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打了車, 先送齊曉暮到她家小區,她媽媽已經帶了把傘等在門口,齊曉暮下車前不忘對許願說:“願姐, 你明天一定要替我鄭重謝一下林律師哦,他倆鐵定淋得挺厲害的。”

又砸吧嘴角做花癡狀:“你哥真的好會啊, 要有這樣懂浪漫的男朋友,我天天淋雨也可以啊。”

許願老氣橫秋:“所以被騙的都是你這種小姑娘。”

“說得你不是小姑娘似的,你小心哦,可別被騙。”齊曉暮歡脫下車, 一見窗外伸長脖子等她的媽媽, 小孩子心性徹底釋放, “媽咪,寶寶我又敗家啦啦啦——”

随着出租車的啓動, 這對母女的溫馨畫面被拉遠成小點, 許願回頭,低頭瞟了眼腳邊還在滴水的雨傘,眼神漸漸冷卻下來。

到家時鞋還是濕了,這雙鞋穿了有些年頭,腳底磨損嚴重,她眉頭皺了皺, 決定改天還是去買雙新的。

“老許, 好久不見啊。”有人開門飄出來,打着哈欠打招呼。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個點,唐浣居然在家。

“你最近怎麽神龍不見尾的, 晚上也很少見你, 常住圖書館了?”

許願去給自己倒水, 雖然這幾年人情冷淡,自掃門前雪,但跟唐浣是住出來的感情,忍不住想要去關心。

她日常朋友也不多,單位裏齊曉暮算一個,下班後聊得最多的就是唐浣,最近唐浣整天不着家,回家也沒人說話,她還挺不習慣的。

以前享受寂寞,獨來獨往,很不喜歡被外界打擾,最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排斥一個人呆着。

唐浣跟灘泥一樣,占據了整張沙發,放空了幾秒後說:“我找了份兼職。”

許願盤腿坐地板:“沒錢了?先借你點周轉?”

“不缺,我爸媽能養我到四十歲,我就是吧,論文寫到瓶頸了,把自己擠得一滴都不剩了,老許你知道這種感覺吧?就是對着電腦一個字也寫不出,再逼着我寫,我就得去跳樓——”

“不要提跳樓兩字。”許願面無表情打斷她,“什麽都可以想,想吃想睡想說走就走的旅行,就是不要想跳樓。”

她這人一向性子軟,不争不搶好說話,少有那麽嚴肅教化人的時候,唐浣被她這股氣勢壓倒,糊裏糊塗應了聲“好”。

“那就好。”許願神經松弛一些,“你繼續說。”

唐浣也就繼續絮叨下去:“你也知道我是研究兩性思維差異的嘛,這個是需要大量樣本數據支撐的,我前期也做了很多這方面的問卷調查,但是臨到開寫才發現天啊真的是杯水車薪哪裏夠啊,比如我論文裏有一個part重點研究女人有築巢本能,男人卻為什麽更花心,可是我的圈子裏最多的是書呆子,我哪裏認識什麽花花公子啊,我師姐就建議我出去打打工。”

許願到底在社會裏歷練幾年,終于聽出不對勁:“說了半天,你到底找了份什麽工作?”

背後沙發上,戴着黑框眼鏡頂着一顆丸子頭書生氣十足的女孩子支支吾吾。

“花心男人最多的地方——”許願決定自己猜,“酒吧?”

“不是,那兒空氣太差了,我有哮喘受不了。”

“酒店?”

“那更不可能,我連自己的房間都打掃不好。”

那只剩最後一個可能。

許願不由想起林季延的那個圈子,五個男人,無一不是身家過億的豪門貴公子,無一不是背靠實力雄厚的家族,靠着家族賦予的最稀缺資源,武裝出最頂尖的腦子魄力,因富有父輩總是刻意尋找美麗聰明的女性基因繁衍下一代,所以這五個男人,沒有一個長得差的,站在一起,可以靠臉組一個頂級男團。

從讀書到進社會大展拳腳,這五個男人一直緊密抱團,私下裏有固定的聚會場所,這地方會員制,低調到只在小圈子口口相傳,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有這麽個地方。

她甚至沒有往其他方向猜,徑直問:“你在哪家會所端盤子?”

唐浣沒想到她眼睛那麽毒,那張沒有被社會毒打過的臉露出天然憨:“你好神啊老許,這都能猜出來?”

“月隐?”

“我去……”唐浣崇拜地推了推黑框眼鏡,“還有什麽是你許記者不知道的嗎?”

