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68章

津和,或者說青木,他輕微扯了扯嘴角,想露出笑意卻只讓人覺得牽強不已,他伸出手:“詩緒裏……”

“請出去吧。”我重複道。

“……”青木眼淚瞬間掉落,聲音低下來,喉嚨深處似乎壓抑着抽泣,他的聲音本就是帶着蠱惑,現在更是一聽就能讓人軟下心,聽從他的任何祈求,“詩緒裏……詩緒裏……不要。”

他跟一只小狗一樣趴在沙發邊緣朝我仰着頭哭泣,拽住了我的衣角,那張幼小的男孩臉滑落一串的淚珠,眼睛波光粼粼,皺着眉,悲傷的表情顯得他似乎極其的脆弱,一碰即碎。

“我下次不這樣了……”他說道,低下頭想要蹭蹭我撐在沙發上的手。

我收了回去:“你不是聽我的話嗎?不要再裝可憐了。”

“我沒有裝可憐!”青木急切道。

“你的眼淚,不是演戲的嗎?”我看向他,指腹點了點他濕漉漉的眼尾,賭氣道,“現在可不要撒謊啊。”

“……”青木用那雙淚光點點的黑眸盯着我,乖乖地被我戳。

片刻之後,他沒有說話,似乎知道我是在賭氣,什麽都聽我的,什麽都不會反駁,凝視着我,青木歪頭蹭了蹭我的指腹。

我使勁戳他,把他的腦袋戳得往後仰了仰。

“出去。”

青木仿佛知道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卻仍然掙紮着說道:“詩緒裏,不要不理我……”

我起身掠過他,去陽臺看了眼晾曬的衣服,在冬天很難曬幹,衣角還是濡濕的。

等我再回到客廳,已經空空蕩蕩,沒有青木的身影。

我嘆了口氣,頭一次跟人鬧別扭,總覺得怪怪的。

以前這樣,一般都是一刀斷,再也不會有聯系,我自認是最會感情抽身的人,但對青木還不會完全斬斷聯系……

再說……斬得斷嗎?我突然升起這個疑問,就像當初告白交往後,我想過離開他,趁他玩膩了交往游戲就分開。而真正交往時,又是經過深思熟慮,無論如何最終都是在一起的結果。

現在越了解青木的本性與能力,忽然就越發的不清楚分開的可怕下場。

……等下,我怎麽下意識用了“可怕下場”這種詞。

算了,別想了。

我抛開一切雜思,并不會長久的沉浸在任何感情和負面的情緒中,打開電視機,找到一個搞笑節目就開始打發晚上的時間。

……靠,常駐嘉賓居然換人了。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噩夢。

夢見血與肉,他從屍堆裏像爬行動物一般依戀地爬過來,伸出僵白的手臂似乎想要抓住我的腳踝。

我才一愣神,四面八方便忽然出現更多的手臂,同樣相貌,不同死狀的少年掙紮着,擠壓着,厭惡地推開同類,朝我急切地沖過來。

人數太多,他們成了翻湧的海嘯,一個疊着一個,像蝗蟲過境,帶着執念與強烈的欲望。

斷肢殘臂掉落一地,成了活屍海向我奔湧而來。

我吓得驚醒,目之所及的房間寧靜又黑暗,很快鎮定。

……行吧。

我死魚眼看着天花板,沒怎麽在意,只是想吐槽看多了青木恐怖片一樣的各種形态,我果然是會做噩夢。

自從談戀愛以來,我就沒做過一個有戀愛泡泡的青春純情的心動少女夢,有青木出場的夢全是堪比惡鬼追人一樣的詭異。

雖然很多夢已經不會害怕,甚至毫無波動吧。

這戀愛談的真是夠離奇的。

所謂冷戰,就是将對方當成空氣人,不與他說話,不對他有任何的反應,無視他,當

成陌生人一樣路過。

我很少出門,一出門也是購物買必需品,或者實在太悶了才會出去逛逛。

北村先生倒是發過短信。

[我知道了,辛苦了間織。]

我盯着手機屏幕,想了想,給他簡單講述了一遍我和青木吵架的事情。

他先發了一個感嘆號。

[!]

我低着頭在街上走,掠過第五個面帶燦爛微笑,跳到我面前說着“下午好詩緒裏!”的青木,在手機上繼續打字。

[怎麽了?]

北村先生沉默了片刻,才猶豫地回複:

[沒什麽,就是有些擔心你,他不會報複你吧?]

