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許願看着車裏的男人女人, 那一刻的震驚是真實的,能明顯感覺到胸腔裏的那道裂縫在無聲擴大,但她慣于收斂情緒, 并沒有将驚訝表現在臉上,只是解釋說:“我朋友在這裏工作, 給她送點東西。”

她的眼睛并沒有和駕駛座上的男人對上,自從上次在他律所碰面之後,他們已經半個月沒有見面,交集更談不上。

這很諷刺, 她明明拒絕和這人有進一步的交集, 一心想要擺脫他, 大腦卻産生慣性,仍清晰記得和他斷聯的精确時間。

林季延将車靠邊停下, 和武子昕同時下車走來, 兩人外形契合,武子昕靓麗白衫配波紋黑裙,和他的白襯衫黑褲子,産生情侶裝的效果。

“出什麽事了?”在場這麽多人,林季延卻是看着她問的。

外人如武子昕都當他們是一對感情算不得濃的異姓兄妹,其實論起人前演戲, 他才是最熱衷的那個。

“我朋友哮喘發作了, 給她送點藥。”許願實在厭煩現下這情形,目光飄向唐浣, “你好點了嗎?出來這麽久,你們經理可以嗎?”

“實在不行, 還是回去請個假吧。”

“我沒事了。”唐浣動了動, 挺費勁地站起來, 暗地裏拽了拽許願的衣角,跟她咬耳朵。

“老許,這帥哥誰啊?”

那麽多雙眼睛盯着,許願只好小聲:“……我哥。”

林季延先是看向唐浣,眉眼友善溫和:“這位小姐是願願的?”

唐浣嘴甜:“大哥好,我是許願的室友唐浣,叫我小唐就行。”

“小唐,哮喘沒事了吧?”

“啊,沒事了沒事了,多謝大哥關心,其實今天多虧許願送藥及時,不然我鐵定要上急診室報道了。”

林季延一笑:“你們住在一起,互幫互助是應該的,願願身體也不好,以後也要麻煩你多關照。”

“不麻煩不麻煩,其實我比較廢柴,還是許願照顧我比較多啦。”唐浣心直口快地吐舌,因為過于可愛,引得一旁的陸豐南多瞧了她幾眼。

林季延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又朝向傅清澤,溫潤君子模樣,俨然是一個關愛妹妹的好大哥:“這位有點眼熟,也是願願的朋友嗎?”

聽說是許願她哥,傅清澤也是腰板暗自一挺,拿出最佳精氣神來:“對,是朋友也是同事。”

“她提過他有個麻友。”林季延演好哥哥上瘾,目光晦暗深邃,“應該就是你。”

傅清澤也算閱人無數,卻沒有瞧出對面的男人在待人接物上有一絲一毫的古怪異樣,言談間都是兄妹友愛,從男人的角度度量,得出結論:許願的這個哥哥氣度不凡,不像是一般人。

上次許願拉着他躲她哥,他猜想這位大哥應該挺愛管着妹妹的,竟然連他這個“麻友”都知道。

武子昕靜靜站在一旁,親耳聽到林季延對許願不同一般的關心,心裏吃味,嘴上便表現了出來:“許願,真羨慕你有季延這樣的哥哥。”

她已經從“林律師”,直呼“季延”。

許願聽出了那點炫耀的意味,淺淺一笑:“我是很幸運。”

說這句漂亮話時,她是目視着林季延,雙眸明亮有神,坦蕩大方出口的。

這種幸運,要打一個引號,是她許願獨有的,他心裏再明白不過。

林季延平心靜氣:“我和你之間,沒必要說這些客氣話。”

在場衆人,只有陸豐南聞出噼裏啪啦火.藥味,四角戀雖然看得過瘾,卻不能聽之任之,萬一較起勁來,就不好收場了。

“既然大家都在,要不咱們這群人進去月隐喝幾杯?”又對唐浣說,“不包括你啊小唐,該打工還是得打工。”

唐浣可憐巴巴:“陸先生,我這工打不成了,入職的時候規定了員工不可以和客人有私下的來往。”

“我從不跟月隐的服務員有往來。”陸豐南懶洋洋的腔調,睜着眼說瞎話,“我就是出來抽根煙。”

“我就不去了,還有點工作沒完成。”

這種場合,許願當然是能避就避,何況武子昕在,這種熱鬧還是不要湊好,她視線劃過武子昕,最後定格在林季延臉上,笑不露齒:“你們玩得開心。”

她和傅清澤往回來時的路走,沒走幾步,身後一道溫潤男聲叫住她。

“願願——”

