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末, 許願照常醫院和家兩點一線,她爸已經在病床上躺了整整十餘年,十年仿佛彈指一揮間, 但時間的痕跡實實在在的在她爸臉上體現,她痛心又無力地看着那些肌肉蛋白在他爸臉上一點點流失, 那張原本硬朗的臉從飽滿到深深凹陷,也不過用了區區十年光陰。
可她除了習慣麻木,無能為力。
周日下午,許願買了點水果禮品, 就像一個許久不曾光臨的客人, 端着一副假笑, 按響了她媽家的門鈴。
她已經好長一段日子沒有登門,她媽姜思韻前幾天給她打電話, 要她周末過來吃飯, 免得才一歲多的妹妹不認識她。
第二任繼父武強來開的門。
武強也從商,有一家不大也不小的公司,過去曾是海順科技底下諸多供應鏈公司之一,所以當年別人聽說,海順前老板娘三婚嫁了武強,錯愕的人不在少數。
都靠着海順吃飯, 沒人有能耐把老板娘給撬了, 一表人才的武強倒是做到了,奇怪的是, 哪怕他和海順的林培德撕破了臉,他和他的公司活得還是挺好。
也是因為武強夠有本事, 才能提供姜思韻如今富足且體面的生活。
“武叔叔好。”許願客客氣氣打招呼, 把真實的內心情緒掩飾地很好。
“你媽天天念着你。”武強情商高會做人, 不管為人如何,表面功夫一定做足十分,讓人找不到纰漏,“快進來,你媽媽在廚房,今天全是你愛吃的菜。”
許願微笑道謝,轉去廚房,一眼便看到了她媽苗條輕盈的背影。
心裏五味雜陳。
不是為她自己曾經被作為這個女人離婚的籌碼而委屈,而是為她躺在病床上多年、如今瘦得形銷骨立的爸爸。
昨天問了看護李叔,說她媽這星期還是沒有出現。
她以前還會假模假樣,一個月去看望一次,現在組建了新家庭,又生了小女兒,幾個月都想不出來自己還有個植物人前夫。
許願很清楚她媽已經沒有義務去探望她爸了。
但作為兩人共同的女兒,對這樣的情形,她沒辦法無動于衷。
即便她爸淪為植物人,她還是堅信,他殘存的意識是想要聽到她們的聲音的,何況主治醫生也說過,雖然幾率很小,但她爸不是沒有被喚醒的可能。
許願自問有私心。
她還是希望她爸有朝一日能醒過來。
“你是什麽大人物嗎?我見你一面怎麽這麽難?”
姜思韻見到大女兒,自然是歡喜的,即便保養得體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她也如同這天下所有唠叨的老母親一樣,一見面就是數落。
許願學不來別人家女兒軟語撒嬌的模樣,斂着眉,很平靜:“我周日都在我爸那,你想見我不難。”
這話一出,廚房就冷場,只有高壓鍋呲呲呲的出氣聲,聽得人耳根煩躁。
姜思韻本來舒展的笑臉一下子就消失了,她這些年的凍齡全靠大把錢砸在醫美上,現在情緒不佳,人工痕跡濃重的臉就有點僵:“你今天是特地來教訓我的?”
她是急脾氣,聯想到許願長時間的拒不登門,一甩手裏的鍋鏟,窩在心裏的火氣撒了出來:“把你養大了,就這麽回報我的?你爸就是沒出事之前,也沒為這個家出過什麽力,現在你大了,不謝謝我一手拉扯你培養你長大,反倒為他打抱不平了?”
許願結結實實地承受怒火,她知道她媽只差罵她“白眼狼”了。
不過她不那麽在乎。
這天底下的母女之情也不都是深厚,也有少數像她和她媽這樣的,血濃于水的親情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消磨掉,日常就是冷淡疏離地處着,她媽有自己的人生要過,她這個做女兒的,也盡量獨立自理,很少想要去麻煩她。
她神色不變,息事寧人地說:“我沒別的意思,你讓我來吃飯,我就來了。”
姜思韻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被這個女兒噎得半死。
她心裏明鏡似的,知道剛才自己反應過度了。
“茄子要焦了。”許願提醒了一聲,算是給她媽一個臺階。
姜思韻臉色還是沒有好看到哪去:“還不拿碗來。”
許願站在光潔明亮的大廚房中間,神色茫然,伸不開手腳:“你家碗放哪兒?”
