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見到林季延的當晚,許願毫不意外地失了眠。

她其實早就做好會遇上的心理準備,但萬萬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早,且剛好在她狼狽不堪時撞上。

只一眼她就确定,他比三年前更加風度翩翩,單單那張臉,就能讓女人趨之若鹜。

而她卻被莫名的恐懼深深支配,不安到半夜。

林季延,她曾經名義上的“哥哥”,臉或許是他身上最不值一提的優點。

一個男人,心思細密,心如海底針,某種程度上,對于他身邊的人來說,是種災難。

許願很清楚,她就是受害者。

當歸……

一想到這兩個字,她的思緒就瀕臨崩潰。

淩晨2點,睡意全無,她抱着被子坐起來,呆呆地将手放在心口處。

三年後再見他,心還是顫得厲害。

噗通,噗通。

這裏,曾是他滾燙的掌心最愛放的位置。

心髒與心髒靠得那麽近,他明明輕易感知到她的害怕,卻笑着明知故問:“在怕什麽?”

剛剛手段強硬地讓她從女孩變成女人,結束一切占有後,他卻那麽輕飄飄地問她,在怕什麽。

怕你啊。

心裏在無聲吶喊,可被那樣一雙能夠輕易洞悉她的銳眼盯着,她流下懦弱的眼淚,只能屈服。

“被他們知道了怎麽辦?”她掙不開他的懷抱,只能伏在他滾燙的胸口嗚嗚地哭。

而他在她頭頂不在意地輕笑。

他們都心知肚明她口中的“他們”是誰。

“知道了不是最好?”他口氣輕松,寥寥幾個字定下她的一生,“我們馬上結婚。”

“我的願願,我們再做一個戶口本的人,好不好?”

記憶深處的那些甜言蜜語,像樹藤爬滿心頭,遮蓋天光,黑夜将至,她抱緊被子不松手。

突然想到一件事,她連滾帶爬從床上起來,去客廳裏找手機。

她翻出齊曉暮轉發給她那條推送信息,飛快往下,劃到了最後。

TOP 1 林姓律師

耶魯大學法學院高材生,英格律師事務所創始合夥人,有另一個更出名的身份,通信大公司海順控股董事長的大公子,海順大股東。

“啪”。

許願手裏的手機滑落,掉在了地板上。

所以,他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就在昇達……

有個人曾經對許願說過:不要想着去躲一個人,越是想躲,最後越是躲不掉。

墨菲定律決定了這一切。

許願現在知道,他又來了,在用他的方式告訴她,不要輕視墨菲定律。

遇到他後,沒過幾天,她又遇舊人。

她在昇達配套的銀河裏綜合體地下一層吃面,她對面的空位坐下一個人。

高茗端着盤子不請自來地坐下,氣質頗為冷豔,甚至都沒有問她有沒有同伴。

幾年不見的臉冷不丁出現在眼前,許願免不了錯愕了好幾秒。

“怎麽?認不出我了?”高茗掰着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失态,并不像是要來一場老同學之間的親熱寒暄。

“有一點。”許願繼續慢吞吞吃面。

高茗驚訝于許願畢業多年還是那麽素面朝天,最不爽的是,她依然清純得像還沒畢業的大學生,同是在社會這個大染缸泡了幾年,她高茗練成了都市裏長袖善舞的白骨精,許願卻還是纖塵不染的少女模樣。

心裏被嫉妒填滿的同時,又充滿不屑。

“你混得不太好嗎?”她直白又高高在上,不在乎這問題是不是不夠尊重人,“就不能買個像樣的包?”

許願順着她挑剔的視線,扭過臉瞥了眼陪着自己風裏來雨裏去的黑色背包,舊是舊了點,但夠結實,還能再用好幾年。

她不太在意地笑了笑:“這包很實用的,能裝很多東西。”

高茗的手邊放着她新購入的香奈兒鏈條單肩包,似乎在有意無意地嘲笑許願的窮酸和粗糙,這也應證了高考填志願時高茗的勸誡。

那時她們還是好朋友,同樣成績名列前茅,最終高茗填了A大法律系,許願卻執意報考外地大學的新聞系,當時才二十出頭的高茗老氣橫秋地勸她三思:“你再想想吧,做記者能讓你爬上社會頂層嗎?做記者很辛苦的,風裏來雨裏去,做個朝九晚五的白領不好嗎?”

那時候高茗仍然心懷赤誠,只是在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兩人漸行漸遠。

明明知道晟達隔壁便是電視臺大樓,她卻用調侃的語氣問:“畢業那麽多年了,升遷了嗎?不會還窩在電視臺做個小記者吧?”

問題很刺耳,略帶侮辱,但許願還是好脾氣地“嗯”了聲,反問她:“你呢?”

