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1章
外面的風雪愈演愈烈,潇潇冷風吹得石洞縫隙呼啦作響,火焰噼裏啪啦,火星子一個一個跳出來、蹦出來,爬到少年細窄韌性的腰上,燙出一點紅色。
他冷得已經沒了知覺,但并沒有死。
因為懷裏抱着的人是熱的,源源不斷的溫度傳遞進胸膛、腹部。
只要火焰沒有将他燒成灰燼,就不會對他造成影響。
青木能夠控制治愈的速度,但等詩緒裏的裏衣幹掉以後,偏高的溫度讓她的額頭布滿晶瑩的汗水,呼吸更加的重,回溫過後又受到炎熱的難題。
所以随着時間的增長,青木手臂上的燒傷逐漸消失。
紅色白色相間,紅腫與完好的肉塊交叉,宛如斑駁脫漆的牆壁,人身肉骨愈合。
水泡盡數褪去,紅腫迅速消減,僵白柔軟的皮膚重新覆蓋住骨骼,少年的雙臂柔韌有勁,每寸的肌理外表都恰到好處,沒那麽強壯,也沒那麽瘦弱纖細, 第一眼想到的,只能是美。
他等最後一點燒傷完好之後,才将手臂退出來,此刻詩緒裏已經熱得直冒汗,厚重的衣物甚至壓住了她的呼吸,變得不暢起來。
這般反反複複、措手不及的改變讓青木安靜了一瞬間。
明明是為了給她取暖,取出來後他的手臂反而沾上詩緒裏的溫度,冷皮軟肉竟有了片刻的溫度。
好麻煩啊。青木一邊想一邊給她脫衣服。
穿上又脫下,沒有比這更麻煩的事了。
然後他笨拙又一絲不茍地脫掉她的外套。
脫到最後,脫掉的全是他給詩緒裏的衣服,留下她本就有的,她的呼吸終于順暢了不少。
青木把自己的衣服穿上,內層還帶着詩緒裏身上的溫熱,讓他像泡在溫水一般。
詩緒裏脫離了危險,青木剛剛那變得奇怪的腦子終于恢複過來,開始思考其他的事情。
等會兒有人來營救的話……他要怎麽說?反正不可能說是贗品的幫助的。他給予那個贗品幫助他們的機會,贗品本就應該感激涕零的。
他內心全然沒有一絲感激的念頭,反而瞪着火光記恨諷刺。
都怪那個仿制品!死哪裏不好偏偏死這裏,把那個推巨石的人帶到這裏來,害得他和詩緒裏滾下山坡,不如以死謝罪好了!垃圾!這些事情本就是他應該做的,他還需要做更多,結果無能地失去了行動力,真是殘次品啊……
但詩緒裏肯定不能知道,絕對不能知道。
如果是平時,等詩緒裏醒了,青木一定要大肆誇贊一番自己,無限擴大自己對她的幫助與關心,必要時掉幾滴眼淚,非要把功勞誇大得不能再誇大,最好引起她最大限度的愧疚感激之心,好讓自己得寸進尺才是最好的。
但是,以前那些事都是無關緊要的打打鬧鬧,等真正涉及到對方的生命,青木反而緘默下來,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當然不是什麽道德心突起,只是覺得嫉妒心在烈焰燃燒,還有一股淡淡的奇怪之感。
不論如何,這都是他和仿制品共同做成的事,他感到十分火大,詩緒裏的恩人除了他還有那個廢物——光是想想就要嫉恨到把唇舌咬出鮮血。
他離火焰遠了一些,詩緒裏躺在火焰旁安然入睡,壓根不知道縮在角落裏的少年正憤憤的原地狂怒。
而那淡淡的奇怪之感,是今日初次看見詩緒裏的生命竟如此脆弱時産生的不可置信。
他能夠淡漠地看着一個人含恨死去,這次在她快死的時候堪稱是頭一次正視除了自己以外的生命。
太脆弱了,太弱小了,太可憐了。
哎,詩緒裏,你好可憐啊。
青木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臉,沒人觀看他也裝出悲傷的表情,“好可憐啊,詩緒裏。”
過了片刻,救他們的隊伍終于到來,看見的就是少女一個人躺在地面,而少年縮在角落的場景,兩人皆穿戴整齊。
青木嘴上可憐道:“我太冷了。”
然後在被他驚豔的人手裏毫不客氣地接過衣服,披在身上。
起初是他非要背着詩緒裏走,卻左整右整愣是讓她十分不舒服,在昏夢中都皺起眉頭,明顯是受到了不該受的風涼。
業務不熟練的青木自然被其他人接手。
他看着其中一人專業地将她照顧得好好的,自己又咬着唇幽幽地注視,眼中盈滿了負面情緒。
明明自己做不好,別人為她做了他卻又氣憤得很,陰暗心思一個接一個地冒,小人之心氣量極小。
全程所有人都對他噓寒問暖,照顧詩緒裏的那個人僅僅是盡職而已,并未多注意她,背好後,轉頭就繼續想湊青木身邊。
但衆人的中心,青木卻心不在焉,暗暗記恨着,也不知道在記恨誰。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夢裏光怪陸離,一會兒在這兒,又一會兒在那兒。
我甚至夢見了以前和青木在醫院,看見擔架上被白布遮住的人,那只被硫酸腐蝕的手,緩慢地從白布裏探出,朝我伸過來,仿若挽留之态。