[應該不會。]

我買了瓶水,付錢時一身黑衣的青木冒出頭,笑盈盈道:“我來付我來付吧。”

我面無表情地頂着服務員驚訝的眼神無視少年,自己給了錢。

然後走出去。

北村繼續回複:

[那就好,不過還是要提防,最近命案頻發,增加了很多……]

走了一段路,一個藍色外套的青木摔倒在地,在地上可憐巴巴地哭泣,我面色如常地擡腳跨過他。

[的确,他有點無聊了。]

像個小學生。

讨好人的手段非常幼稚,也不知道怎麽尋求原諒。

我身後傳來有人想要扶起他,被青木氣惱地吼了幾句,又開始吵架的争執聲。

緊了緊圍巾,我轉過街角,終于到了公園。

……話說,在這座城市,[青木]居然有這麽多嗎?我想到。

我才在長凳上坐了幾分鐘,就有人過來理所應當地對我旁邊的陌生人道:“你快起來,我要坐!”

那人讪讪地起身,滿眼對來人外貌的驚豔。

青木剛坐下就朝我轉過來,我同時轉向另一邊。

“詩緒裏詩緒裏,多久才能理我?”

我放下水瓶,終于在無數個青木企圖與我搭話的過程中開口:“你好煩啊,不要一直跟我說話啊,幾分鐘就來一個,我需要一個人冷靜的。”

“都是其他冒牌貨……”青木怨毒地說到一半,面對我幽幽的目光又哼哼唧唧地說不下去了,換成甜膩的口吻,“詩緒裏,他們做的事不要怪我嘛,我幫你出氣?那些惹你生氣的人已經——”

他惡劣的、仿佛自己做了什麽好事的表情一滞,瞬間擡起頭看向某一處,冷着臉,那股黑色的氣息一閃而過。

我疑惑地跟着看過去,沒看見什麽東西,普普通通的草叢綠植,我們本來就在冷戰,所以随即就站起來離開。

“詩緒……”青木微微擡起手。

……她走了。

公園現在的游人并不多,少年盯視着詩緒裏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擡眸望向一處。

在詩緒裏面前,他們僅僅是笨拙的讨好,但在暗地裏,卻是青木們的失控,死亡率陡然上漲,別人的生命,青木的生命,都在消散,他自毀一般發狂,然後被殺害。

有的就在這座城市,被殺害倒入不同的地方。有的在遙遠的地方,同樣的暴躁不已。

被裝在垃圾袋裏,被埋進土壤,被推進太平間,被制作成标本……各種各樣,青木們在各處失去着生命。

因為不明白啊……不明白啊詩緒裏……為什麽不理他?為什麽不想見到他?做錯了的話,随便怎麽懲罰都可以——但不要不見他。

抓心撓肺的難受。

原以為死亡會讓他好過,總比心髒的難耐更好……但并不是,他依然痛苦着。

青木看着草叢,實際上是看向更遠的地方,在城市邊緣,十幾公裏外的

樹林,有一處血腥之地,無數雪白的手臂挂在樹梢,落在地面,無數的頭顱滾落在地。

幾個陌生的人互相厮殺。

他們原本是來埋葬富江的屍體,誰曾想遇到另一些人,也同樣帶着富江的屍體。

這處地點,還是他們看見死去富江的幻想,立在遠處冷冷地說了地址。

“将我埋在那裏,這點小事你應該做得到吧。”

那些人無一不狂熱地答應,赤紅雙目。

富江的屍體就在他手中!那道一模一樣的身影一定是死去的富江給予他的指引!思維接近瘋狂的人如此想到。

有的人千裏迢迢,不遠萬裏地去了之後,屍身已經腐敗,有的人離得近,拖着新鮮的屍體前往,時間如此恰當,他們在同一時刻相遇。

不論如何,富江的屍體都不能給其他人!

木棍聲、刀刺聲、咒罵聲此起彼伏,鳥雀被驚擾飛出。

半晌,林間的聲音漸漸消弭,那幾個陷入癡迷的人在争鬥間徹底失去了生命。

鳥雀撲着回來,在屍體上啄着新鮮的肉。

幾分鐘後,傳來草地的輕微細響,鳥兒們再次拍着翅膀敏銳地離開,幾個相同相貌的少年冷着面容來到此處,幾雙相同的死寂的黑眸微微轉動着,他們是這座城市的[青木],是無數求死發狂的青木們中決定出來洩憤的幾個。

幾人在橫屍遍野間,尋找贗品的痕跡。

……都怪你!

都怪你們!

為什麽要惹詩緒裏生氣!廢物!

詩緒裏認為一人犯錯,所有青木連坐,[青木]們想都沒想就接受。

這完全是正直的,慷慨的舉動啊!明明可以讨厭[青木富江],卻還願意給予機會,這明明是喜愛他的行為!