許願嘆了嘆氣。

還真是這家。

“那你見着花花公子了嗎?”

據她所知,那五個人的小圈子裏,至少有兩個是花花公子,這就是40%的概率了,所以唐浣要研究花心浪子,去這個會所還真挺合适,只是有錢人紮堆的地方,總不乏道德敗壞的纨绔,唐浣若摘下眼鏡其實長得不賴,她很怕她一個書呆子惹來是非。

唐浣又眨眼茫然,還是那個不知人間煙火的書呆子:“上班不讓帶眼鏡,我最近幹眼症又犯了隐形眼鏡戴不了,人臉看不清,上回把一個娘娘腔的背影認成女的,叫了他一聲“小姐”,被投訴了,現在這二世祖見着我就喊“那個死魚眼”,好氣。唉,最煩的是,會所規矩死,員工不能搭讪客人,一發現就被開——”

唐浣一副了無生趣論文無望的模樣。

“那你還卧底什麽,辭了得了。”

“不舍得,工資太高,小費太多了,我沒想到為錢折腰那麽快樂。”書卷氣濃重的唐浣又成了俗人,“論文使我頭禿貧窮抑郁,我算是明白了,送外賣都比寫論文強一百倍。”

隔天雨停,手上的一份明星采訪稿最終被那邊團隊敲定下來,跟那邊負責人敲定采訪時間,今天這一天的工作暫告完成,許願揉揉僵硬的脖子,瞥了眼手機,離開工位,出了大樓,向晟達走去。

這是她第二次踏入英格律師事務所,只不過上回是為了工作,這一次純為私事。

僅僅是為了一把普通的折疊傘。

跟前臺報出來意,前臺小姑娘撥了一個內線電話,上次見過一面的李夏風風火火向她走來。

“許記者随我來,林par已經在辦公室等你了。”

瑞瑞生日那晚,兩人其實已經撕破臉,昨晚又是親眼目睹他和別人在一起做風雅的事,這其實是好事,兩人的緣分早在幾年前就斷了幹淨,許願不認為他們之間還有再見面的必要。

“李助手,昨晚商場門口碰到你們林par,借了他一把傘,我是來還傘的。”

她帶着淺淡笑意,将傘遞過去:“就不進去打擾了,幫我轉交給他吧。”

李夏一愣,但高級助理的反應和雙商都是一流的,充耳不聞,跟她打起太極:“這個忙恐怕幫不了,林par已經在辦公室等許記者了,許記者跟我來吧。”

婉拒了人家卻不接茬,非要給她一顆軟釘子,頂級律所自上而下的強勢風格一般可見,這一遭躲不過去,許願只好硬着頭皮跟上去。

手心裏的雨傘比來時更加燙手。

“老板,許記者來了,給她來杯紅茶還是綠茶?”李夏不問許願意見,反而征求辦公室內男人的意見。

“白開水,要溫的。”裏面的男人淡聲囑咐,一句平淡尋常卻又透着刻意的“要溫的”,就已經在告訴第三者,許願在他這裏,是不尋常的。

李夏朝她友好一笑,當做沒有看見她臉上的尴尬,走開了。

“來了?”林季延玉樹臨風站在落地窗邊,偏過臉,金絲邊眼鏡後銳意十足的眼睛和她對上,神情寡淡道,“先坐一會兒,有東西要給你看。”

“我來還傘的。”許願将傘放在他桌上,還有些不明所以:“要給我看什麽?”

因為總是捉摸不透他要做什麽,心裏已經開始慣性緊張,眼神裏也都是戒備。

等李夏動作麻利将溫開水端進來,又走出去,一直站在窗邊的林季延終于有所動作。

“緊張什麽,自然是好東西,你無論如何不能錯過的。”

他邁開沉穩步伐,明知她在不安焦灼,手裏卻惡劣地在做能加劇她不安焦灼的動作。

他關上了辦公室的門,還拉上了本來半掩着的百葉窗,這番行雲流水的動作下來,辦公室與外面完全隔絕,幽閉空間裏只有他和她兩個人。

靜得落針可聞。

“你這是什麽意思?”