——你家。
姜思韻被刺痛,幾分傷心幾分惱怒地攆人:“這裏用不着你,你出去。”
武強兩個女兒今天也在家,前些年看不慣後媽姜思韻的貴婦做派,兩個成年的女孩兒跟她不對付,現在相處幾年,姜思韻估計沒少給這兩個繼女好處,關系融洽不少,大女兒武子昕一口一個“姜姨”,武子晴問她借車開幾天,說自己這輛送去保養了。
飯桌上,反倒是親生女兒許願跟她不熟絡,安靜捧着飯碗,沒什麽話,也沒有對親媽提出任何要求。
陌生的俨如這個家唯一的外人。
姜思韻面上帶着沒有無懈可擊的笑意,垂眼,斂去眼裏無限的落寞。
飯後,許願想告辭走人了,姜思韻一看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猜到了,把一歲多的小女兒往她手裏一塞,“帶會兒你妹妹,讓她認認你的臉。”
許願觑着她媽冷凝的臉,話到嘴邊的“我走了”又咽回去,坐下來逗她妹妹武子晗,
一個人在她對面亭亭坐下,眼神探究,似乎想要看穿她。
是武子昕。
“那晚你怎麽走得那麽早?覺得沒意思嗎?”
她面上挂着清淺笑意,也是随意平和的聊天語氣,但許願跟她打過幾年交道,這位姐姐跟武強有幾分像,人前一套人後又是另一套,需要提防。
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我第一次參加這種派對,還挺新鮮的。”又解釋,“我室友打電話說不舒服,她是外地的,在這裏也沒有親人,我就回去看看她了。”
這理由聽上去牽強,武子昕也不好再質疑什麽,把許願手裏的武子晗抱過去逗弄了一會兒,冷不丁擡起臉:“林季延走得也挺早。”
這輕飄飄的語氣,聽得許願心中一凜。
偏偏她還不能沉默,因為武子昕分明在看着她,等着她給出更合情合理的解釋。
帶着他來,又早早把他帶走了,是這麽在心底裏怪她的嗎?
許願實在不耐煩應付武家人,一個賽一個的拿腔拿調,但她媽在武家生活,她也只好忍氣吞聲。
“我哥也早走了嗎?”她裝作不知。
武子昕将妹妹交給保姆,遺憾道:“他大概對我們時尚圈不感冒,我和他沒什麽共同話題。”
許願不出聲,不發表意見。
“他和你呢?話多嗎?”武子昕還不放棄試探。
許願搖頭,“我和他也沒什麽話說。”
“你們感情怎麽樣?”
“一般吧。”許願神情很淡,“畢竟在一起生活好幾年。”
“我看不像,他對你這個妹妹很關照。”武子昕一臉精明地打量她,“許願,林季延還挺維護你的,他該不會對我有什麽成見吧?”
許願聽得想笑。
林季延對她武子昕有沒有成見,這還用問嗎?她是武強的女兒,武強又是什麽人?林培德的二婚老婆離完婚,轉頭就嫁了武強,林培德成了衆人笑柄,連帶着林季延,也要時常因為老子的醜事,被人背後議論一通。
他能捏着鼻子在武子昕的派對上露個面,以許願對他的了解,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了。
武子昕卻異想天開,想要和他有進一步的交往。
好在武子昕回過神,也意識到問出這個問題有點沒臉,自找臺階地笑笑:“你瞧我,總是怕自己做的不好、不小心怠慢了他,其實我姓武,就是做得再好又有什麽用呢。”
許願不言語,當然聽出了缭繞在她語氣裏的淡淡惆悵。
畢竟,那可是人人眼裏清貴不可高攀的林季延啊。
“你跟林季延還有聯系?”
