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下午的時候, 冷苒苒坐飛機趕到試鏡現場。
試鏡不在她之前跑龍套的橫城,而是在離蜀南不遠的一個專門給大制作電影電視劇禦用的大型影視城。
侯喬正好沒活,就過來陪她試鏡。
等待侯喬和試鏡的間歇, 冷苒苒在現場悠哉悠哉的閑逛。
不愧是大制作。
之前冷苒苒在的劇組都是一些靠紗簾鼓風機就能拍完整個劇的小制作網劇。
甚至連鄧涵火了的那部戲也不例外。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巨大的綠幕,高級的威亞和一比一專門搭建的古代街道。
連群演身上的戲服也看着比之前她看過的主角的穿着華貴。
這裏是華國最大的影視城,外圍有一小塊對外開放的區域, 還有酒店餐飲。
平時只有應援的粉絲,周末的時候也會有前來打卡的游客。
今天整個場地都被劇組包了下來, 連一個應援的粉絲都見不着。
走在街上,真有種走進古代鬧市集市的感覺。
冷苒苒見了世面,對今天的一日游十分滿足。
她摸摸肚子,走進了旁邊的小超市。
南榮哲的試鏡和她之前參加過的試鏡都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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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試鏡,演員好歹會拿到個故事梗概和角色人設。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保密, 南榮哲的試鏡一概沒有臺本。
演員會被随意安排一些場景和臺詞,全靠臨場發揮。
這也正是南榮哲的過人之處, 他選人不單看演技技巧。
而是更擅長抓演員本身和角色之間的狀态,再挖掘二者之間更深層的聯系。
正因為演員和角色只見聯系過深, 有利有弊,他手下的角色入目聽說不少拍過他的電影的角色,不僅劇抛臉,而且還很容易走不出角色。
冷苒苒沒多想, 這不是她該想的問題。
想到一會兒能正式被質感電影鏡頭記錄下來, 還能被南榮哲點評一下演技,她有點心癢,覺得今天來的值得。
不知道試鏡的鏡頭能不能拷貝一份回去作紀念, 冷苒苒心裏琢磨。
機會難得, 她想給自己的一日游帶點紀念品回去。
侯喬也到了現場。
兩個小演員一邊走走, 一邊驚嘆劇組有錢真好。
侯喬問:“雖然你什麽都不知道,但你知道自己來試鏡哪個角色嗎?”
冷苒苒點頭:“他們說好像是女三號。”
侯喬點頭:“那也成啊,你不是想找個四番的角色?”
冷苒苒淡淡地說:“不過工作人員說,是一場考驗演技的戲。”
侯喬:“……”
首先排除演技。
突然她發出一陣驚呼,又欲蓋彌章地捂住嘴。
她們正前方五十米開外,郁衡正在和服化道的工作人員讨論什麽。
他穿着一身将軍的戲服,但不顯得勇莽,反而有些水墨畫裏走出來的儒雅。
冷苒苒一愣,原來這部戲郁衡也會就出現嗎?
但是,她轉念一想,憑借郁衡和南榮哲的多年合作,一切又十分合理。
侯喬激動到聲音都在顫抖:“不愧是影帝,一米九一的個子,為什麽真人看上去臉那麽小,腿那麽長,我願稱之為行走的雕塑。”
南榮哲也走了過來,郁衡抓頭和他溝通。
冬日陽光斜斜地灑在他的臉上,襯出建模臉刀削斧鑿般的曲線。
侯喬呼吸一滞——
縱然她不是影帝粉,也架不住盛世美顏的攻擊。
她的耳邊傳來了熟悉的“斯哈”聲。
“斯哈斯哈……”
她就知道!
曾經的冷苒苒終于要回來了!
侯喬轉身。
只見冷苒苒正在吃一包辣條。
面無表情的,看着一絲不茍。
侯喬眼光想殺人:“……”
冷苒苒:“?”
她眼巴巴看了一眼自己的辣條,往侯喬那邊聳了聳:“你也要吃嗎?”
侯喬被辣條收買,很快就忘了郁衡,“這個比別的牌子都辣,但是好好吃。”
她又說:“你不是不能吃辣,什麽時候這麽能吃辣了?”