在夢裏我無法控制自身,和現實不一樣,我握住了那只手。
他的手掌全是爛肉,一握便碰到了森森白骨,與黏稠的經脈肉塊一起,從我手心的皮膚上傳來奇妙的觸感。
心情很是平靜。
耳邊忽而傳來小聲的啜泣。
從四面八方傳來,可憐小獸一般地哭泣。
那只手緊緊反握住我,我低頭,硫酸在夢中并沒有對我起作用。
甫一握緊,我的體溫驟然下降。
我眼前一黑,堕入暗處。
……
我醒來時在劇烈地呼吸,眼前是木屋的天花板,我緩慢地四周看了看,是旅店裏的客房裝修,只有我一個人。
我腦子發蒙,上了發條的木頭人一樣直愣愣下床,打開門。
樓下一片熱鬧,喝酒吃飯的客人絡繹不絕,最熱鬧的卻是中央的一桌,一少年驕矜地坐在中間。
短短幾個小時他已經用自己的僞裝攻下全部人,剛才還看似溫柔地感謝旅店的收留,訴說自己的辛苦不幸,故作堅強地拒絕他們的優待,現在撕開僞裝後換了副面孔似的,挑三揀四,刻薄無禮。
偏偏所有人都理所應當,争着搶着奉上最昂貴的食物與寒衣。
這場景恍若隔世,我一時間還沒從雪地翻滾中回過神來。
我以為,我們都會死的。
我坐到青木後方的角落位置,給自己倒了一杯溫茶,捧着呆呆喝起來。
他們正争先恐後地說自己的事跡,口若懸河,青木偶爾出聲狀似疑惑地提問,實則是涼涼的正中要害的嘲諷,那人就會頃刻間啞口無聲,引得周圍人一陣陰陽怪氣的噓聲。
他們那裏插不進去話,圍堵得嚴嚴實實,擠也擠不進,我單獨坐在這裏發呆,腦子裏空白一片。
只知道我們得救了,卻不知道具體的,可是現在我驟然死裏逃生,遇見的還是最為殘酷無情的大自然危機,心底突然空茫茫一片,生不起半分情緒。
也可能是因為獨自一人的結果。
我吃掉桌上的菜,又腳步虛浮地上樓準備回去。
走至二樓走廊,身後突然有人叫住我。
“詩緒裏。”
回頭,是一身華麗行頭的青木,他面上帶着還未收斂的漫不經心的笑,每根發絲都經過了打理,看起來休整得不只是好,是非常好,簡直是要擠掉旅店店主自己當主人的派頭。
我愣怔的間隙,他已經站在我面前用挑剔地眼光上下看了一圈:“瞧瞧,詩緒裏你真狼狽。”
我:“青木……我們沒死?”
“當然了,”青木皺眉疑惑道,繼而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言辭閃躲起來,“呵呵呵……你應該很疑惑自己怎麽沒死,多虧了我……全都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可以若無其事的做事,一旦有人和自己說話就會崩,我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完全沒在意青木可能的謊言,我嘴巴一撇,看着他就迅速地開始掉眼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洶湧。
是他舔都舔不過來的程度。
青木還沒說話,我就哭泣得發出抽泣聲,劫後餘生的後怕恐懼盡數侵襲,排山倒海一般将我吞沒。
“我…我還以為都要死了……嗚嗚嗚嗚嗚青木謝謝你……”
可能是沒見過我哭得這麽兇,青木跟只被踩尾巴的貓似的微微瞪圓了眼睛,然後迅速調整狀态,嘴角拉直,仔細地端詳。
哭得一抽一抽的,我用手胡亂擦,越擦淚越多,帶着哭腔繼續道:“真的特別感謝你嗚嗚嗚嗚嗚嗚嗚你做我幹爸也可以,拿走我的錢也可以,把房子給你也可以,讓我跑腿一年也可以,讓我當跟班當三個月也可以嗚嗚嗚嗚嗚……”
一想到這樣自私的青木能救了我,不管是用什麽方式,我就感動得不行,也後怕得不行,太恐懼害怕,我差點邊稀裏嘩啦地哭邊趴下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想到此處,我因為感動得無以複加,腦子一抽,伸手就抱住他,不過他沒反應過來,所以我連着他的手臂一同抱住了,青木的雙臂被迫貼緊,整個人宛如一個樹樁子被我熊抱住,他的眼睛再一次瞪圓了。
我的側臉貼在他肩膀上,繼續哭,好大聲地哭,眼淚流滿了臉,也流濕了他昂貴的外套。
“我真的……太害怕了……青木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才把我救回來,肯定費了好大的力……嗚嗚嗚嗚嗚嗚我一定報答你嗚嗚嗚嗚你說你還需要什麽等我賺大錢了砸鍋賣鐵給你買一個嗚嗚嗚嗚嗚”
青木一番腹稿謊言被堵了進去,硬生生沒插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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