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4章

眼看他的身體越來越大,孩童一般,我哭唧唧把一旁的毛毯蓋在他身上,然後再伸手将他的頭轉向電視屏幕。

“啊……啊……”青木的聲音越來越接近正常人,聲調更像是單純的“啊”聲。

電視機在播放gg。

我感覺到身邊沙發深陷的弧度越來越大,忽然之間想到什麽,擔心地說道:“你能[看見]那個青木的記憶嗎?犯人有幾個?”

青木喉嚨發育得稚嫩,只艱難道:“三……”

三個,也就是說還有其他人。而我目前的住處已經暴露。

我越想越心慌,比起那些要傷害我的人類,這個令人掉san的青木突然就沒那麽可怕了。

不行。

我騰地站起來,斬釘截鐵道:“我得回老家躲躲。”

那顆存在感極強的頭顱慢吞吞扭向我,黑沉沉的眼睛映出頭頂燈光的碎片光亮,有種他心存喜悅的錯覺。

我看了眼時間,離最後一班大巴車還有二十分鐘。

老家那處的基礎生活用品是足夠的,也有幾套衣服。

只有——

我低頭和青木對視。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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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啊——詩緒——”

被毛毯蓋住身體,只露出頭,就沒那麽可怕,我誠懇道:“你還要長多久啊?”

他沒說話:“……”

我想了個馊主意:“要不我把你裝起來帶走?”

……嗯?

我心裏随之冒出個想法。

這算逃票嗎?不算吧?應該不算吧?

青木沒有拒絕,雖然也沒有答應,就只是盯着我眨了眨眼睛。

……話說他是不是看我看得太久了。

我将一個巨大的斜挎包拿出來,深呼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随後把青木的腦袋抱起來——他玩偶大小的身體被我用更小更薄的毯子包裹住,然後青木被我放進斜挎包。

拉上拉鏈,拉到他脖子位置,空出一點位置讓他呼吸。

我要松手的時候,他再次輕輕咬了咬我的指腹,勾唇笑得眼眸彎成一壺新月。

我看着他,他藏在包裏,視覺上宛如一個鮮活的面具,五官卻是具有活生生的生命。

他沒辦法轉動脖頸,于是好奇地轉動眼珠,在觀察我的斜挎包內的東西,側面夾層有便利貼與筆,還有一套小小的英語詞語卡片,每一張都有注解的痕跡。

我背上斜挎包整裝待發,圍上圍巾,打開門吹着冷風,蕭瑟地想到自己也算是個勇士了。

……畢竟哪個膽小鬼敢帶着一顆頭跑來跑去的。

但就像是一個害怕鬼怪的人在網上說如果他的爸爸成了鬼,他也許就不會害怕了——因為內心深處十分堅信對方不會害他,甚至愛他。

我想我也能同理可得吧。

我感受着包內的重量,欲哭無淚地說服了自己。

包的空間太大,他還在搖來搖去、滾來滾去,卻非常乖巧地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我不得不握住下方連接包的帶子位置,穩固一點。

踩踏在雪地裏,時間不多了,我小跑起來,原以為包裏的重量會越來越大,但是他一進入包包,就像是停止了生長,重量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我再拉開拉鏈,那條縫擴大了一點,往裏面看去,青木正睜着眼看另一處的夾層,那裏放着我的學生證等證件什麽的。

他的眼珠轉向我。

“詩緒裏……不害怕……”

我這才驚覺我正死死咬着唇,從剛剛開始幾乎是逼迫自己看着他的可怖樣子,想要迅速習慣。

“我可不像你,”我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不會撒謊。既然答應了在一起,就要認真對待啊。”

沒錯啊,躲避是一回事,但只要選擇面對,就要做到最好。

他笑起來,發出細細的詭異笑聲。

我拉上拉鏈,只留下一點縫。

路燈昏暗,天空飄着小小的雪花,在燈光下宛如綿綿不斷的棉絮墜下,冬天路面容易結冰,覆蓋上一層層白色雪,在一處空的地方,我一個沒注意腳底一滑,屁股摔倒在薄層的雪上,咚的一聲。

青木也隔着包,咚的一聲砸在地上。

我屁股疼到骨頭裏,眼淚一瞬間溢出,站都站不起來,坐了片刻才堪堪站起。

拉開拉鏈看青木,他摔得也在掉眼淚,不過與我不顧形象的眼淚包在眼睛裏溢出不同,他是異常漂亮的一行淚珠滑下,竟顯得有幾分唯美。

我抽泣幾聲:“…對不起……滑倒了……”

