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5章

睡夢沉沉,我似乎真的夢見我們并沒有逃脫,于是一堆人拿着刀,群情激憤,一刀一刀,無數道刃光在眼球上一次又一次閃過,人群不管不顧地向前沖,向中間擠,很快堆起人肉包圍團,無差別亂殺,血肉紛飛,紅色濺起,灰白牆壁、木質地板,全被染上不詳的顏色。

我是被驚醒的。

醒來時晨光熹微,破光在遠處的蒼翠樹林中緩慢地攀爬,眼前一片微光,清涼無比。

青木和那個小孩子似乎都沒有醒,我起身時身上只有一件羽織,但這單薄的衣物竟然能讓我一夜安眠而未感到一絲的涼意。

我左右看了看,清晨的道路在眼中很是清晰,有幾道被人踩出的泥土窄路,無論如何,照着走找到活人,借個電話也是好的。

旁邊有條小溪,小溪旁有棵樹,樹中有凹陷的小坑積了點水,我一瘸一拐地走過去,腳踝比昨天好多了,起碼能走路。

小溪應該是從上面神社流下來的,屬于下游的水,我就用小坑裏的水,洗了把臉,正要去叫他們兩個起來。

清澈見底的小溪裏,忽然從上方漂下一絲一縷的紅色,在清水裏異常顯眼。

……血?還是什麽?

我心慌起來,連忙回身速度加快,還未喊,青木就睜開眼翻身坐起,他和平常人起床不一樣,臉上依舊清爽幹淨,與平時狀态無異。

那人也沉默地醒來,不過他遮得太嚴實了,我看了半天才發現他是醒着的。

我:“我們必須馬上走。”

“也是,”青木看向小溪,被惡心到,嫌惡地說道,“那些人應該死絕了吧?死了還要污染,真是惡心到想吐。”

我将羽織還給了他。

那小孩還要跟着我們,青木語氣惡劣道:“你已經沒用了,還不快點滾。”

我聞言生怕那人和以前那些人一樣露出激烈的情緒,現在我和青木可能沒辦法逃跑。

可是男孩僅僅是搖了搖頭,甚至在青木的怒瞪下小獸似的躲在我身後,似乎很是害怕暴怒的青木,我能感覺到他輕輕拽住了我的衣角。

他的個子只到我的鼻梁,我看向他時,他需要擡眸,那只沒被遮住的眼睛十分的美麗脆弱,睫羽宛如透明蝴蝶展翅欲飛,擡起看人時莫名稚嫩。

有點像青木的眼睛。我想到。但是因為年齡小了點,上挑的魅力消減了一些,圓鈍感多了一點,于是顯得既無辜又無害,在白色晨光中黑色眸晶瑩剔透。

青木氣結,怒火中燒,那張臉被挑起怒意,眉眼間更加鮮豔奪目,眼尾飛上一抹緋紅。

很是漂亮。

“讓他滾!”青木說道。

男孩不說話,只朝我輕輕搖了搖頭,可憐兮兮的。

我折中道:“我們一起走出去就分開,怎麽樣?”

“……不要不要不要!你是不是剛剛偷偷勾引詩緒裏了!陰險,裝什麽可憐,真讓人惡心。”青木特別跳腳,他看我一眼,硬是憋住了沒罵,就指着男孩鼻子罵,潑污水扣帽子,一樣接一樣。

我夾在中間,宛如一個調停員。

但是再說他都不同意,一人破罵一人沉默着只拽着我,我頭都發疼了,最後也生氣了:“行了!不要耽誤正事啊!就一起走,走完各回各家,就這樣定了!”

青木還要說什麽,我鄭重地一把按住他肩膀,他一下子就怔愣住,同時我也感覺到自己身後的衣角被揪緊了不少,隐約洩露出那人一絲的負面情緒。

我把他在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讓青木背對我,心累道:“別說話了,背我。”

他安靜下來,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只是渾身不自然的感覺。

我趴上他背時,青木因為沒怎麽背過人,加上思維有些凝滞,我差點滑下來,身後那人及時地伸出手拖住了我的大腿。

我一愣:“謝謝……”

男孩擡頭對視,滿臉的繃帶看不清神色,透過那只眼睛倒是能知道他僞裝出來的無害與專注。

青木一把把我背緊了:“不要和他說話了詩緒裏!”

