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畫紙上的一家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唯獨刺眼的“豬鼻子”塗鴉,粉飾了天真無邪的童年。翻到畫紙的背面,是一排俊秀的小字“我喜歡你,如果你看到這分信就聯系我。”,與幼稚的塗鴉形成鮮明的對比,寫字的主人一筆一劃都十分認真和小心翼翼。
宋毅傑再笨的腦子,這時候也明白過來了,這向日葵裏的女孩根本不是什麽大神的兒童女裝版本,那根本畫的就是洛雨啊。
某個暗戀洛雨的送畫的笨蛋,某個被暗戀的收到禮物的笨蛋。
兩個笨蛋啊……
等晚上大家都睡了後,宋毅傑蹑手蹑腳的把畫放回了洛雨的房間,心想:“這事說穿了反而沒什麽了,自然就行,看他們自己有沒有緣分了。”只是把電話號碼抄了下來,悄悄放在了洛雨的抽屜裏,寫上“有緣人”三個字,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當次月老,感覺頂呱呱啊。
第二天早上,宋毅傑睡的神清氣爽,昨天關于畫的回憶已經變的極淡,洛神英早上有一場電影發布會,很早就去公司了,那部電影是今年的賀歲片,忙完賀歲片的事情,工作就會有幾天假期了。
洛神英随手打開電視,沒想到電視新聞的娛樂新聞播的便是今早賀歲片的時候,宋毅傑心想這電視新聞速度可真快,想着想着,也就放下遙控板,目不轉睛的看着。
電視裏閃光燈不停的閃爍着,黑白西服的名人被衆多媒體環繞着,身着警服的保安正在現場維持秩序,不一會兒,所有拍攝電影的主演還是配角,都和導演一起坐在了新聞發布席上,現場頓時從一片喧嘩,變成熙熙攘攘的耳語。
随着麥克風試音的開始,所有記者都明白主角要講話了,便将鏡頭對準了導演。等助理将調試好的麥克風兩只放在臺面上,一只遞給導演的時候,現場頓時便安靜下來。
後面講了什麽宋毅傑不記得了,因為他睡着了。
白駒過隙,轉眼天氣更冷了,寒冬臘月,又是一個嶄新的一年。與元旦不同,這次真的是要過年了,超市裏人滿為患,舉家辦宴席邀請親朋好友,煙花爆竹弄的小區裏煙霧缭繞,連着寵物的叫聲,喧嘩連成了一片。宋毅傑拎了一些營養品,鼓起勇氣站在了自己小區的大門口,幾乎有小半年沒回來,家的模樣沒變,感覺卻奇妙地變了。
洛神英開車送他到小區門口,為了不引起轟動,洛神英并沒有下車,宋毅傑最後忘了一眼表現鎮定的大神,拎起大包小包,毅然決然轉頭邁出了勇敢地一步。
出乎意料的是,開門的居然是很少回來竄門的宋毅傑奶奶,奶奶眼神和記憶力一向不太好,還沒等宋毅傑自我介紹,就沖着門裏門外大聲喊道,“呦!是小傑回來了呀!”
然後一群人莫名其妙的圍攏了過來,有大姐、爸爸、媽媽和一些不怎麽認識的小孩。大家都驚訝的看着宋毅傑。爸爸最先鎮定下來,問道:“你是誰?是不是走錯了?”
宋毅傑正要回答,宋大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大叫一聲,然後說道:“他不是人!”
宋大姐遭到了衆人一記斜眼,只好閉嘴。
宋毅傑深吸了口氣,把準備好的說辭從腦子裏挖出來,鎮定道:“我是誰這個問題,要說的話恐怕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不如讓我先進去做會?然後慢慢說給你們聽?”
如此折騰了一個星期後,有怒火的也熄滅了,不明白地依舊覺得莫名其妙,人們依舊該幹什麽都幹什麽,宋毅傑明白,這都是表面現在而已,每個人心中波濤起伏的感情,太多也太複雜,神也看不透。
又是一個平凡的早晨,小龍依舊咯咯笑着,自娛自樂的看着動畫片,宋毅傑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
“喂?哪位?找誰?”
“是我。”低沉夢幻的聲音像水波一樣安寧,居然是睡神,難道他也知道現在是過年,來給我拜年嗎?我一定實在做夢吧。
我是在做夢吧,宋毅傑催眠着自己,突然想到。“額……有事嗎?爸!爸!”
“陰界的紅河泛濫了,孩子,我想你必須回來一趟了。”
“紅河?”
“紅河是地獄的母親河,雖然他養育了地獄的子民,但飽食濃濃的罪惡之氣,每幾千年變會泛濫一次,距離神魔大戰已經很久了,如果不是來到地獄邊界尋找安寧之處,我想我大概快要忘記了。還記得那片森林嗎?已經一半都被淹沒了,我的孩子,你有責任和我共同堅守故鄉。”
宋毅傑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然後又猛的睜開,道:“你一個人處理不了嗎?”
