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鏡像
老狐貍養出來的只會是一只小狐貍，活屍只覺得自己太愚笨，竟會相信施晉堯那類不要臉的鬼能養出朵文文弱弱的小白花來。
想起方才自己那些擔憂，活屍只覺得好笑，還有些莫名的氣憤，他居然被一個小輩給耍了！
不過施小秋倒沒覺得尴尬，既然暴都暴露了，那就幹脆把話說開，當然啦，不能全都說，起碼不能把自己爹可能沒将對方當回事給交代了，那就屬于閑的沒事找死。
為了平複對方的情緒，施小秋将一切歸咎于自己爹欠債太多，自己有了經驗，裝柔弱想要保命，不過她也沒完全撒謊，起碼她命不長是真的。
還有對方相信自己主要還是因為自己長得有欺騙性，又是個晚輩，還是個身世凄慘的小姑娘，主要是活屍先生心地善良才沒有多想。
心地善良和腦子不好是兩回事，施小秋特別欽佩心地善良的人，而且對于自己欺騙的行為感到羞愧，一個謊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謊言去支撐，所以在被戳破之後施小秋反而松了一口氣。
對于這種解釋中夾雜着馬屁和潤色自己形象的行為，活屍沒有上當，他信了一些，但介于過去的經驗，不敢全信，活屍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你真的會吐血嗎？”
車裏一下就安靜了。
此時車正在高速路上行駛，開車的是那位真道人，他一邊開車一邊注意着施小秋他們這邊的情況。
曉塗默默把自己縮到椅背裏，恨不得整個兔子融進去。
【不會，因為我沒有內髒。】施小秋看了一眼曉塗的方向，【那很耗費精力，所以我本體确實很弱沒有錯。】
【不考慮術法的話，我也的确不如一個普通人類。】施小秋解釋，【方才的冒犯是迫不得已，沒有想攻擊您的意思。】
【若是你有攻擊的意圖，現在我二人就不可能安穩地坐在這兒了。】活屍倒沒表露出什麽氣憤的情緒來，這大概也是因為他把施小秋劃到了小輩那一欄裏頭去了。
【您說的是。】施小秋并未反駁，她看出活屍是不打算深究，那她也就幫這只活屍登記一下，之後再怎麽安排就是異管局的工作了。
他們不會再有交集。
不止施小秋，就連郎道長她們也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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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帶了活屍去異管局登記，确認危險性以及做戶口。異管局□□的地方和派出所是一樣的，只需要一個下午的時間就給這位活屍做完了排查。
而施小秋也終于知道了對方的名字——秦文。
再之後活屍的工作就是跟着異管局的特殊學校适應現代生活，譬如簡體字和普通話，這是這個時代必備的交流技能。
施小秋他們把活屍送過去之後就回了自己的超市，去研究那塊鬼玉去了。
施小秋順便還給施晉堯打了個電話把這位秦文的來歷給摸清楚了。
這秦文的确不是個壞屍，他和施晉堯的主要矛盾就是同位修煉的鬼和屍，他們都需要功德傍身，而大多數時候秦文做好事攢功德的機會總會被施晉堯搶先一步。
之後他們又卷入了人類的紛争當中，站在不同的陣營裏頭，秦文武力方面确實很強，但總被施晉堯坑，後來施晉堯有點懷疑這孩子長大的時候是不是腦袋受過什麽傷，他不止懷疑，還把這懷疑當着人家面講了，之後他倆就成了你死我活的關系。
“但我真的懷疑他是不是腦袋出了什麽問題啊。”電話那頭的施晉堯也很無奈，“閨女你不覺得他好騙過頭了嗎？我實話實說，他惱羞成怒，我覺得這個怪不到我。”
施小秋回憶了一下，認同了他爹：“他三魂七魄沒有少麽？”
“不知道啊。”施晉堯對秦文的了解其實也不是特別仔細，畢竟他仇敵挺多，“反正你爸爸我以前揍他的時候沒揍過他腦子。”
“至于你說的那個皮肉骨，我可能得見到了才知道是怎麽回事。”施晉堯只擔心這個，這也是唯一一個在他意料之外的東西，“按理說仙體就算沒有靈魄也不應該變成那種東西。”
“之後那東西有可能再找上你。”施晉堯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而後又道，“不然小秋你還是回家來住着吧。”
“不用，你現在也不是什麽鬼王了，真要有什麽大問題，我們全家在一起也就能死得整齊一點兒。”施晉堯強行幫施小秋續命之後實力大減，壽數也跟着縮減了，按照施晉堯的說法，等到施小秋母親年邁閉上眼的那一刻，施晉堯也會跟着消散。