她還記得冷苒苒剛回國的時候,一點辣就能讓她當場跳起來。
“吃多了就喜歡上了。”冷苒苒沒有多說。
兩個人邊溜達邊吃,很快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斯哈聲。
縱然是冷苒苒在修真界吃遍了各種辣椒,但是這包辣條辣得實在有點過分了。
她後知後覺查看包裝袋子,上面寫着——“魔鬼辣椒口味”。
冷苒苒知錯就改:“……”
她四處張望,準備買點冰水。
她的膚色本身偏白,面無表情的時候看着各位冷冽。
但此刻卻因為辣條,而泛起幾圈紅暈,還有星星點點的淚光閃爍。
嘴唇被辣出了唇紅齒白。
辣紅的眼尾染上倉皇和薄怒。
突然一個片場導演模樣的中年男人走過來,上下打量一眼冷苒苒,滿意道:“試戲的吧,狀态進得不錯,進來吧——”
冷苒苒看看時間,迷茫地睜大眼睛:“不是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始嗎?”
侯喬想想說:“有點時間差很正常,都是演員等導演的安排,哪裏有導演等演員的?更不要說是這種國際巨導——”
冷苒苒點頭,覺得有些道理。
随即眼巴巴地看着侯喬鸠占鵲巢了她的辣條。
此時,郁衡正在和南榮哲讨論戲和細節。
別的演員能聽上南榮哲講一回戲就要燒香拜佛。
也就是郁影帝倒好,反倒來給南榮哲講戲。
郁衡今年二十四歲,二人的合作關系要追溯到他十二歲那年。
籍籍無名的南榮伯樂帶着郁衡這匹十二歲的千裏黑馬,憑借一部講述校園暴力的片子,拿下當年的最佳電影,震驚華語影壇。
說起來,二人亦師亦友。
外人看郁衡是年少成名,星途擔當,霸屏了華國影視十多年。
他卻看着郁衡一路頂着牛鬼蛇神的紅眼忌妒,見鬼殺鬼,見神殺神,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郁衡拿着劇本,揉揉眉心。
自從停藥之後,他的偏頭痛變得嚴重不少,但是清晰的時間也變多,晚上夢到的細節也更多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應該很快就能想起她的樣子。
南榮哲遞來一杯水:“又是頭疼?”
郁衡接過水一飲而下,不欲多說:“昨天下了雪,晃得我眼睛疼。”
南榮哲挑眉:“你在美國兩年都沒恢複好,這個時候非要回來拍什麽戲。”
“錢多了,燒得慌——”郁衡不欲多說,開門見山道:“試鏡什麽時候開始?”
“快了。”南榮哲說:“你就折騰我吧。沒見過這種試鏡,直接把正式戲服拿出來的。演員換衣服的時間,都比試戲的時間長——”
“那是您見多識少。”郁衡嘴上從不吃虧,“國內最近哪個大導不都恨不得來個十四億人海選,跟選妃似的。再買個熱搜,宣傳一下敬業,給電影提前來一波熱度。”
娛樂圈裏的門門道道,他最清楚。
他開玩笑道:“不然我我保準您三天在熱搜上下不來。”
南榮哲心道:我謝謝你!
要是郁衡想,他在熱搜上挂三個月也不見得能下來。
衆所周知,華國的娛樂圈一開始姓蘇,後來新興的傳媒産業钴娛崛起之後,大半個江山都得姓顧。
總裁名叫顧長青。
但是衆所不知,這顧長青是個女人,和郁衡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
只不過一個随父姓,一個随母性。
顧家父母亡得早。
他姐姐把他拉扯大,很有商業頭腦。
又用早些年郁衡當童星賺得前搞投資,又創辦了钴娛,經過這麽多年,打下了娛樂圈的半壁江山。
所以,郁衡這些年在娛樂圈穩紮穩打也有原因。
別的童星為了轉型什麽片子都拍,郁衡卻已經是娛樂圈各大資源的金主爸爸。
南榮哲反擊:“這個本子我就沒想到你會來演,你不是不演愛情片兒,怎麽改主意了?”
郁衡眉眼中的飛揚神色這才收斂幾分,只道:“你這個本子不錯,所以我就接了。”
南榮哲不疑有他。第一次出資當制片人,過度重視也正常。
試鏡已經過了六場。
人沒選出來,女主角身上的戲服倒是被郁衡盯着改了六次了。
這海選讓人定上妝上場的,倒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他看着郁衡長大,大概是從小娛樂圈的腌臜事兒看多了,郁衡脾氣雖然差了點,但私生活一點也不亂。
粉絲一路從媽媽粉變成女友粉,
但他就沒拍過一部愛情片,說是琢磨不出來這感覺。
沒想到,從美國一回來像是變了一個人。
南榮哲八卦他是不是在美國找了個女朋友,但郁衡諱莫如深的,他也沒問出個所以。
郁衡垂下眼,斂成一條長線,低頭看着自己戲服上的一塊玉佩。
他不知道那個人在哪裏,記得多少東西,萬一也只像他一樣空有回憶,看不清臉呢?