武子昕回樓上了,姜思韻在她的位置上坐下來,神色複雜地盯着許願。
許願不由多看了她媽兩眼。
“武子昕想要我牽個線,我只好牽了。”她的語氣比起剛才的謹小慎微,冷淡生硬許多,“你勸勸武子昕,還是不要對他生出其他想法,最後成不了,還要來怪我不盡力。”
大概見多了這個女兒溫順的一面,姜思韻陡然發現她原來也可以說話那麽犀利,不由吃驚。
她心亂如麻地點頭:“我找機會跟她提一提。”
究竟她媽會不會提,許願并不關心,武子昕和她只是熟悉的陌生人,若她真的要去林季延那裏撞得頭破血流,她勸阻過,已經盡力。
她更關心自己的事。
“我最近工作調動了。”又頓了頓,“大家都在傳,我有個好媽媽。”
姜思韻板起臉:“不要聽同事胡說八道。”
正常人的反應,若沒有暗中插手,一定會細問,調到什麽崗位,同事們為什麽會有此反應?
姜思韻卻好像預知了流言,開口便是“不要聽人胡說八道。”
可是捂住耳朵不去聽,流言就會自動散去嗎?
不會的,只要她在臺裏一天,這些流言就會像标簽一樣,一直貼在她身上。
沒有知道她為了采訪在日頭下暴曬幾小時,累到低血糖反複發作,她的所有努力被模糊,大家對她印象最深的是,她有個好媽媽。
胸口間的濁氣翻騰,到後來,硬是牽動嘴角:“好啊,我不聽就是了。”
她有個好媽媽,她自然也是一個好女兒,不會鬧事,更不會吵架,令她被丈夫繼女看輕。
母女倆氣氛怪異,明明是世間最親密天然的關系,卻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幾秒後,還是許願先妥協,很乖地喊了聲“媽”。
姜思韻高興起來:“怎麽?”
許願看着她:“剛才看到武叔叔,突然想起來,你跟他怎麽認識的?”
“問這些老黃歷做什麽。”姜思韻了解這個悶葫蘆女兒,直覺有陷阱,不肯說實話,“年紀一大把了,誰還記得那些事。”
許願說對,垂眸:“過好現在的日子就行。”
這話姜思韻不愛聽,聽着心酸,她想坐到女兒身邊去,摸摸她的手,掂量上面有幾兩肉,卻做不到。
“你……”她又看向許願,“之前不是說談了一個男朋友嗎?什麽時候帶回來給媽媽看看?”
許願很清楚她媽這麽迂回問話,心裏在想什麽。
無非更想知道她和林季延有沒有藕斷絲連,只不過她心裏有鬼,用了更委婉的問法。
“他這段時間工作忙,老出差。”她說謊不眨眼,“等過段時間吧。”
聽說她還談着,姜思韻心裏頓時踏實不少,她跟林季延打了好些年交道,心裏頗悚他,不願意女兒和他攪合在一起。
當年她還是個小秘書,和林培德打的火熱,下班一前一後回他別墅幽會,恰逢林季延和同學打球回來,聽到房裏不小動靜,一般大男孩早就面紅耳赤地逃走,他不會,手裏的籃球反手兇狠砸在門上,把門砸得啪啪作響,好像地震了一樣。
一下不夠又來一下,門震天撼地的響,是真的用了最狠的勁砸,她在床上捂耳尖叫,可還是能聽到門外年輕男孩肆意狂妄的笑聲,對着朋友說“幫他們助助興”。
林培德的金槍都扛不住兒子這麽個"助興",兩人那回都有了陰影,寧可去酒店也不再去那幢別墅快活。
至于她,還沒有見過林季延,就已經對這個二十歲還不到的年輕人産生了天然的恐懼。
新一周搬磚的生活繼續,周一下午,許願被總編叫到了辦公室。
“小許,臺裏聘法律顧問,英格已經确定中标了,明天有個簽約儀式,你去接待一下對方代表律師,做個簡短的采訪。”
許願委婉推辭:“領導,我調到娛樂口了,做了公檢法口同事的工作,是不是不太好?”
