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冷苒苒交了舉報信, 給侯喬打了個電話。

侯喬着急地追問:“然後呢然後呢——”

冷苒苒淡淡地說:“沒然後了,這種事情沒有”

“太刺激了,”侯喬說:“我昨天都沒睡好覺, 又激動,又擔心,你說會不會最後結果不好?我都不知道你怎麽能看上來這麽鎮定。”

“有什麽好擔心的。”冷苒苒說:“明天的擔心, 明天再擔心就可以了。要是結果好,現在的擔心沒用。要是結果不好, 現在擔心有什麽用。”

這是她修仙路上悟出的道理——

人生快樂不易,所以要享受當下的快樂。

人生苦悶繁多,所以不要透支明天的憂慮。

“你說的有道理。”侯喬點點腦袋:“有一說一,你車禍醒了之後,我經常覺得和你說着說着話, 就要原地坐化了。”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冷苒苒搖搖頭。

侯喬又問:“不過你真的不理你父母了嗎?我騙了他們兩年我還挺自責的。”

當時車禍的時候,她當時冷苒苒一起, 但是因為兩個人坐了不同的車,她毫發無損, 但是冷苒苒卻當場重傷。

當時,冷苒苒在最後被推進手術室之前,告訴她如果她死了,不要告訴她父母, 等他們自己發現就好, 如果她昏迷了,也不用告訴她父母,定時回一下他們的郵件就可以。

侯喬一直知道冷苒苒和她父母的關系不好, 但是她想不明白是不好怎麽樣的一種程度。

她記得當時她問冷苒苒:“要是他們要過來看你怎麽辦?”

Advertisement

當時冷苒苒意識都有些潰散了, 只說了幾個字:“他們不會的。”

然而長達兩年的時間裏, 果然只有逢年過節的一份問候的郵件,一來一回,再沒有更多的交流。

既不是老死不相往來,但是又淡漠地可怕。

想到這兒,候喬的心都揪緊。

電話那頭冷苒苒的垂下的眼眸。

她抵着頭想。

怎麽能說她不理她父母呢?

分明是他們沒有理過她。

她甚至羨慕倫理劇裏面的家長裏短,大打出手——

這些事情沒有發生在她身上。

他們沒有深仇大恨。

他們只不過是,和她不熟。

侯喬聽見冷苒苒不怎麽說話,心中有點抱歉,像是觸及到了冷苒苒不想聊的東西。

但是,苒苒的情緒收拾得很快。

她甚至沒有什麽情緒。

她想着一會白展要帶她去旁邊的滑雪滑冰訓練中心,心裏很快又期待了起來。

冰雪中心占地面積很大。

這裏不僅是一個華國最大的專業的滑雪滑冰訓練中心,不僅有新建的旱冰場和真冰溜冰場,還有全國最先進的旱雪練習賽道,旱雪大跳臺、旱雪U型臺、旱雪坡面賽道一應俱全。

很多區域還是對業餘滑雪滑冰愛好者開放的樂園。

冰雪中心的場館外面是一個免費開放的規模很大的公園,能看到晨練的老頭兒和跳廣場舞的阿姨們。

還有人圍坐着打麻将、橋牌,又或者是圍棋、象棋,還有人在地上用水毛筆寫字。

白展看着她看得目不轉睛,說:“一般年輕女孩兒來看房,都是看旁邊有沒有購物中心,有沒有酒吧桌游,還是第一次看到對這些感興趣的。”

冷苒苒點點頭,臉上有淺淡的笑意像春風似的散開:“總感覺這樣才是生活。”

冷苒苒很喜歡這樣的氛圍。

她看着不到二十歲,但她心裏住着個歷經世事的小老人。

她不喜歡太吵鬧,也厭倦了太寂靜。

這樣的地方,小小鬧市,卻又塵嚣遠遁,逍遙自在。

白展又說:“今天我在旁邊帶人看房,你随便轉轉,有事打我電話。”

冷苒苒點點頭。

正和她意。

她順着公園的小道往前走。

走得悠哉悠哉。

大概是因為她還不夠紅,又或者是這個點公園裏中老年人雲集,她沒有被任何人認出來,除了——

“二缺二,來嗎?”

冷苒苒瞪大眼睛——

因為說話的老頭兒不是別人,正是紅黃綠大爺裏面的黃大爺。

他們極其容易辨認,連羽絨服都和幾個星期一模一樣。

冷苒苒驚喜道:“您們怎麽在這裏?”