他沒有什麽聰明的方法,也就只能這樣試一試。
電影誰來演,票房怎麽樣都沒那麽重要,重要的是,有了南榮哲和他坐鎮,大半個華國的觀衆都能看到。
他恨不得今天開機,明天就能上線。
南榮哲看看手上的時間表,說:“今天你推薦的那個小姑娘冷苒苒也會來試鏡。”
郁衡嘴角懶洋洋地擡高,眼神又很快轉為疏淡。
南榮哲看看牆上的鐘,說:“給她安排了一場女三的哭戲,想看看她的演技什麽情況,等目前女一的第一順位候補試完威亞戲就行。”
這部電影是仙俠風格,所以文戲和打戲一樣重要。
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娛樂圈整容成風不說,要想找到一個體态合适的演員,更是難上加難。
之前是郁衡着急開機,他這邊找女主才會措手不及。
但是現在郁衡沒那麽着急了,他的時間也充裕了,能多看看別的演員,也有了一些新的備選。
冷苒苒的實力,他還是摸不準。
特別是她在綜藝裏看着面無表情的,演技這一塊不一定能行。
南榮哲改了主意,準備先讓她來試試女三的文戲。
要是當場哭不出來,就不用試後面的戲了。
他很少見郁衡推薦誰,于是解釋了兩句。
郁衡捏着玉佩在手掌裏摩挲兩下,“選角這塊兒,我沒什麽意見,您看着辦就好。”
冷苒苒迷迷糊糊地跟着工作人員往裏面走。
萬萬沒想到第一場試鏡就是直接上威亞。
她還從來沒有掉過正式的威亞。
她被領到一個單獨的房間,開始換衣服。
清一色的古裝,令她眼花缭亂起來。
戲服的布料很好,比她上輩子跑龍套的時候穿得堪比塑料布的劣質戲服好多了。
又熱又悶不說,而且演着演着就容易散開,很是麻煩。
選了一身看上去符合眼緣的素衣。
她低頭看看身上的月白色暈開水墨的曳地望仙裙,手動把開衫的結扣掉了個位置,又換了系腰帶的方法。
大概是劇務弄錯了,這裙子不是這麽系的——
望仙裙,顧名思義,是凡人想象着仙人的模樣縫制的。
既是望仙,自然是和天上的仙家的衣裙不同的。
冷苒苒長密的睫毛垂下,如瑰刺一般順着眼下紅暈的角度散開。
她沒有穿過這樣的裙子,也不知道怎麽就會了。
想着一會兒還要上威亞,她按着之前跑龍套積攢的經驗,把衣衫上打出漂亮的死結。
冷苒苒準備完畢,走到場地中間,被工作人員綁上威亞。
南榮哲累了一天,打了個呵欠,敲敲手指說:“開始吧。”
冷苒苒還不知道自己走錯了場地,也不知道自己該演什麽,該說什麽臺詞。
正等着現場助理來給她說說戲,只覺得肩膀被使勁往後一拉,整個人都架在了半空中。
冷苒苒:“???”
不過她對于在空中飛行這件事太過熟悉,只輕微搖晃了一下,就穩穩地穩住了身體。
姿态輕盈,神色淡定。
她不知道該演些什麽,就只能掉在威亞上面發呆。
這時候監視器後面的郁衡發現了問題,心中一緊:“威亞上的好像不是上午的那個女演員,是冷苒苒?”
南榮哲定睛一看。
果然是冷苒苒。
掉在十多米高的空中。
五官雅致,鼻梁細長。
在監視器裏面看和一衆整容臉雲泥之別。
着一身素雅青衫。
眉目像是上好的水墨畫,淡墨濃彩,濃淡皆宜。
她的神色很淡,沒有一絲波瀾,像是一塊懸崖上的冰。
面若清水芙蓉,氣質是昨夜霜雪。
這場戲講的就是女主經過滄海桑田的歷練之後,望着蒼生百态,最後呈現出的一種淡然。
冷苒苒面上看着冷漠淡然到了一種極致。
仿佛俯瞰萬衆蒼生,心無波瀾,只覺得無聊而已。
臉上蒼白,嘴唇卻十分鮮紅,眼眶紅着,眼尾暈開一抹紅色,形成強烈的反差,又是一種極其內斂的情緒表達。
面上無戲剩有戲。
仿佛是從這場戲中走出來一般。
南榮哲眼前一亮,連忙叫來助理。
助理慌張道:“是李導他剛來,搞錯了演員。我現在馬上讓人把她放下來。”
南榮哲點頭,又問:“她知道自己在演什麽嗎?”