她轉身,和他隔着距離,四目相對。

林季延的臉在夜色裏朦朦胧胧,清潤的聲音卻溫柔又清晰:“天黑,要仔細看好路。”

許願望進他深黑眼底,笑出好看梨渦:“放心,我不會摔第二次。”

和傅清澤一起回到他車上,笑容已經很難在她臉上尋覓:“抱歉啊,今晚這頓夜宵吃得那麽折騰,還要害你當車夫,陪我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

“今天你買單太快了,下次我來吧。”

“那就是還有下次喽?”傅清澤神情放松,完全沒有平時在主播臺上的嚴肅正經,“話說回來,我也不能老做你麻友啊,夜宵搓多了顏值跌得厲害,上回我領導在鏡頭裏盯我半天,問我是不是臉腫了,我都不敢直說是小龍蝦給吃腫的。”

許願抱歉:“那以後還是少吃吧,咱們都需要上鏡,還是要克制一些。”

随後便不說話了,眼睛投向黑漆漆的窗外,吹着晚風,意興闌珊的模樣。

“下回有什麽好玩的趴我叫你?”趁着紅燈停下,傅清澤又起話題,“我有些藝術家朋友,會開一些好玩的派對,當然不是外界傳的那樣,都是規矩人,無非就是點子多,挺鬧騰。”

“好。”人家的好意,許願當然心領。

車在幽僻景區當中速度很慢的穿行,所謂的意境在流淌,車裏無聲,傅清澤敏感察覺到她的萎靡不振,他接觸過很多年輕女孩,大多性格簡單到近乎透明,幾乎所有情緒都會在臉上有所表達,許願卻截然不同,她身上總是蒙着一層看不透的薄紗,當你嘗試靠近,她客氣并不拒絕,當你以為和她關系不錯也許還能近一步時,下一秒,她又會跳離這“朋友”的框框,退回到陌生人的安全距離。

這是個界限很分明的姑娘,無論何時何地,都足夠清醒,總是有所保留。

他想問問她和她哥之間的事,總覺得兩兄妹之間氣氛怪怪的,似乎話裏藏話,相處也別扭,他也有表妹,相處模式不是這樣的。

但扭頭瞥到許願那冷冷清清的側臉,他到底還是忍住了好奇心。

兄妹矛盾,不外乎那些原因,有什麽可奇怪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陸豐南的手筆,唐浣最終并沒有被辭退,許願思忖着要不要提醒她離陸豐南遠點,沒想到某一晚她回家,亢奮異常地說,她找到最佳樣本對象了,就是陸豐南這個大冤種。

“他戀愛經驗好豐富,都可以編個戀愛寶典了,我真是衆裏尋他千百度,原來他就在月隐!就是他了!以後我要專心搞他!研究他!讓他好好為我的論文做貢獻!”

“怎麽搞?和他談戀愛嗎?”

唐浣眼睛亮得像星子,懵懂又小心翼翼:“可以嗎?”

“不可以。”許願潑冷水,“他所有女朋友都小于25歲。”

陸豐南那貨色,許願再了解不過,幼兒園就開始學會泡妞,到了中學,什麽小姑娘被他看上都是手到擒來,就跟好萊塢大明星萊奧納多一樣,站在他身邊永遠是25歲以下胸大蜂腰的長腿嫩模,陸豐南雖然沒有本事集齊每款嫩模,但全人類的花花公子都有共同性,不管他身邊的女孩是什麽職業,永遠是小于25歲,超過25,那陸公子就會說抱歉,女孩再美,花期過了,不在他收藏範圍以內。

唐浣眨了好幾下眼睛,眼裏隐約可見暗淡失落:“我好像,28了?”

因為一直在象牙塔讀書,迷糊的唐浣确實要比許願大一些,好在她基因優越長了一張娃娃臉,說她二十出頭,其實也沒人質疑。

許願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從沒談過戀愛卻還要紙上談兵的大齡女青年,沒想到她自己倒先安慰上了自己:“我雖然28,可我長得像18啊!茍一下24歲,應該問題不大對不對?”

“所以,一定要是他?”