“我做律師好幾年了。”介紹自己的職業時,高芷然顯然是自信且驕傲的。

許願動了動唇,最終藏起百轉千回的心思,點點頭後,便繼續專心吃面。

她沒有要和對面的人攀談敘舊的意思。

畢竟兩人已經絕交,她的聯系方式也被拉黑,不想與她繼續做朋友的顯然是對方。

桌上的手機響了,是高茗的,她迅速抓起來,剛才還輕狂的語氣變了味道,不管是臉色還是語氣,都帶上了一點很容易察覺的柔軟。

“喂,老板。”

喊“老板”時,她掀起眼皮瞥許願,目光警惕,不過她顯然多慮了,對面的許願垂眸安靜吃面,并沒有對她有過多關注。

“那個案子的卷宗我放你辦公桌左手邊了。”

“沒找到嗎?稍等,我馬上回來,對了,要給你帶晚飯嗎?”

“不麻煩,本來我就要給Martin他們帶,不過舉手之勞。”

她電話裏的上司不知道說了什麽,她明明沒吃幾口,卻對那邊撒謊說已經吃完,爾後就匆忙站了起來。

“上次的壽司可以嗎?”

得到了電話那頭的答案後,她便微笑着挂了電話。

許願終于擡眸。

“那我先走了。”高茗站在她身邊,言行裏傳達出的疏離甚至不需要太多語言表達,“以後能不見還是不見吧,你說呢?”

許願沒什麽表情,“是,大家都很忙。”

高茗譏諷地微扯嘴角,走了。

晟達27樓。

高茗“篤篤”敲了兩下,聽到裏面傳來男人一聲沉穩的“進來”,這才進入。

“老板,這家的壽司很不錯,我還打包了一份海鮮烏冬面。”

正站在落地窗邊俯瞰城市夜景的男人聽聞後轉過身。

林季延正處于男人最黃金的年齡,身形修長挺拔,成熟又有風度,平時高挺的鼻梁上會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柔和了長年累月與人打交道積累起來的淩厲眉眼,顯出儒雅書生氣,讓人好感倍增。

但現在,或許是一天工作用眼疲勞,他把眼鏡摘了下來,又是另一種讓人怦怦心跳的男人魅力。

“有勞了,放桌上吧。”

高茗将打包來的食物放在他桌上,心卻沉到海底。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

剛才進門,他的目光似乎是鎖定在晟達隔壁的電視臺大樓?

“主任走了沒有?”

林季延八成也餓了,走到桌邊,順手拿起一個壽司,視線卻是落在桌上剛被高茗找出來的卷宗,随後擡起臉來。

有的男人,哪怕最微不足道的一舉一動,卻是別人眼裏上佳的風景,高茗盯着他揣摩他,恰被他捉個正着,面上亂了一瞬,很快恢複鎮定。

“主任還在。”她整理好呼吸,對答如流,“和劉律師在商量去哪裏開慶功會。”

托媒體的宣傳,英格靠着不俗的口碑和火箭蹿升的業務量,跻身A市律所TOP5,把過去的競争對手富華踩在了腳底,所裏上上下下為之興奮,這不律所剛搬家,哪哪都是新氣象,陳主任便躍躍欲試,想要撒錢了。

高茗腦子裏都是他望着電視臺大樓的幽深目光,難得有了試探的念頭,于是大着膽子出口:“主任說昇達風水好,這回要大辦,同事們都挺喜歡現在的辦公環境,這都是托老板你的福。”

茶水間有人在傳,當初律所遷新址有兩個選擇,董事會為此專門開會讨論了半天,最後選擇昇達,背後有林季延在推動。

昇達的軟硬件固然優越,可那是他執意選擇這裏的唯一理由嗎?

她表面感謝,實則試探,心裏又不免忐忑,他會給她什麽樣的回應呢?

林季延沒什麽反應,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

“主任最看重團隊凝聚力。”他神态散漫,言語卻犀利,“你這話是不是不太合适?”

對于她的試探,他不接茬,反而指出她言語中的不妥。

英格內部,始終主任才是老大。

她面上無光,“抱歉,是我失言了。”

“以後在庭上,開口前先在腦子裏過一遍,法官不會給你二次道歉的機會。”

林季延聲調不高,出口的話卻極有分量,寥寥幾字,就能給人帶來無形的壓力,

高茗最怕被他看輕,眉目低垂,後悔剛才一時的沖動。

“沒什麽事就下班吧。”

高茗悻悻離開,面上全是沮喪。

“高茗。”林季延又喊住她。

她提着心扭過臉,撞上他那雙能輕易洞察人心的雙眼,以為自己深藏多年的愛慕被發現,甚至,剛才在樓下偶遇許願,也被他詭異地窺知。

“老板,還有事嗎?”

“去年你的業務量在Martin之上。”

懶散看着卷宗的林季延,哪怕語調散漫,也不敢讓人小觑,“律所的生存哲學裏,強者不需要給人跑腿。”

高茗臉一熱,喏喏地應了句“明白”,倉皇出去了。

當辦公室重歸安靜,林季延放下了卷宗,透過明亮的落地窗,凝視黑色夜幕裏那幢不算起眼的高樓。

以現在人的審美評判,這幢大樓的外觀确實已過時,甚至不值一看。

可是,每晚,他都要在這裏看會兒風景。

他擡手,撕去了桌上的一頁日歷,這是他每日必做的事。

仿佛是一種隐秘的儀式。

已經過去三年零57天。

他站起來,手插褲兜踱步到窗前,朝着那個方向,唇角勾了勾。

作者有話說:

老規矩,繼續送紅包啊,24小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