助理不太确定:“應該……知道吧。”
畢竟正常演員突然被掉上威亞,也不會如此淡定。
南榮哲滿意地點點頭。
沒想到冷苒苒或多或少還有幾分演技在身上。
南榮哲滿意點頭:“體态是最近幾個裏面最好的,狀态不錯。郁衡你怎麽看?”
郁衡擡起雙眼,眼中閃過幾絲波瀾,低聲說:“挺像的。”
南榮哲擡頭:“和角色像?”
郁衡搖頭,就事論事:“衣服,這回對了,就按這個樣子做。”
他看着前方:“先把人放下來。”
地上的工作人員朝冷苒苒喊話——
她才知道自己進錯了試鏡。
冷苒苒點點頭,感覺肩膀一松,整個人失重地掉了下來。
她的雙手背在身後,像是腳踩蓮花,繃直足見,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臉上連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都沒有。
工作人員們心中贊嘆,還真是是出塵的谪仙啊。
冷苒苒後知後覺地抿了抿嘴唇。
她的舌頭還有點疼,想趕快去找點水喝。
郁衡見冷苒苒落了地,把叫錯人的導演找來說了一通。
他向來對事不對人,但是他五官淩厲,稍一沒注意表情管理,就有幾分吓人。
南榮哲本來對冷苒苒的演技十分懷疑,但是被這麽陰差陽錯的一弄,又多了不少的信心。
這樣的氣質本身就是一種演技,比他在綜藝視頻中看到的還能引起他的震撼。
他當即把本來要試鏡的內容抛之腦後,對郁衡說:“你帶着她在旁邊轉一轉,我看看她的鏡頭感,也看看和你搭不搭。”
郁衡點點頭。
他對南榮哲的這一套操作十分熟悉,帶上藍牙耳機就出去了。
南榮哲看着郁衡走了過去,眼中的淩厲神色,一點點褪成了溫柔。
不愧是影帝,入戲還挺快。
敲敲導演椅,他滿意地想。
冷苒苒聽着郁衡說明來意,點了點頭。
她沒什麽意見,只是問:“我有臺詞嗎?”
郁衡解釋:“沒有,你按着你剛才的感覺自然點,往前走就行了。他們只是想看看感覺和遠景。”
這倒是簡單——
二人一齊往前走,都沒有怎麽說話。
冷苒苒往旁邊的小超市走去,準備順便買個水。
連試鏡的場次都錯了,她對今天的試鏡不抱什麽希望。
郁衡很快注意到了她身上的服裝,心中一緊,快速地狂跳起來。
太像了——
他也看過幾個演員穿這件衣服,但是總是哪裏不太對勁。
唯獨在冷苒苒身上,連打結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樣。
郁衡低聲問:“你這個打結的方式是哪裏學的?”
冷苒苒側過頭,又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這是我之前跑龍套的時候,我們的戲服質量不好,我們後來就研究出了這個方法。”
大概是上次在車裏的郁衡的話,她覺得對他這個人開始有不帶濾鏡的好感。
和上輩子不太一樣,但她和他說起話來很舒服,沒什麽壓迫感,不介意和他多說一些。
郁衡搖搖頭,心中緊繃的弦突然斷了。
一時有些失望,一邊又覺得自己每次遇上冷苒苒就有些魔怔。
不過他反複确定自己對冷苒苒沒有什麽別的想法,也不過就是有點心疼小女孩兒之前的遭遇。
兩個人各懷心事的往前走。
冷苒苒說:“我去買點水喝,你也要喝嗎?”
郁衡覺得挺好玩兒的,還從來沒有和他試鏡的演員狀态這麽輕松。
不過倒是好事,他點點頭,在後面等她。
南榮哲的聲音從他的藍牙耳機裏傳來,聽着不是特別滿意:“兩個人狀态怎麽回事?你們再多轉兩圈。”
郁衡低聲說了一句“好”。
冷苒苒手上拿着兩瓶水出來了。
這時,有個牽着氣球賣的老頭兒也不知道怎麽地就走了過來。
大概是不知道今天沒有游客,又糊裏糊塗進了拍攝的場地。
看見冷苒苒,老頭兒要喝道:“買個氣球嗎?”