睡神似乎睡着了,好一會都沒有回應,過了好一會,才聽他認真說道,“沒有故鄉,我們也會同黑暗一起墜落,黑暗永恒,神卻不是永恒的。如果你還有要守護的人,我勸你暫時離開他。”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紅河泛濫了,故鄉淹沒了,我也就挂掉了?”
“是啊。還有……”
“?”
“你的用詞太粗魯了。”
這個你也要管啊,宋毅傑丢了個衛生球,繼續吐槽:“做神要不要這麽坑爹啊。”
随即想到什麽,又錘了下大腿。“可是我的靈魂還不完整,我能做些什麽?”
“不用擔心,我已經幫你找到了剩下的部分。”
“?”宋毅傑一時不能分辨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好的是,大神有救了,壞的是,難道自己要去拯救地獄?聽過拯救地球、拯救世界、拯救全人類,就是沒聽過要拯救地獄的啊。
“等你醒了,就會發現自己——真正的重生成了床神。”
“可是我還要分大神一半的魂魄!”宋毅傑皺起了眉頭。
又是一段時間的靜默,“你知道共享靈魂所要遵守的誓言嗎?”
“是什麽?”
“同生共死,如果你死了,和你共享靈魂的人同樣會死。”
和你共享靈魂的人同樣會死,和你共享靈魂的人同樣會死,和你共享靈魂的人同樣會死……所以拯救了地獄就等于拯救了自己,拯救了自己就等于拯救了大神,這個等式實在是太簡單了。
想着想着,突然覺得身體非常的疲憊,宋毅傑明白過來,自己真的正在重生了。
不知道自己在荒蕪之地沉睡了多久,當雙眸緩緩睜開,呼以只是覺得有點累,累到還想再繼續睡下去。
朦胧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但不用視覺去探索,呼以也知道此刻身在何處,他看到不遠處的躺椅上坐着一個男子,黑色的短發,高高的額頭,白色的襯衫被壓的略微褶皺,但看起來依舊很精神,月光打在半透的窗簾上,黑暗中只聽到對方傳來的呼吸聲,暖暖地,有規律地,讓人安心的。
只是令人遺憾的是,這個漂亮的人來居然只有一半靈魂,并且已經陷入了低度昏迷。
呼以不自覺地向那個睡着的人類伸出手,但并不清楚自己要做什麽,于是又失望的收了回來。身下的床軟軟的,喚醒了一段幾乎沉沒的回憶。
啊,是啊,自己到人間了呢,然後找回了自己丢失的魂魄。可是神的生命太過漫長,幽久的歲月,記憶都顯得不堪一擊,在人間短短的幾個月,仿佛是時間長河裏小小的一粒微塵,丢回去也濺不起任何波瀾。
就像現在,呼以記不得男人的名字一樣,或者說,他連自己曾經叫過些什麽,都覺得恍惚。如果說自己全不記得,倒可以一走了之,但偏偏兩人之間,有一個牽絆。
一個自己,與人類産生的意外後代——人形古火龍。隔着薄薄的牆壁就感覺到它的波動,因為靠的很近。
夢境往往無所不再,因為不只是做可以做夢,還有幻覺。睡神從黑暗中踏着柔暖的青草走來,他換了一身黑色的長袍,表情看起來依舊淡淡的,眯着眼睛,戴着沒有睡醒的迷茫的笑容。
“感覺怎麽樣。”
呼以并不喜歡睡神,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淡淡說到:“很好。”
睡神不介意的坐到呼以身邊,看他的視線沒有離開不遠處的洛神英,微微搖了搖頭。“你決定帶他回地獄嗎?”
兒子所想似乎都寫在臉色,睡神看了他一眼,便轉過了頭。“活人是去不了地獄的,我說過,你們必須暫時分開。”
“地獄法則早就是過去時了,沒有渡河的擺渡者,沒有看守大門的魔獸,沒有死神,一堆雪白的屍骨,一群重疊游移的幽靈,除了紅河,還有什麽能讓我感到敬畏的。”
睡神沒有動,但濃濃的嘆息聲卻似乎壓在了呼以靈魂的最深處,睡神不得不面對現實,“的确。除了紅河,沒有讓神感到敬畏的東西了,連天神都早已不複存在的世界,秩序早就随波逐流。”
沉默并沒有持續太久,一股明顯藏匿的呼吸引起了睡神一段有些糟糕的記憶,丢下一句不喜歡小鬼之後,就消失了。
陌生人消失了,小龍才從角落裏跑出來,一把抱住了呼以的大腿,一種很熟悉的打招呼的方式。
呼以沒有理他,只是繼續看着洛神英黑色的短發,皺着眉頭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