同那架消失的飛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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