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時間退回到星期五,放學。

學校裏爆發了一場混亂又立刻被壓下,雖說那老師全程的教導都圍繞着富江二字,但沒有人覺得奇怪。

青木哼唱着不知名歌曲從校門走出,那些照片被衆人哄搶,此刻校園內的地板幹幹淨淨,事情看似落幕,實則隐藏,衆人靜候着其他動靜。

但那些都不能在青木心中留下一丁點兒痕跡。

他只在乎自己,只在乎自己想要看到的、想要在乎的,他讨厭疼痛死亡,卻也讨厭把自己的心神放在那些螞蚱上。

而讓他收斂更是不可能的事,他享受衆星捧月的感覺,更何況,他本身就是吸引人的利器,即便他無心于此,也會吸引那些被醜陋欲、望控制的人,倒不如自己享受個幹淨。

真的怕痛,卻也真的虛榮。

黑發少年每一次路過,都會有路人悄悄驚嘆他的美貌,他置若罔聞,目不斜視,唇角帶笑,如一陣風飄過,腳步不停。

到了熟悉的樓下,青木準備敲門,門卻在他輕輕碰到還沒來得及就吱呀一聲被風吹開。

黑色的眼眸微微一斂,他推門而入。

房內并沒有詩緒裏的痕跡,漆黑一片,青木自然地走入,他喊到:“詩緒裏——?”

少年從客廳找到卧室,都沒有人影,眉頭越皺越緊,最後停在客廳中央,遙遙望向窗外的暗景。

一時之間無處可找,竟才發現那人靠近他容易,離開他似乎也容易。

他面色冷下。

忽然,他身後浮現一處黑影,棍棒狠狠敲向青木的後腦。

劇痛與昏黑一同傳來,等青木清醒,發現自己雙手雙腳被綁,頭頂客廳的燈敞亮,那平日裏忠心耿耿每日傾訴衷腸的兩男一女都在場。

那今天想要勒死詩緒裏的男生木村戴着一頂黑色鴨舌帽,另外一男生則身着襯衣,女生倒依舊穿着校服。

木村居高臨下,怒目圓瞪,狠狠将棍棒砸下:“為什麽!為什麽我這麽為你付出!富江你就這麽簡單地抛棄我?!賤人!”

“唔!”青木腹部劇痛,嘴不由得像瀕死的魚一樣張開。

另外兩人也魔怔道:“是啊富江,都是你的錯!”

“……原本想蹲守那個間織的,沒想到……不,是想得到,”木村微眯眼,突然嗤笑一聲,低身拽住青木的發硬生生将他擡起頭,“富江,你真的夠賤的,也夠蠢的。”

青木一反常态地沒有大喊大叫,反而異常冷靜,只是依然嘲諷:“我說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樣子。三流貨色,哈哈哈哈你在幻想什麽啊!”

他說到最後大笑,“你!還有你!都是!”

他未說完,一記拳揮下,莽足了勁,頭砸在地板上的聲音巨大無比。

“咳咳咳”青木朝地吐了口血沫。

“別跟他廢話了!快點啊木村……”

“對啊,我們怎麽商量的就怎麽做……”

……

十分鐘後,木村洩憤完,地上的人已經渾身青紫,木村哈哈大笑,還拿來一面鏡子抵在他面前道:“看看!看看你自己什麽樣子富江!這樣就夠與我相配了吧。”

鏡子裏的人眼睛充血,腮幫子與額角全鼓起大包,将右眼擠得微眯,不能完全睜開,加上紫色紅色的傷痕,全然不見以前的瑰麗,恐怕沒人會相信這人就是以美麗出名的富江。

“呵呵……呵呵呵呵”青木笑出聲,細小卻明顯,“三流貨色就是這樣,自己醜,也想讓別人醜。”

“你!”木村青筋暴起,幾秒後隐忍不發,倒是笑了幾聲,“是啊,我這種人,在你眼裏就跟條狗差不多吧?其實你也是吧富江,你高傲什麽啊,就那個,間織?她就這樣走了,根本不管你,你也找不到她……好可憐,她就這樣抛棄你!就跟你抛棄我們一樣!”

碰!

青木的右眼在櫃角留下一抹紅色。

可是顯然木村找對了方法,青木沒再滿口毒液,緘默不言。

此态度顯然更加惹怒了三人。

“富江!你不能喜歡別人!”

“富江,你明明只能屬于我……”

“富江!富江!”

“吵死了一群懦夫……”青木終于出聲,在他紅腫青紫的臉上已經看不出美貌,此刻染上不耐煩的情緒,“有本事就殺了我啊!”