而且……而且……

詩緒裏是将所有青木一視同仁的啊。

哎……詩緒裏真的很可憐,還要對贗品們委曲求全,詩緒裏,詩緒裏,她才是最委屈的。

青木們瞬間轉變了想法。

即便,她的不理不睬就像将他的心髒捏碎,震得他腦袋恍惚。

好痛苦……比千次萬次的死亡還要痛苦,手指撓出白骨也不能阻止那股想要見她的沖動,看見她不理自己的冷臉,又翻湧出無盡的委屈和其他更為複雜的情緒。

詩緒裏,殺他是那麽簡單的事,但是她好聰明,選擇的辦法比殺了他還難受。

幾個青木在屍體中尋找。

終于,一個長發的家夥被他們拉出來,他的下半部分被截斷,內髒遺落一地,被一個青木毫不留情地踩碎了一塊。

長發的少年正在複活,即便恢複了一些生機,他黑色的眼睛依舊蒙着一層灰暗。

黑色衣服的青木将他拽起,長發少年的頭皮卻驟然和身體分開,他軟趴趴地摔在地上,腦袋沒了遮擋,鮮紅的大腦露出。

“啧,好惡心。”黑色衣青木一臉嫌棄将長發頭皮甩在地上。

“你為什麽要分裂?廢物,為什麽要吓詩緒裏!她現在都不理我了啊!”藍色衣的青木氣極,大吼。

身後,一個本該在互相厮殺中死亡的瘋子男人,手指動彈了一瞬。

“把他帶到詩緒裏面前贖罪怎麽樣?”

“不要!你是蠢貨嗎!詩緒裏不會想要看見他!”

他們争吵起來,地上裸露着大腦的少年聽見她的名字才真正回過神,嗚嗚哭泣:“詩緒裏……”

“你們,”頂上突然傳出一個更為幼小的聲音,“有什麽好吵的。你們誰不會那樣,你們都是一樣的惡劣啊!還不明白嗎!”

青木們擡頭。

一個國中生大小的青木只剩下腦袋,正插在樹梢上,眉間的

樹枝露出,他的笑容如此怪異。

“喂,主要是你這不遵守規定的家夥,才讓詩緒裏生氣的吧!”

樹上的青木笑了幾聲:“呵呵呵呵你們也會這麽做的!我做的錯事也是你們的!還不明白嗎?只有任何一個青木都不會犯錯,詩緒裏才會回來!”

他說完又低低地呢喃:“……詩緒裏,詩緒裏,我是不是理解得很對……你就是這樣想的吧……好聰明……你是對的……你怎麽會錯呢……”

幾個青木未答話,安靜下來,他們本就等同于同一個人,他能想通的地方,他們自然也能。

詩緒裏……

下一秒,後面一個男人突然暴起,掄起刀瞬間捅進他們的身體。

他殺紅了眼,一個接着一個。

“怪物……!!怪物!!”

青木們不知為何沒有反抗,一個一個摔在地面,死亡之前的最後一刻還在繼續想着。

……詩緒裏是這樣想的嗎?是嗎?……對啊,一定是的。

相同的思維能讓他們瞬間想到一處。

肯定是的!肯定是的啊!詩緒裏想要做的,她所想的就是對的,只要按照她說的做,她就能理理他了吧?……不要不理他啊。

難以忍受的感受又洶湧襲來,一個青木的胸口被刺中,卻擡手摳挖着心髒處,硬生生将刀傷擴大,露出鮮紅的血肉。

他想要挖出自己被難以磨滅的想念和悲戚啃噬的心髒。

片刻之後,少年們的黑眸徹底灰暗,橫七豎八的屍體分布在草坪之上。

男人殺完,卻喘着氣對裸露着腦袋的青木顫抖着聲音,扯開一個笑,說道:“……我,我看到他們剛剛都在欺負你,你…雖然是怪物……富江,但你是不一樣的吧?我幫助了你,現在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男人急切伸手想要扶起青木。

那少年卻猛然張開了嘴,硬生生咬下他手背上的肉。

男人跌落在地,手腕處的肉也快被咬爛,紅色噴湧,劇痛傳來:“啊啊啊啊啊啊啊!!!”

“滾!”少年怒道,想通之後,他現在只想去找詩緒裏,只想思考怎麽獲取她的原諒,即使男人可以讓他更快的生長也懶得再僞裝,急躁地想要見她的情緒極速鼓動着。

男人抱着微妙的同情,但青木非人,毫無同理之心,毫無感恩之心,農夫與蛇是他的完美寫照,不,他甚至比那條蛇還要惡劣千倍萬倍,高傲自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樹上的腦袋睜着眼,一直帶着愉悅看完這一場死亡盛宴,現在瞧見男人愚蠢的舉動才終于大聲發出嘲笑,樹枝被他笑的顫動頻率壓得更低,發出簌簌的輕響,“怎麽會有人可憐[青木富江]啊!怎麽會有人可憐[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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