冷苒苒望着氣球看了一眼,眼神在一個兔子氣球上來回流連忘返了好幾眼,半響才說:“不要。”
郁衡好奇:“不是挺喜歡的嗎,怎麽不要?”
冷苒苒又看了一眼,說:“不要,都是騙小孩兒的。”
她又神色冷淡地補充說:“色彩鮮豔且毫無用處,容易吸引視覺發育還不全面的兒童,利用的是兒童的不理性心理,這些對我早就沒有用了。”
不止沒有用,要是算上她真正活過的年紀,她的心理年齡已經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郁衡眉頭皺了一下。
怎麽會這麽想?
但是他想想冷苒苒那對奇葩的父母,又覺得這個想法沒什麽可驚奇的。
他懷疑冷苒苒就沒有玩兒過小孩子玩兒的氣球。
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偏偏總是帶着一種老氣橫秋。
郁衡也算是活過幾輩子的人,他的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
于是從老頭兒買了氣球,輕輕勾在冷苒苒的手腕上說:“你給我買了水,這個算是我請你的。”
他眉頭松散開,帶着無奈的笑:“你才多少歲,說什麽長大不長大的。”
冷苒苒一怔,她沒想到郁衡會給她買個氣球。
但是對方從頭到尾神色自然坦然,甚至沒有碰到她的手腕,讓她并不覺得越距,反而覺得是一種像是長輩的關心。
她靜靜的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腕上多出的一道紅線。
上輩子的她,被迫長大。
這輩子的她,已經長大。
不是太早,就是太晚。
唯獨在這一刻,她像個小孩子一樣,被人綁上了一個氣球。
郁衡想說點什麽,但他也不好說太多。
最後只是說了一句:“之前人生沒又的東西,不代表之後的人生也不能有。”
冷苒苒很聰明,她立刻聽懂了郁衡話裏的意思。
看來他知道了自己和冉曉紅的關系,還是站在她這一邊。
她的心裏突然輕松起來,像是也綁上了一個氫氣球。
她覺得郁衡的話有些道理。
冉曉紅對她的影響比她想的還要大些,但是她又沒必要讓這些影響繼續擴散。
冷苒苒摸出口袋裏的零錢,朝賣氣球的老頭兒說:“我再買一個。”
不能保證總是從別人那裏能得到氣球,所以她決定要自己給自己買一個。
她伸出胳膊讓賣氣球的老頭兒給自己綁上氣球。
她的身上是拖地的水墨色戲服,眼神專注的向上看,側臉曲線柔和,長長的睫毛輕微地顫動。
池冰始解,霜雪初融,整個人都生動起來。
南榮哲的聲音傳來:“這氣球買的挺好,現在的感覺比之前好太多了。可以回來了,我準備讓她再多試一兩場戲。”
郁衡在她身後笑了笑。
但很快的,他的笑容凝固起來。
他的腦海突然湧入了大量的回憶。
他仿佛至身在一個喧鬧的夜市。
眼前的她身穿一襲水墨青色的長裙,正在和街邊的小販說着什麽。
郁衡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這又是在做什麽?今天我說什麽不會允你再亂跑了,上次你走丢的時候,我——”
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別啊。”她的聲音綿軟,帶着些可憐:“可是我難得才來一次。将軍你看,我把這孔明燈綁在手上,将軍随時都能找着我了。”
她的手上幫着一條紅色的細線,上面連着一座浮在空中的孔明燈。
郁衡又好氣又好笑:“你還真以為這能支撐多久?”
“不行嗎?可是——”她的聲音十分失望,“我都弄好了。”
她轉過身來。
郁衡第一次看到了她的臉。
她的臉和冷苒苒的臉重合在一起。
冷苒苒擡擡手上氣球,淡淡地說:“我都弄好了。”
一個聲音綿軟,一個聲音冷淡。
感覺截然不同,但又明明同樣的聲線。
郁衡腦中一陣轟鳴。
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不可能。
他想。
我大概是瘋了。
他又想。
想着想着,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和冷苒苒是同一天出的車禍。
作者有話說:
今天評論(差評除外嗚嗚)的寶寶們發紅包鴨,抱歉昨天沒能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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