幾滴眼淚啪嗒啪嗒掉進包裏,暈出一塊深色。

青木一頓,眼睛跟着看過去,看了幾秒眼淚浸濕的包裏的那小塊布,又轉過來盯着我的臉看,都不哭了,一眨不眨地凝視,仿佛剛剛的眼淚是僞裝,收放自如。

我沒注意他在看我,哭唧唧地把他翻了個面,看看流沒流血。

青木:“……”

沒有,連個腫包都沒有。

我又哭喪着臉把他轉回來,青木黑色的眼睛望着我,安慰一樣舔了舔我的手腕。

來不及慢走,我緊趕慢趕才趕上最後一趟大巴車。

車上的人很少,林林總總只有五個人分散着坐着。

我找了最後排的座位坐下。

是在靠背後面的座位,斜挎包放在腿上,我沒有貿然打開,望向窗外。

……屁股好痛……手掌也痛。

我忍住想動來動去的沖動,休息下來後,那骨頭連帶着肉簡直痛不可忍,眼眶包着眼淚,将落未落。

我這時候才準備清理一下摔得破皮的手掌心和臉上的淚痕,小心地拉開拉鏈,在青木的盯視之下翻找紙巾,沒找到,就把青木刨開一點摸底部。

還是沒有。

他微涼柔軟的發軟綿綿的,側臉松軟,眼珠會随着我的動作跟着移動。

竟然顯得很是乖順。

我急需要轉移注意力,就戳了戳他的臉。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往我戳的地方使勁瞥。

我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

……嗯,從害怕恐懼到能好奇的玩他,我真是經歷了太多。

我又戳了戳他的額頭,青木就往上看。

我的指腹剛要戳他鼻子,他張大嘴,揚了揚頭,一瞬間咬上我的另外三根指節,我吓了一跳,就跟螃蟹忽然鉗住我的手似的。

大巴車前面的人并未發現什麽,他們都在玩手機或者睡覺。

我使勁,想拔開他的頭。

他紋絲不動,牙齒卻并沒有怎麽用力,我并不痛,但是很濕熱。

直到大巴車遇見紅燈,施施然停下,我才成功拔了出來。

我:“……”

要不是在車上最好不說話,我早就大聲哔哔譴責了。

路途有些遙遠,搖搖晃晃間我也有些困倦,精神放松後渾身的疲憊。

漸漸地,我靠在靠背上閉眼淺眠。

大巴車停車的時候,我睡得有點沉了,沒有及時醒來,腿上斜挎包裏的頭在輕輕撞擊我的腹部,力道很小,更像是他隔着包在碰我的肚子。

頓時清醒,下車,雖然天色已暗,但時間上并不算太晚,我走向屋子,路上卻遇見隔壁家的阿姨和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讨論着什麽。

她一看見我就招手:“诶間織啊,你怎麽這麽晚到這邊來啊?多危險吶……你在這邊住的時候,可千萬卻去那片樹林的瀑布潭那裏啊。”

我點了點頭:“出了什麽事嗎?”

我一問,不僅是阿姨在說,其他大人老人也叽叽喳喳的讨論起來。

“就前幾天,我們這裏進來一個奇怪的賣東西的人。”

“看着就像是推銷的,不懷好意。”

“還說什麽——如果你種下那東西,就能長出一個孝順漂亮的兒子。”

“反正聽着就邪門,都說不買了他還到處推銷,有次竟然準備丢下那東西強買強賣!”

“所以我們就把他趕走了。”

“他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将那一小包一小包的東西全部倒進了樹林瀑布那裏的水池裏,結果現在那裏經常死人!”

“上次我隔壁的那個人,都死裏逃生回來了,你說說,最後又給回去了!甚至還自己跳下去!”

我聽得暈暈乎乎的,只是那個賣東西的人的說辭怎麽聽怎麽像青木呢……哈哈哈,不可能吧。

“最近消停一些了,可能是觸犯了什麽神靈吧,我們這幾天往裏面倒了一些貢品,就好許多了——總之,間織,沒有什麽事就最好別去那裏。”

“好的……謝謝阿姨。”我朝他們說道。

回到我的屋子,簡單鋪了鋪床,再出來時,青木已經從斜挎包裏爬了出來,身上的毯子散開,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等我洗漱完出來,他的身體恢複如初。

細膩的皮膚在燈光下白皙得晃眼,他毫不顧忌地轉身要抱過來,笑道:“詩緒裏——!”