“問題不大。”總編笑呵呵的,看來早有準備,“你在公檢法口鍛煉過,最主要的是,跟英格打過交道,上次的采訪反響就很不錯,英格那位林律師都因為長相出了圈,觀衆嘛,都愛看俊男美女,還是你去最合适。”
這話過于直白,有時會傷了許願的心,仿佛一張臉就是她的全部,其他努力都可以被抹掉。
但是在以“收視率為天”的電視臺,這又确實是稀疏平常的事,誰出圈誰就有最多的上鏡鏡頭,這好像是合乎情理的邏輯。
臺裏對這次簽訂儀式很正式,許願和搭檔小李到場不久,幾位負責領導都先後到了。
英格這邊,三位初始合夥人到了兩位,主任陳清正四十左右,為人精幹,和大領導談笑風生幾分鐘後,拍着林季延肩膀向大領導介紹得力幹将。
這種場面,林季延怕是應付過幾百次上千次,一看就是游刃有餘,擅長憑借自身的談吐和業務能力,給對方留下不錯印象。
他在跟領導閑聊的間隙,偏過臉,如刺目光直直朝她紮來,隔空一秒,确認她今天也在場後,又狀似不經意地回頭繼續參與話題。
許願早就料到今天會和他碰上,視線沒有在他臉上過多停留,低頭浏覽今天的簽訂流程,等再擡起臉來,就和高茗的眼睛猝然撞上。
高茗是和林季延一起來的,年輕,又人靓條順,款式簡潔的西裝搭配修身A字裙,在顏值水平高于平均線的電視臺,她也沒輸。
算得上美麗與智慧并存。
到底是老同學,出于禮貌,許願隔空和她點頭打了個招呼,高茗腦袋虛點一下,算是回應,只是表情透着冷淡。
許願并不在意。
采訪環節要到最後,攝像小張反而要比她更忙碌,許願站在角落,神情木然,直到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肘。
扭頭,是齊曉暮。
“你怎麽來了?”
“我來圍觀傳說中的律師圈的頂流男神。”齊曉暮脖子伸得老長,一眼就捕捉到前方林季延的側臉,雙眼驟亮,眼睛都直了。
見到林季延真人,齊曉暮飚了個髒字:“這臉,這身材,這禁欲的氣質,我想上。”
許願:“矜持點,領導們在邊上呢。”
“為什麽是在單位啊?”齊曉暮只能遠遠眼饞,嘴裏閑不住,“恨不能跟男神相逢在酒吧。”
許願眸光暗沉,不打算接腔。
但有錢有顏的男人在眼前光芒萬丈地戳着,齊曉暮什麽矜持都抛在腦後根,心思活得很,撺掇着要找林季延合影。
許願試圖拉住這匹脫缰野馬:“你腦子清醒點,大領導們全在呢,你上去找人合影,小心領導以後記着你。”
這話管用,齊曉暮縮了縮,沒有不管不顧不分場合沖上去。
兩邊高層互相認識遞上名片才是重頭戲,簽約儀式反而只是走過場,許願冷眼旁觀,齊曉暮下午不忙,有心要堵林季延合影,其實想借機加他微信。
她激動問許願:“願姐,你上回采訪他,加了微信沒有?”
許願看着手裏的資料:“沒有。”
“姐,你知不知道你錯過什麽啊?”
“人咱們雖然高攀不上,但是微信裏加個律師沒壞處的,沒準哪天維權能用上呢?這位林律師還不是一般律師,美國最頂尖法學院畢業的,中美都能執業,他——”
“打住!”許願受不了耳邊有道聲音一直在叭叭叭,“你也不想想,以後你要真到只能找他的地步,那就說明你攤上大事了,你再想想,你的存款,夠付他的律師費嗎?”
齊曉暮想想也有道理,暫時消停了。
然後她又碰了碰許願,跟她交頭接耳。
“哎,那女的誰啊?跟在林律師後頭那個,夫唱婦随似的。”
“夫唱婦随”這四個字挺有意思,因為許願曾經在很多年前聽過。
言猶在耳。
“我想好了,我要學法律,拼命優秀!畢業以後進律所做你哥的助理,每天夫唱婦随!”