紅大爺像往常一樣樂呵呵:“我們住在旁邊,之前去京市是因為有點別的事情。”

原來如此。

冷苒苒恍然大悟,難怪打的是川麻。

麻逢對手。

她自然是拍手稱好。

可惜,又是三缺一。

黃大爺饒有興致地看着她,指着前面的林蔭小道說:“那邊寫字那個和我們經常打麻将,你把他叫過來吧。”

冷苒苒往前走,果然看見有人在練字,接着往那邊去了。

此時紅大爺說:“你讓她去,不怕被老李直接趕回來。”

黃大爺說:“怕什麽,這小丫頭上回大牌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有意思得很。看着不愛笑,但就是讨人喜歡。他不就喜歡不亂巴結他的嗎?”

紅大爺樂呵兩聲又說:“不過這老李最近怎麽了?每天都是這幅樣子。”

黃大爺說:“閑不住呗,那個叫什麽來着,退休綜合征,都一年多了也不見好。我還聽說速滑隊的老楊前幾天帶隊去京市參加冬奧了。”

紅大爺懂了,啧啧兩聲:“那就難怪了,兩個人都互相比來比去一輩子,臨退休了,卻被比下去了。”

黃大爺點頭:“他也是運氣不好,要是生病晚兩年,不久趕上冬奧會了。”

大家都是教練,都知道對于運動員和教練,職業生涯的最後一戰意味着什麽。

兩人長籲短嘆,感同身受起來。

順便覺得冷苒苒一時半會回不來,開了一局象棋。

冷苒苒往小竹林的深處走。

看見一個老大爺穿着一身藍色的羽絨服,也是同一個款式。

想不到這種款式在華國老年人中竟然如此流行。

老頭兒年紀不小,頭發已經花白,但是精氣神很足。

就是臉色不怎麽好,看着格外嚴肅,不好相處。

他背着手,拿着一只大號的、幾乎可以垂到地上的毛筆,蘸着旁邊淙淙的溪流,在青石板地上寫字。

講究。

地上的字跡洋洋灑灑地鋪開來——

“道是無情”。

筆力淩厲,一氣呵成,筆鋒不斷,姿态也潇灑随意。

只是這個字看着有幾分郁結,被強行的揮墨灑脫給沖淡了。

老頭兒有幾分本事,像個隐士高人。

讓一般人不敢輕易打擾。

但是冷苒苒又不是一般人。

這樣寫字的大佬,在修真界沒有幾百也有幾十。

各個都恨不得劍走偏鋒,用劍寫字的,用靈力寫字的,還有用意念寫字的。

各個都能力透紙背或是在刻字在岩石上,是流行過修仙界很長一段時間雜技表演。

她走上前,輕咳兩聲:“請問,我們三缺一,請問您要不要過來和我們一起打牌?”

藍老頭兒轉過身來睨她一眼,說出一句大佬專用臺詞:“你還是今天第一個打擾我寫字的人。”

冷苒苒:“?”

既然如此,她後退一步:“抱歉,那您繼續,我去找找別人。”

藍老頭卻把筆遞給她,說:“你來寫,要是寫得好,我就和你打牌。”

冷苒苒:“……”

你想找個人誇你,就直說,還走什麽程序。

她也不謙讓,拿過筆:“那我寫了。”

冷苒苒拿過筆來,接在他的後面寫。

她的手腕纖細,手指纖長如從蔥白一般,看着一折就會斷似的,柔弱無骨。

但是拿起毛筆,卻是行雲流水的揮灑自如,下筆如有神,筆鋒連轉,如山脈不絕,筆力精準,如淺灘細溪。

只見她接在“道是無情”四個字後面,又寫了三個字“卻有晴”。

筆鋒沒有故作淩厲,但自有一種娟秀灑脫,似乎比起揮筆的決斷,更是一種看透世事的淡然。

“晴”字又寫得有幾分嬌俏,暖意洋洋。

瞬間将前半句的意思,轉了好幾個角度,挖了好幾層。

“道是無情卻有晴。”

歷盡滄桑,看淡了,反而看開了。

藍大爺眉頭舒開。

既然道是無情。

探究有情無情、人間正道,有什麽意思。

糾結世事無常、時過境遷,又有什麽意思。

而真正重要的不過是——

冷苒苒手指夾住毛筆,轉出一個筆花,穩穩停在手上,遞給大爺,淡淡說:“今天太陽好,來打牌嗎?”