我渾身僵硬地被他抱住蹭,少年柔韌無比的身體滑膩膩的,跟條蛇一般纏繞住,手臂像藤蔓植物一樣,以異常柔軟的弧度穿過我的腰,在背部黏着。

他恃愛作态地拖長了音調:“詩緒裏詩緒裏,好想你啊。在包裏一點都不好,明明在詩緒裏腿上都感覺不到。”

我:“……你先穿好衣服。”

這邊的屋子裏也有青木的衣服——完全不知道什麽時候塞的!

他穿好衣服了又抱過來,跟樹袋熊一樣,撕都撕不開,我坐在舊電視前看搞笑節目,他一抱過來就擠占位置,偏偏自己毫無察覺。

“詩緒裏,我們就一直在這裏過下去吧,誰也不要見了。”

我抽了抽嘴角:“我要吃飯,而且要上學——對了,我要去東京上學。”

“東京啊——”青木念了一遍,“大學的話也可以不住校的吧?詩緒裏和我一起住好了。”

“學校旁邊的房子房租很貴的。”

他無所謂道:“我有啊。”

我一頓,認真道:“拜托了。”

我有些好奇青木的財産狀況,又不好直接問,于是問他要花錢的時候怎麽辦。

按照他的說法,以青木富江的名義存在銀行裏的錢早已突破了普通人能想象的地步。

就算是銀行并不發達的古代,他也是地産房産密布。

……嗯……古代……

嗯……古代???

我震撼住:“等等,你到底活了多久啊?!”

青木表現出無辜的樣子,純然極了,避重就輕道:“反正我是最年輕漂亮的。詩緒裏,你說對不對?”

“嗯……”他既然不說,我就沒再問。

看他這樣子就不像是千年的妖怪啊……智商上不太像……

我想起剛剛街坊鄰居他們讨論的瀑布,疑惑道:“難道那個水池裏也是你嗎?”

“才不是,”青木親了親我的臉,又舔了舔我手掌上不嚴重的破皮處,含笑道,“他們是被別人從遠處帶過來的,不認識詩緒裏——詩緒裏千萬不要見他們,他們不知道詩緒裏與我的約定,萬一一見到詩緒裏不需要記憶就一見鐘情了呢?詩緒裏你會被他們搶得不成樣子的,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想要親昵了。”

……你是不是用無辜的語氣說了什麽可怕的話啊!?

我慫得沒再探究那水池的事,急忙拉緊窗戶的簾子,疲憊地入睡。

第二日,阿姨他們帶着食物的貢品前往水池瀑布,我拒絕前往,看着他們離開。

清冷的瀑布前聚集了一衆人。

幾塊糕點被倒入深邃的水池。

“有用嗎?”

“反正這幾天消停了。”

在衆人目光不能及的水池深處,二十幾個少年或缺少腰部,與峭壁相連着生長;或只有一顆頭,在底層泥地裏伫立;或有的部位未生長完全,無法動彈。

二十幾張一模一樣的臉,望着水面,張狂地笑。

等食物落下,有手臂的立刻擡起搶走食物,他們開始瘋狂争搶,吃得越多,生長的速度就越快。

密密麻麻的漂亮少年臉與殘缺的美麗身體在池底下構成令人發怵的蟄伏局面。

……

我上午把青木趕起來收拾屋子,他不會,弄得亂七八糟的,我沒教他,讓他出去拔後院的雜草。

等我收拾完,青木把後院的花花草草全拔完了,正琢磨一棵小小的樹要不要拔走。

我:“要拔雜草啊!你什麽都拔嗎?”