許願拗着臉,其實不相信他強迫她來他辦公室,大白天會做什麽過分的事。

深夜空寂的英格她也進來過,只有他們孤男寡女兩個人,可就算喝了酒他也沒有對她做過什麽出格的舉動,在某些方面,他的确是難能可貴的正人君子,熱衷的也是高級的攻心計,不屑于做那些違背女孩子意願的下流動作。

瘋子也可以是紳士,這一點并不矛盾。

林季延淡然瞟她,并沒有直接給出回答,他也始終和她保持距離,周身冰山氣息更加濃烈,跟過去對她動不動的言語逗弄,俨然是兩個人。

許願明白,撕破臉到這份上,他還叫她“白眼狼”,兩人的關系已經滑向深淵。

他站在靠走廊的落地窗邊,伸出的食指一劃,将原本合攏的百葉窗拉開一條可見的縫隙,眉眼犀利地留意着外面的動靜。

“過來。”他用命令的語氣,“快出來了。”

許願茫然走過去,順從站到他身邊。

她的好奇心被徹底勾出來了,比起将會看到的場景,她其實更好奇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有什麽值得他半強迫地将她留在辦公室,逼她親眼去見證呢?

“對面靠左那間辦公室。”

不知不覺林季延站到了她背後,聲音很沉很近,沉到和她的心跳共鳴,近到能令許願感受到背後貼上來的熱源,剛才他主動拉開的距離,現在這距離又被他自己主動縮短。

逼着自己忽視他的存在,她一臉莫名地盯着那扇門,很快,答案揭曉。

是邢緒林!

他不是獨自一人,和一個打扮入時一看就頗有錢的女人在一起,女人全身上下香奈兒,正親密自然挽着他的手臂,兩人被一位律師送出來,寒暄着,說一些“那就全權拜托劉律師”這樣的客氣話,也沒有發現這邊百葉窗背後窺視他們的兩雙眼睛,就這樣旁若無人地曬着親密,從窗前走過。

若是仔細用心觀察,會看到兩人手腕上有同款情侶紅繩,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們是這種關系。

“是一家服裝公司的老板。”背後涼涼的男聲殘忍揭開她傷疤,“感情很好啊,你在醫院一人做手術,這個女人打飛的陪他出差。”

許願雙拳握緊,指尖掐進軟肉裏,絲絲拉拉的疼,神經末梢牽扯着心髒,連帶着也開始疼起來。

林季延一動不動站她身後,清晰感覺到她一瞬間的身體僵硬,垂下眼簾,深黑如墨的視線悄然向下,掃過她失魂落魄的大眼、挺翹的鼻尖、泛白的櫻唇,她在為別的男人受傷,這畫面就這樣殘忍鋪陳在他眼皮底下,淩遲她的同時,以一種同樣不堪的方式,淩遲他的血肉脾髒。

他眼眸中的深黑在一點點加深,何嘗不知,傷她的同時,自己也如苦行僧,在發狠自虐。

可是他心裏越難受,嗓音就越寒涼如水,要她長記性,哪怕恨他一時也無所謂。

“以後我不在身邊,要睜大眼睛看男人,知道嗎?”

“要是在垃圾堆裏找男人,我這個前男友,首先不答應,嗯?”

“結婚不是兒戲,我們的父母不是榜樣,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有這樣的婚姻,才配得上你和我。”

輕言細語的囑咐帶有男人特有的暖意溫存,卻又冰涼縛骨,讓本就一無所有的人,生出一種正置身于數九寒天中的錯覺。

許願抿唇,像毫無知覺的木頭人,沒有回應他的“好心”提醒,一言不發地開門走了出去。

身後的男人目的達到,目送她清麗背影,擡手正了正脖頸上的領帶,沒有追出來。

跟邢緒林他們幾乎是前後腳,照理該躲着,可許願就是不想待在他身邊,被他刀鋒般的字字句句割得血淋淋一片,她什麽都不在乎了,正面碰上那對男女也無所謂。

大不了扇邢緒林那人渣一巴掌,再被那女人扇回來,兩個女人像原始野人一樣抛棄體面,抓頭撓臉,一起丢人。

最難過竟然不是因為邢緒林的醜陋背叛。

而是被他特意叫到這裏,被安排看這一場“前男友其實愛着別人”的表演,她骨子裏多麽驕傲,多少次奮力在他面前昂起下巴,可是他做了什麽?

他好像最熱衷于擊垮她的驕傲,敲碎她的硬骨頭,要她低頭,要她收起爪子,乖巧認命。

許願血色全無按下電梯,電梯門打開,幸好空無一人,沒有人可以窺視到她的狼狽。

剛按下關門鍵,一只白皙的手橫亘在門中間,出現在她視線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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