“……”

于是我們順着一條泥土小道走,走到半路青木就撒嬌說自己好累的,他付出的力氣有多麽多麽重要,木屐浴衣衣擺都沾上了泥土。

我真心道:“……特別感謝。”

一路緘默,亦步亦趨跟在後方的男孩突然跑到前面,回頭看我,指了指右方。

我朝那邊看去,草叢裏有三個人走過來,領頭的女人我認識,就是神社裏拒絕讓我走的女人。

我吓了一跳,不禁揪緊了青木胸前的羽織。

她領着兩個男人,神情肅穆:“神子大人,那些作亂的人已經處理掉了,你可以回去了。”

那兩個男人急忙開口:“對啊富江!放心好了,他們都不會對你造成傷害了!”

“是啊,你一個人怎麽過啊,都沒人服侍你,為你上供!”

我連忙頂着那三人輕飄飄的目光下來,男孩及時的扶住我。

青木不爽地瞥一眼,對他們放肆道:“我就要走!你們太無能了。實在是廢物,聽見了嗎——廢物——!”

突然,男孩伸手推了一把他,青木趔趄一下,皺着眉望向他,瞳孔裏深深的怨恨紮人極了。

他們對視了幾秒,安靜了幾秒,随後我聽見青木忽然笑了幾聲,輕蔑地一指:“呵呵呵呵呵呵……那你們把他給我綁了。”

我看着那魁梧的兩個男人來勢洶洶,害怕道:“青木!”

“……行了,停手。”青木十分不忿,幽深的目光狠狠刮過男孩的臉,看向我時又笑道,“詩緒裏,跟我一起回去吧。”

我謹慎搖頭:“不用了,後天還要上課。”

青木的面色扭曲一陣,那女人适時開口:“不如先待一晚上,等明天再走。這森林走出去的路很長,恐怕小姐你的腳受不住,還不如多休息一天,走大路回去。”

青木:“對啊詩緒裏。”

我想繼續拒絕,那三個人做出一副會保護青木的模樣,卻不會保護我啊。

那男孩忽然拍了我一下,對我輕輕點頭。

……如果他們兩個人都要去,我一個人是走不出森林的。

我只能同意。

重新回神社,只剩下十幾個人,翻倒的物件雜亂不堪,青木繼續回歸精致的生活。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經歷過那種事還能心無芥蒂的留在這裏,問他能不能和我一起走,他還能笑着說不急。

我一直待在房間沒有出去過,男孩在另一間房。

心驚膽戰地待在黑夜,看青木那樣子的确重新回到衆星捧月的日子,如魚得水,我放下一點心,又有些惴惴不安。

其他人不會死掉了吧?這可是殺人啊?

女人也輕描淡寫道:“沒有的事,都是被趕出去的。”

…是嗎?

夜晚,入睡的時間,我一直失眠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着,半夢半醒間忽聞咯吱咯吱的異響,那一瞬間我仿佛回到學校起初,躲進美術室的儲物櫃的噩夢場景。

徹底驚醒後,再仔細聽,卻什麽都消失了。

……

幾十分鐘以前。

黑夜降臨。

二樓,一間華貴的卧室門扉開出一條縫,顯示出被人闖入的殘局,從門縫裏傳來咯吱咯吱的細響,有溫熱的液體不住地流向地縫,夾雜着細碎的團塊。

黑色衛衣的男孩不知何時悄聲踏上二樓的走廊,那只黑色的眼睛異常沉靜,他站到門縫前,居高臨下地看向房內。

裏面的人沒發現有人在觀看,情緒上頭,已經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到最後所有人都在分工合作,讨論各處該歸誰。

一顆眼珠子被踢到,咕嚕嚕滾了一米,正好對上門縫前的男孩的視線,染血的羽織被人拿着包裹住其他東西。

「青木」愉悅地、快意地彎了彎眼眸。

活該。

在森林裏被找到時他就知道,那三人有備而來,所以在青木像往常一樣順從心意地諷刺拒絕時,「青木」推了他一把。

如果他站在青木的位置第一反應也會是嘲諷拒絕,這是富江骨子裏的東西,但很可惜,他不是,他非要提醒這個愚蠢的贗品,讓他犧牲才行。

這才是贗品的作用啊,他應該感恩戴德才對!

他們對視之間彌漫着吊詭的磁場與濃重的恨意。

——你死了沒事,詩緒裏被殺了怎麽辦?