“你裝什麽!你裝什麽裝啊!”木村怒吼,“你裝什麽清高!裝什麽高傲!你自私自利,貪慕虛榮,但是說到底你就跟我們一樣!就是條卑賤的狗!你看我像狗,間織那女的也看你像狗……你這種人,眼高于頂,但摔下來比誰都慘!”

“行了木村,我們快動手,要不然被人發現了。”

他們開始收拾周圍的證據,地上生死不明的人一時間無人搭理。

青木仰躺着環視一周,熟悉又陌生的家具,他現在還沒死,居然已經在想死後複活要怎麽做了。

簡直前所未有。

首先,得找到詩緒裏吧……不對,是複仇,他們太讨厭了,竟然敢說他是條狗,明明就是只是被他外表吸引的東西,對他一無所知。

自動浮現在腦海中的念頭被恨意強行壓下,似乎故意賭氣一般。

富江無情無義,和被欲、望驅使的人不同,如果那些人的心是一灘渾水,什麽都裝得有,喜愛如同觸手可得的東西一遍一遍産生,那麽富江就是一灘純淨的白水,誰也不能進去。

所以那些渾水一旦攪弄,就容易更加醜陋。

所以即便是一滴的喜愛,滴入純水裏也會迅速浸染。

這麽久了,這麽多次死亡,他現在就像幹枯的草,枯死的凋零物,一點即燃。

富江的薄情寡義令人難以置信,同樣的,他們也不會相信得到這種人的深情厚誼有多麽容易,因為他們絕不會承認那麽容易得到的東西而自己怎麽求都得不到。

不知何時,另外一男生悄悄到他身邊,小聲說:“富江,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幫你……相信我……只要你只屬于我……”

青木那唯一完好的黑色眼珠一轉,直勾勾盯着他。

半晌,他笑出來:“呵呵呵呵……哈哈,呸。”

被吐了一口血的男生怒極:“你……!”

青木愉悅地、斷斷續續地笑,“……你就只會乞讨,廢物。”

那男生幾乎要失控,青木已經不在意,嗓子痛得厲害,聲音都是沙啞的,他怎麽找分裂體的記憶都沒有詩緒裏,于是幹脆放空了大腦,片刻之後,忽然劃過一個從未想過的念頭。

可是,如果詩緒裏真的跑掉,再也看不見了……

“啊!!那…那是什麽!”女生回頭,忽而驚悚地跌坐在地。

那兩人也看着這一幕驚愕不已,渾身癱軟。

少年的腹部忽然有一雙手破皮而出,然後撐着地板向上,黑色頭發的腦袋露出,然後是肩膀,胸膛。

青木被血肉的牽連所影響,腰部隐約向上彈,形成人形的拱橋,那人停止了生長,他才重新砸向地面。

只出現到腰部的人長相赫然與青木一模一樣,他完美的臉在室內熠熠生輝,而與他腰部相連的青木則鼻青臉腫,狼狽不堪。

鮮明的對比,詭異的形态。

那新生的富江轉向他們,勾起唇角。

青木突然用嘶啞的嗓音大吼:“快!!快把這個贗品割掉!!”

“怎…怎麽辦啊木村!?這是怪物吧!?”男生吓得滿頭冷汗,不住往後縮。

“快啊!!割掉他!!”

女生已經拿起了刀,怔怔地走向詭異相連的怪物。

另外兩人愣了愣,繼而仿佛慌亂了陣腳,真的上前。

“啊……啊啊啊!!!”新生的富江手臂被束縛住,張大嘴大叫哭泣。

青木躺在地板上任由對方動作,他感受到刀鋒并沒有在切割贗品,而是在向他的腰部砍去。

黑色的眼珠望向一邊,虛無定點。

臨死之際,他突如其來的,真的像小狗一樣嗚嗚絕望地哭泣。

“嗚嗚嗚……好痛啊……詩緒裏……”

幾滴淚,裹挾着紅色滑落,滴到地板上炸開時,他的呼吸也終于停止。

與此同時,礁石洞裏受重傷的富江獲得了記憶。

那記憶不知為何,比他上百年的任何一段記憶還要鮮明,還要情緒高漲。

以至于完全覆蓋住那些充滿嫉妒、恨意、不甘的回憶。

覆蓋住那些被背叛、被傷害的痛苦。

引來的卻是更深刻的恨,更深的莫名陌生的情緒,濃重的需求短暫的從滿是負面刺人的情緒中破土而出,就像刺猬軟化。

他此刻特別、特別的需要一個人。

“詩緒裏……詩緒裏!”

然後她就真的出現了。

在昏暗的石洞裏。

虛榮,自私自利,撒謊成性依舊是他的本質,也許過段時日這陡然升起的激蕩情緒會慢慢沉澱,青木就會回歸以前,他弄不清楚這些全新的情緒,就只會随心放任。

但是至少此刻,青木沒有利用。

至少此刻,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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