當時她以為18歲女孩的玩笑話,沒想到高茗多年來有條不紊認真在執行,到了今天,真的如她所說,做到了“夫唱婦随”。
她晃神片刻。
結果齊曉暮亢奮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結束了結束了!大領導走了,願姐我們沖。”
許願迅速調整好表情。
該到她采訪了。
或許是林季延刻意避鋒芒,許願剛湊到他身邊,高茗便公事公辦地用手隔開他和許願的距離:“抱歉,林律師不接受采訪。”
她笑容淡淡指着那廂正要離開的陳清正:“我們主任在那裏。”
被拒絕在許願意料之中,畢竟英格的老大是主任陳清正。
她的視線不期然和林季延撞上,今天不同以往,他boss氣場格外強,冷冷掠過來的一眼,很有上位者俾睨弱小者時的淩厲氣勢。
許願當然清楚為什麽。
上次派對之夜,兩人鬧得難看,他最後示好,要帶她去夜市吃小龍蝦,也被她不留情面地拒絕。
她輕輕道了聲“打擾了”,幹脆利落步向陳清正。
自然不知道,背後一道沉斂目光,在她倔強背影上停留了片刻。
他突然問身邊的高茗:“你們現在關系怎麽樣?”
高茗措手不及:“比較一般。”
見林季延不動聲色看着她,她壓抑住心慌,含蓄道:“好幾年沒怎麽好好聯系了,可能是許願現在太忙。”
言外之意,主動疏遠的是許願。
但其實不是這樣的,主動拉黑,刻意疏遠的,一直是她高茗。
她察言觀色,自以為逮着機會,面上有委屈:“其實讀書那會兒我就知道,她這人——不怎麽念舊,習慣了就好。”
這話聽上去軟綿綿的,但細細回味,又過于誅心。
“是嗎?”林季延瞟她一眼,“女孩子的友情,這麽脆弱的嗎?”
這問話帶了反諷的味道,又是從他出口吐出,聽得高茗莫名心虛,用了好大一番氣力,才不至于讓自己的表情太過于僵硬。
這廂,快人快語的陳清正接受完許願的采訪,正要走,突然又停下,定睛看了她好一會兒。
“原來就是你。”他像發現新大陸,口氣驚訝,“我們所的林季延可是你的忠實觀衆,你的每次采訪他都會剪輯保存,有好幾回了,晚上我進他辦公室,看的都是你的采訪節目。”
“也不奇怪。”許願不想對方誤會,勉強笑笑,“您可能不知道,我是他妹妹。”
“是嗎?”陳清正果然不知情,“沒聽他說起過,這小子藏得夠深,有個這麽優秀的記者妹妹,連我也瞞。”
“怪不得了,當初律所選址,他非晟達不選。”他公務繁忙,要趕去下一個行程,說笑着撂下這句話就匆忙走了。
許願怔忪,心裏五味雜陳。
“願,願姐——”齊曉暮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出來,自己還一副見了鬼的表情,舌頭都打結,“你,啥?你是林律師妹妹?”
想來剛才許願和陳清正的對話,被她這順風耳給聽到了。
“不是故意要瞞你。”許願頗有點頭疼,“說來話長,我們兄妹關系也沒有那麽好。”
“好不好的,幫我搞張合影總沒問題吧?”齊曉暮擅長投機,拉着她就往林季延的方向走,“願姐,你一定要幫幫我,他身邊那個女人搞得我要搶她男人一樣,我剛才提合影,她給拒絕了,哇,好大的氣勢,她算老幾?”
被氣咻咻的齊曉暮拉到林季延跟前,對上他問詢的眼,許願無奈之下,只好用硬梆梆的語氣說:“哥,這是我同事,想跟你合張影。”
“還有加個微信!”齊曉暮夾縫插針地補充,要求是對許願說的,眼睛卻是直勾勾對着高茗,很有反将一軍的味道。
“嗯。”許願只好做傳聲筒,“再加個微信。”
不管高茗臉色多僵硬,齊曉暮想要的合影和微信,最後都心滿意足拿到,她不忘報一箭之仇,沖着高茗小聲嚷:“聽見沒有,你老板說可以,他可是我好朋友的哥哥哎!”