施小秋跟施晉堯又聊了一會兒，之後又跟自己媽媽煲了半個小時的電話粥才将電話挂斷。
“怎麽樣？”郎道長就坐在她身邊，手裏頭還拿着那塊黑色的鬼玉。
“先把鬼玉的問題解決掉。”施小秋說到這裏，微微眯起眼睛，“那個皮肉骨回頭也得處理。”那東西攻擊她的意圖很明顯，想要她的命。命這東西是施小秋最寶貝的玩意兒了，別人觊觎不得。
“我剛檢查過了，這裏面都是失了本心的厲鬼，可殺。不過可能會廢一些時間。”郎道長把鬼玉還給了施小秋，“我們給你護法，估摸着會花一整月。”
“我知道了。”施小秋能夠透過漆黑的鬼玉看到其中掙紮嘶吼的厲鬼，她做這麽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讓自己能夠活下去。
不必再為明天而擔驚受怕，堂堂正正地活着。
“那咱們明天早上就開始吧。”曉塗拍了下巴掌，“今天晚上我們好好準備。過了這個月我們都可以輕松一陣了。”
施小秋将鬼玉收起，在起身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一陣男聲。
施小秋愣了一下：“秦文？”
“什麽？”另外三人疑惑的看向她。
“我聽到秦文的聲音了。”施小秋左右打量，什麽都沒看到。
剛才那聲音明顯是秦文的聲線，施小秋覺得自己不會記錯。
沒讓施小秋等太久，那聲音再次響起。
這次總算清晰了一些，他說：“你騙了我。”
施小秋意識到問題不太對，她首先看了眼自己的手機确定有信號之後打電話給了異管局的負責人，讓對方聯系秦文。
等電話那頭傳來秦文有些別扭的“你好”時，施小秋明白那聲音的主人不是秦文本人。
負責人就在秦文的身邊，在異管局負責的非人類還沒正式脫離異管局之前，他們接電話都是外放并且有負責人陪同的。
那位負責人也是非正常人類，而且能夠和秦文溝通：“麻煩您告訴他，他的皮肉骨現在可能在我家附近，有時間的話建議來收一收，我想他現在沒什麽正經工作，對吧？”
“你在告密。”那聲音又響了，這次這聲音房裏所有人都聽得到，包括電話那頭的秦文。
不等負責人翻譯，秦文就反應過來，急匆匆說了句什麽，随後施小秋就聽到了起身的聲音。
玻璃窗被敲響，那聲音似乎變得空靈了一些，他繼續重複：“你在告密。”
“這位先生，別跟我玩這一套。”房間內衆人警惕了起來，施小秋的聲音聽不出多少緊張，“我本身就算半個鬼，小時候經常吓人玩的。”
在面對了那麽多厲鬼之後，某些恐怖的畫面實在是很難再對她們造成什麽影響。
“你不是鬼。”那聲音又說。
施小秋沒有執着：“好好好，我不是，随你怎麽定義，你開心就好。”
“不。”那聲音反駁他，“你沒法被定義。”
“是啊是啊，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沒法被簡單地定義。”施小秋一邊說着，一邊往窗前走。
郎道長她們緊跟在施小秋身邊。
“人？你才不是人。你不是生命體，也不是死物，更不是某樣東西。”
“罵一個花季少女不是東西是非常不禮貌的。”施小秋一邊胡侃，一邊透過窗戶往下看。
有個人就站在窗外的巷子那裏，路燈的底下。
那條巷子恰好就是超市的後門，她們通常回家的地方。
那人看到施小秋之後沖着她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
他是秦文的皮肉骨，自然是和秦文長着同樣一張臉，不過看上去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相似的五官，秦文看着是兇悍，在這幅皮囊上面卻帶着幾分神性悲天憫人的味道，不過這也就是第一眼看上去會産生的錯覺，畢竟這幅皮肉骨上頭的邪性随着那一笑都快溢出來了。就像是沾染上了邪祟氣息的神像，怎麽看怎麽別扭。
“你是個黑戶。”他說，“偷/渡來此世的黑戶。”
施小秋沒對這句話做出什麽反應，畢竟剛才這大哥都鋪墊那麽一堆了：“您不也是麽？我猜猜，您身體裏是不是還有點別人的東西沒還，你能活着是因為秦文的靈竅少了一部分？”
那團皮肉骨沒有說話，只是沖着施小秋笑，笑得特別詭異。
“受祿沒法活下去的。”皮肉骨說，“我試過，會有東西來殺你。”
“想我們這種黑戶，哪怕只是想要活着，都不被允許。”皮肉骨說完這一句之後便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就這麽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