“不然呢,他已經約我看Misspink的演唱會了。”

頂流女團Misspink的巡回演唱會是近期城內最大的娛樂盛事,地鐵裏塞着耳塞聽歌的年輕男女,十個裏有五個曲庫裏必然有幾首Misspink的熱門dance單曲,團裏每個女愛豆都有數量龐大的粉絲群體,因此演唱會門票到了一票難求的地步,許願所在的部門這星期也都在忙着為這場高級別的演唱會預熱,做采訪策劃案。

在這忙碌的節骨眼,武子昕在微信聯絡她,問她Misspink演唱會那天是否會去采訪?許願答是,她便又問,是否能搞到Misspink的票。

許願不過一個小小的娛樂記者,自然沒有那麽大能耐,武子昕沒再強求,很快回複說,她找人搞到票了,而且是單價最高的VIP內場座。

這個人,是林季延。

【武子昕:你哥邀請我看演唱會,這應該算date吧?有點小激動】

她甚至罕有地發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

隔着屏幕許願都能感受到武子昕那快滿溢出來的虛榮心,她在炫耀自己的魅力,可以令高嶺之花林季延走下神壇,主動邀約一起聽演唱會。

許願對着屏幕冷笑,笑兩性關系裏,男人一旦擺開狩獵架勢,聰明女人會自動降智,甚至變得膚淺,成為獵物卻不自知。

多諷刺,武子昕的今天,就是她的昨天。

她沒興趣揣測武子昕刻意在她面前炫耀的用意。

無非女人那點攀比心理,女人總是見不得自己鐘情的男人将另一個女人放在手心噓寒問暖,畢竟她和林季延,完全沒有血緣關系。

工作間隙許願偶爾會擡頭去看外面那片廣袤的藍天,于是高聳巍峨的晟達進入眼簾,她想到此刻就在大樓裏工作的男人,也許他也正望向窗外。

某種意義上,這種跨越時空的對視,每天都在發生。

所以聰明如武子昕,心裏察覺到什麽了吧?

時間在千篇一律的忙碌中淌過,到了周五晚,全城最IN的年輕人血液躁動,翹班的翹班,逃課的逃課,呼朋喚友湧向紅河體育館。

全城陷入熱戀,因為Misspink的演唱會要開始了!

這是許願最近最重要的工作,整個晚上她都要待在紅河體育場進行現場追蹤報道,包括采訪即将入場的歌迷,進入演唱會進行遠距離的拍攝,甚至散場後還要拍一些片子,通常女團熱辣的勁舞歌曲能調動全場氣氛,根據往年經驗,亢奮的歌迷們在散場後後會釋放年輕不羁的天性,在鏡頭前會有很精彩甚至語驚四座的大膽發言。

這些都是報道的亮點,甚至電視機前的中老年觀衆也很喜歡看這些鏡頭。

開場前的紅河體育場已經聚集了許多年輕人,人手熒光棒,粉絲團帶了很多應援用的手幅燈牌,現場少不了黃牛身影,穿梭在年輕人中間,一番言語拉扯,交易成功。

許願站在鏡頭前侃侃而談,介紹現場情況,她也算一個經驗老道的記者,竟然難得緊張。

因為她今天的形象實在不像過去的她。

往日的黑長直做了微卷挑染,化了淡妝,她本來五官就精致,奶白肌膚細膩,就這麽點改變,整個人就改頭換面,時尚度立刻提升了好幾個level。

她從沒有為一次出鏡準備那麽久。

Misspink的幾個愛豆都是引領時尚的熱辣女孩,她們的粉絲也大多是潮人,因此為了配合今天的報道,她提前找Tony做了個很潮的發型,還特地找了齊曉暮陪她逛了一天街,購置了幾身顏色明麗适合上鏡的新衣服。

效果也很驚人,往日社會新聞裏沉斂的女記者許願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俏皮活潑、頗有少女感的記者許願。

她比過去更精致,更上鏡了。

而這一切改變,都源于單總監找她的一次談話。

“小許,你這段時間表現不錯,我收回我之前不認可你的說法。”然後苛刻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個來回,“你的綜合素質不錯,但是形象還有待改變,我不知道你意識到這個問題沒有,以前在社會版,你要跑新聞,穿的舒服整潔,觀衆不會對你有額外要求。但你現在在娛樂頻道,我們的觀衆群變了,更年輕,懂審美,品味更刁鑽,想要在這個頻道立足,不在自己身上花心思是不行的。”

“你底子好我承認,但在我們頻道,這是不夠的,你這樣素面朝天也不化妝打扮,是不敬業的表現。”

對于踏踏實實工作的記者來說,這實在是很嚴重的批評了。

從沒有人批評她“不敬業”,但今天,單總監批評了。

她自省了一個晚上,終于想通:改變領導印象,得先從改變自己開始。

采訪完一些亢奮的歌迷粉絲,她被年輕人純粹的快樂感染,也開始期待炫酷音樂炸響天空的那一刻,工作暫告結束,她輕快走到場外一角喝水潤喉,慣性拿出手機,看有沒有領導的工作指示。

兩條短信悄然滑進手機。

【今天很美】

【我的玫瑰綻放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