藍大爺接過筆,心神一震,他有些悟了。

活了大半輩子,他誰人的勸也不想聽,竟然在此刻有種被人一語驚醒的感覺。

他驚異地看向冷苒苒,這輩子閱人無數。

但這個年輕小姑娘說出的話,他竟看不透是大智慧,還是誤打誤撞罷了。

但是,他當然不會表現出來。

他只能微微點點頭,說出公園老頭兒常用臺詞——

“小姑娘,字寫得不錯,還要多加練習。”

冷苒苒從小一學期在國內讀,一學期又跟着父母去國外,錯過了學寫字的最好時機,再後來,打字普及了,就寫得更少了。

英文中文都寫得歪歪扭扭,像小學生寫字,不好看。

但是毛筆字——

冷苒苒低調又謙虛地說道:“沒有以前寫得好了。”

畢竟她年輕過,也曾跟過風。

也曾經是修仙雜技班中的一員。

這字,要不是她沒了靈力,是要在青石板上刻上好一陣子的。

湊齊了一桌人。

大家又噼裏啪啦打起麻将起來。

紅黃大爺還是和以前一樣話多,相比之下,藍大爺就顯得矜持很多。

“有緣再見,幺雞——”紅大爺笑道:“沒想到還真能再見。”

冷苒苒點頭:“還真是有緣。”

雖然說英雄不問出處,但是既然如此有緣了,她也不好再用顏色給他們命名。

于是她禮貌詢問了幾人的姓氏。

紅大爺說:“我姓洪。”

黃大爺說:“我姓黃。”

冷苒苒:“……”

她轉頭看向藍大爺,莫非——

藍大爺說:“我姓李。”

冷苒苒此刻竟然覺察出一種特立獨行。

她自報家門:“我姓冷,我叫冷苒苒。”

黃大爺說:“知道,我和老洪看過你的比賽。”

冷苒苒一愣:“就是在高山滑雪的那一場嗎?”

洪大爺哈哈大笑:“那算什麽高山滑雪,就是一群小孩兒玩雪道。”

很有道理。

冷苒苒承認:“我們那個節目的賽道設置都比較簡單。”

黃大爺鼓勵道:“不過,你不會滑雪,但是學得倒是很快。”

“可惜了,雪感這麽好。要是再小點被發現,說不定就進國家隊了,還進什麽娛樂圈。”

洪大爺又打出一張“幺雞”,看上去十分惋惜。

“不會滑雪,”李大爺若有所思,“那會不會滑冰?”

冷苒苒老實說:“沒滑過。”

李大爺嚴肅的臉上多了些笑意。

他突然覺得退休之後,找到寫有意思的事情了。

洪大爺問:“你下一個項目是什麽?”

冷苒苒回答:“U型場記技巧,不過也是簡化版的。我們的比賽比較随意,下一場單雙板都能行,我還沒想好用單板還是雙板。”

冷苒苒知道這幾個人大概是資深滑雪愛好者,上回随意點評兩句也是頭頭是道。

前國家隊高山滑雪教練洪建光樂了:“有什麽好考慮的,單板在靈活性上和單板沒法比。二條——”

“杠!”前國家隊單板滑雪教練黃明飛不高興了:“怎麽單板就不靈活了,U 型池看的就是單板。三萬——”

“再杠!”洪建光道。

兩人一言不合互相開杠。

洪建光聳肩:“單板技巧上是好看,速度競技上和雙板沒法比。八筒——”

前國家隊花樣滑冰教練李宏圖被撫摸了一下逆鱗,掀起眼皮:“幾個意思,技術競技比不過速度競技了?聽牌。”

“我也聽牌了。”黃明飛看着冷苒苒:“打完和我們進場子裏面轉一圈。四條!”

“好啊——”冷苒苒淡定地掐着自己牌,反正她也閑着,試試就試試呗。

她正準備拿牌,就聽見洪建光說:“四條正好,杠!”

“去就去,我還不信了。”洪建光抓過四條,打出個‘八萬’:“有種你再杠!”

Oh no,他們好像要吵起來了——

“點炮,”冷苒苒及時終止了這一場杠上開花,和平地說:“我胡了。”

作者有話說:

下一場U型場地技巧~

--------

今天生理期在床上滾來滾去,暫時只有這麽多嗚嗚,明天繼續。晚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