在場所有人都表情微妙,林季延卻是最自然的,言談裏都是對妹妹的關切。
“今天難得有機會到你的地盤。”當着高茗和齊曉暮的面,他自自然然攬着許願細瘦的肩膀,“是不是該送送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肩上的手臂溫熱灼燙,沉甸甸壓在心頭,許願努力忽視這肌膚之間的慰貼,演好妹妹的角色。
“本來就想送你的。”
“在幾樓上班?”
“七樓,記者部在那裏。”
“今天沒同意你采訪,有沒有生氣?”
許願面無表情,眨眼:“沒有。”
林季延把她的微表情看在眼底,唇角勾着:“那就是有。”
“沒有,不騙你。”
“沒騙我就好。”
只是普普通通的對話,可是聽在已知曉他們真正關系的齊曉暮耳裏,只覺得耳根發癢,羨慕他們兄妹感情好。
至于高茗,強忍酸楚地站在林季延身後,望了一眼他成熟男人的背影,神情黯然。
周邊那麽多雙耳朵正豎着聽,許願同樣煎熬。
等了一會兒電梯,電梯門開了,裏面烏壓壓站了七八個人,林季延風度翩翩側了側身,讓高茗和齊曉暮先進去。
高茗沉默到現在,早已不甘心做邊緣人,在進電梯前,露出無懈可擊的熱情微笑:“許願,我們有空約啊,好久沒聚了。”
當着人面沒法拒絕,許願淡聲應了“好”。
電梯門滿載着人,再度合上。
只剩他們倆。
剛才兄妹和睦的場景猶如一個泡泡,被戳破後,只剩破碎疏離。
許願面色驟冷,再不複剛才的乖巧溫馴:“自己愛演戲,還非要拉着人一起,有意思嗎?”
她判若兩人,林季延卻還是翩翩公子風範,唇角的溫潤微笑不褪,這是他多年來的職業習慣,因此很少有人将他和“危險”二字扯上關系。
“只要和你有關,都是有意思的,值得我付出十二分的熱情。”
他閑閑看着電梯門上她冷若冰霜的臉,緩步走到她身後,再擡起臉時,鏡子裏映出兩人暧昧緊貼的身影。
炙熱呼吸噴薄在她淺粉的耳垂,他沉着嗓子開腔:“要不要謝謝我?”
他靠得太近,且輕而易舉捏住她的七寸,空氣凝固,窒息感強烈。
“謝你什麽?”她佯裝鎮定,只是聲線已經不穩。
“自然是謝我——”他故意頓了頓,“把你教成了壞女孩。”
許願臉上的面具即将破碎,已經顯出幾分不耐煩。
“不是嗎?”林季延直直盯着鏡子裏氣息不穩的她,惡劣笑意加深,“壞女孩才會人前扮妹妹,人後把哥哥當男人。”
許願臉紅滴血,想張口反駁,卻聽他在耳邊輕“噓”:“別說話,有人來了。”
“你猜。”他故意将貪婪目光投在她細膩修長的脖頸上,“會不會是認識的同事?”
到底是識時務,許願選擇息事寧人。
她望着電梯上不斷跳動的數字,越來越近了,電梯很快就會打開,将她拉離這每個毛孔都感到不适的境地。
“你說巧不巧。”林季延跟她一起看着勻速跳動的數字,在電梯門即将打開之前俯首到她耳邊:“你哥我,也恰好偏愛壞女孩。”
他話音剛落,電梯門“叮”一聲響 ,一個氣質清俊、短發吹得齊整的年輕男人站在裏面,他的注意力本來在手機屏幕,感覺到外面動靜,渾然未覺地掀起眼皮,視線懶懶投射過來。
許願心裏“咯噔”一聲。
還真是冤家路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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