他們那一瞬間都懂這句話的含義。

而且荒郊野嶺的,就算是死,「富江」們也是極其讨厭被土埋的。

因為被埋進土裏,會長惡心的蟲類,他還未複活時啃吃他的“屍體”,他複活恢複意識又一時間爬不出土地,只能任由那些蟲繼續在他身上攀爬啃咬,惡心透頂。

于是他們回去了,也沒急着走,畢竟需要穩定那些惡心的醜人。

青木自負地以為自己能夠掌握那些“狗”,指使這兒指使那兒,但在晚上就被殺害。

一定是他的詛咒靈驗了。「青木」輕飄飄瞥一眼被染成深色的地板,在那些人發現他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間。

“詩緒裏詩緒裏,晚安。”男孩哼了幾句詩緒裏的名字,聲音比原本的青木稚嫩一些,他保持着愉悅的心情入睡。

第二天時,我早早就起了床,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那女人說青木一直要到中午才會起床,讓我不要打擾,面色難看,臉上全是敷粉,厚厚一層。

我因為他們其中有些人昨天對我們的态度,有點不相信。

這時那跟着我的,沉默的男孩悄悄遞給我一封信。

我打開一看。

是青木的字跡。

我認識他的字跡也是因為他一來我們學校,寫出來的任何東西和作業不論多麽糟糕都有人大肆張貼欣賞,甚至老師還派過抄寫他作文的奇葩作業……導致青木的字跡被迫印入我的腦海。

這一下我信了個六分。

再看信封的內容……好嘛,就是青木嘴臭又随口嘲諷別人的口吻,原汁原味兒得很,去除掉那些嘲諷的話,概括出來就是說自己先一步逃了,因為他太好看,那些人肯定不會放過自己,就悄悄逃走,讓我們走的時候不要聲張。

……而且三句不離嘲諷一句男孩醜八怪,就很離譜,但也更合理了……

得了,那些人應該還沒發現青木逃了吧?

我收好信,沒再問青木,生怕別人一進去發現他不在了。

我和那個男孩從大道走下去,在岔路口我就禮貌地說分開,畢竟這人可能也隐形地喜歡青木?……對不起,青木周圍的人除了恨他的就是愛他的,不能怪我這麽想。

我回到家中,就立刻報了警。等下午就有人通報過來,他們因為埋屍殺人被捕。

我去警局被詢問了完畢就可以走人。

只是他們對我說青木早就走的言論有些疑惑。

“……不過他們死也不說出那些殘肢在哪裏,神社也被那個女人一把火燒光了,失去了證據,精神鑒定出來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精神失常,恐怕是臆想中的分、屍吧?”一名年輕的警官說道。

“間織小姐,能将那封信給我們鑒定鑒定嗎?”

“哦好。”我把信封遞給他們。

字跡鑒定出來後,是青木的親筆,并且推測是在非常開心、精神穩定的狀态寫出的,按照新的字墨,證明是才寫下不久,時間也對得上。

“但是他跑到哪裏去了呢?”

我搖頭,誠實道:“不知道,他偶爾會失蹤很久,誰也找不到他。”

……不過我倒是相信青木那麽怕疼怕死,肯定會躲得遠遠的,以前失蹤那麽多次,最後都會平安出現。我希望這次也一樣……我甚至有些盲目地相信他會這樣,這都是以往模模糊糊的詭異帶給我的另一種安定。

他們警員也認為青木被殺的情況概率降低很多,因為那群人也的确瘋了,富江富江的喊叫,有的還說富江還活着。

不過在警局裏唯一一件令我感到意外的事情,就是那男孩居然住我隔壁,即那對夫妻的家。

他被叫來詢問時,竟然開口了,就是有些嘶啞,聽不出具體的音色。

在我有些驚訝的目光下,他朝我微彎了眼眸。

年齡小總會占着優勢,比如他現在那只漂亮的貓兒似的眼睛笑起來,就顯得很是無辜與純真。

“真是巧啊,詩緒裏。”

我:“……你應該叫我姐姐。”

男孩一頓,特別順滑地改口道:“姐姐。”

我看到那對夫妻前來寫資料,他的名字就是跟着他們姓的。

——櫻井慎一。

年輕警官露出奇怪的神色,等夫妻走了才嘀咕一句:“那對夫妻啊……幾年前死了兒子,現在收養一個新兒子,居然叫同樣的名字,不會讓二兒子感到傷心嗎?”

随後警官按部就班地對我們班上的人詢問,也是一無所獲,誰都一臉理所應當又固執地說富江偶爾會出去玩兒,但是他總會回來的。

——富江總會回來的。

畢竟,他一向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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