“詩緒裏——因為它們都很醜嘛。”

“哦,那你去拖地吧。”

青木懶骨頭一樣,拖地拖得慢吞吞的,拖到一半還湊過來親吻,被我無情地推開。

直到夜晚,水池底面的怪物一個一個長成,怪異美麗的冷感少年面無表情地踏出水面,一個又一個破出水面,光腳踩在石頭上,水珠滑落,濕漉漉的黑發貼在臉龐。

他們互不幹擾,各自向人煙處走去,他們不會停留在此,因為這裏的條件稱得上普通甚至貧窮,他們更樂意去那些繁華奢侈的地帶。

……

晚上,拉緊的窗簾外突如其來地傳來驚呼聲和無數輕輕的腳步聲。

我下意識要去查看,青木從我身後抱住我,挂在我身上,唇在我耳邊輕喃:“別去看,他們不配你看,詩緒裏。”

“誰?”

“仿制品們。別去看,”他的眼睛裏流淌出毒汁,“他們就應該永遠得不到詩緒裏的一絲一毫的記憶,永遠也見不到詩緒裏,聽不見詩緒裏,連詩緒裏的名字都不配知道。”

少年的聲音透出快意與惡毒,在他眼裏,間織詩緒裏等于是他漫長人生中唯一一條鮮明的分界線。

将他的整個人生切割成不同的兩塊,前一塊雖說肆意橫行,但只要有後一塊做對比,就總會覺得心底灼燒般不舍與疼痛,前一塊徹底失去了價值,毫無意義。

他不想那群仿制品那麽幸運,知曉詩緒裏的存在。

知道詩緒裏的已經夠多了,足夠他的嫉妒将自己從頭到腳的燃燒。

我聽得怔怔,外面又傳來小孩子的驚呼聲,“爸爸那是什麽!”

随後似乎被大人捂住嘴,沒再出聲響。

青木低斂下眸,看我幾眼,忽然笑道:“不過偷偷看也行。”

“?”

我不知道他怎麽就改變主意了,甚至幫助我,伸出手臂穿過我的耳側,将窗簾拉開一條小縫。

在黑暗的街道,數不清的少年面無表情地走過,明明在寒冷的冬天,他們似乎感受不到一絲的冷——或者說才複活的狀态算是短暫的回溫過程。

也許在凍死之前他們會找到可以利用的人。

街坊鄰居驚恐地看着這一幕,随後很快,一家一家全部拉上了窗簾,無人敢看。

我第一次看見這麽詭谲的場景,數個相同的少年美得如同精怪,面上冰冷地踏過。

他們快要走過,忽然,青木捏住我的臉把我轉過來,親上我的唇,撲過來,我被迫靠在了窗簾上,他的舌靈活地糾纏,帶着一絲愉悅又帶着一絲妒忌,矛盾的情緒化為極有技巧的勾、引,一瞬間讓我堕入迷醉的夢幻。

唇內每一處都被狠狠地舔舐過去,如同大型的貓壓住我不能動彈。

僅僅只是親吻,他卻能讓酥麻傳遍我的全身,頭皮發麻,我情不自已地扯住了窗簾,導致窗簾根部搖搖晃晃,發出細微的響聲。

外面,寒冷的街道,墜在隊伍最後一位的少年擡頭望了望暗沉的天空,兩邊的居民皆是門窗緊閉,前面的那些惡心的贗品們恐怕是要去最近的城市。

才複活,他懶得想這些贗品們的事,少年眉眼間露出幾分戾氣。

再往前走了幾步,驀地,他似有所感,回過頭。

一處擁有暖光的房屋,窗簾被拉開一角,露出那張動、情到昳麗誘惑至極的臉,他在擁吻一個人,那個人被壓在一旁的窗簾之上,看不見模樣。

啊,那個仿制品好惡心。

他原本應該這樣想的。

但是,在看見屋內那雙與人親熱得漣漪化水的黑眸時,他罕見地停頓了幾秒。

然後疑惑地皺起眉頭。

莫名的不舒服。

很不舒服。

少年看向只有窗簾上影影綽綽的背影的那個人,應該是個小小的少女。

他已經掉隊,前方的[青木]們可不會管贗品的事,自顧自走着,唯有他站在原地,神情淡漠地盯着那處背影,自己也不知原因地入神看了半晌。

少年與無數的少年分割開來,背對着背,他們之間鋪上厚厚的雪層。

在雪花掉在他密長的睫羽上時,少年眨了眨眼。

嗯,後院光禿禿的,很不錯。

屋子很簡潔,勉強度日。

想必自己會比那個贗品更受歡迎,那人應該會更喜歡自己,轉而幫他做事。

短短幾秒的思考過後,少年踏出一步,與身後的[青木]們徹底拉開了距離。

他敲響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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