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年前天臺花園訣別的一幕總是時不時在許願腦海裏重演, 她有時候會想,她和林季延到底分手了沒有?他們分開,卻又沒有分手, 這種荒謬的現狀合理嗎?

因為演唱會的意外報道,演唱會縱火案得到全國關注, A市電視臺的報道量在線上達到了幾千萬的閱讀量,許願的表現則被更多觀衆看到,鏡頭裏她的發型略顯淩亂,但她臨危不懼、語速邏輯都無可挑剔, 再加上很高的顏值, 許多網民紛紛都在評論區問:這記者是誰?能不能求她多上鏡?

但網上對她的關注讨論, 其實對許願的生活沒有造成太大影響,這個社會不缺熱度, 可能你昨天還被人稱道, 今天就寂寂無名沒人再關注你,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普通人還是應該兢兢業業生活,每一天都腳踏實地比較好。

因為上次單總監電話裏毫不留情的批評,她大約是許願日常生活裏唯一會給她冷臉的人,許願的日子更不好過,因為她發現單總監會把一些重要的采訪任務交給另一個記者, 她日常的工作就是給那一位打下手, 這也意味着,來到娛樂頻道後本就不多的出鏡機會, 這下子更少了。

她在無形中,被領導邊緣化了。

她暫時無暇從長遠角度考慮工作這件事, 因一個星期以後, 她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 小許啊,我是陳堃陳警官。”上次在演唱會偶遇的陳警官在她下班時間抽空打電話給她,“是這樣,你爸的案子現在是我同事廖峰廖警官在偵辦,你們家屬急切的心情我們也理解,我跟他說過了,可以把案子目前的一些進展跟你說說,我現在給你個號碼,你聯系一下他。”

許願道謝後,忙不疊聯系了這位廖警官,廖警官大約在忙,約她明天中午來警局一趟,當面說。

隔天,許願便請了兩小時假,去了一趟警局。

“你爸這案子呢,目前線索不多,手頭的線索也斷了,可以說沒有什麽太大進展。”廖峰廖警官是瘦高個,說話也直來直去,或許是職業關系,講起話來直入主題毫不拖泥帶水,見她表情掩不住的失落,又繼續說下去,“但也不是全然沒線索,那一帶比較荒涼,附近就只有那家廢棄廠子,我們從通信基站裏找線索,發現事發當晚從那幢大樓打出去一個電話,通話時間不長,就幾十秒吧。”

許願心髒揪緊:“是我爸打出去的嗎?他打給了誰?”

廖警官沉吟片刻:“是用他手機撥出去的,跟他打電話的人我們也找到了,不過很遺憾,當晚他喝醉了,這通電話的內容想不起來。”

“案子情況大概如此,目前為止我們就只有手上這些線索,不過你們家屬放心,就算是二三十年的陳年懸案,我們警方也沒有放棄過追查,最近就有樁二十年的案子,我們在追溯期滿的半個月把兇手抓捕歸案了,只要我們不放棄就還是有希望,你們家屬要對我們警方有信心。”

許願立刻表示信心一直有,所有的希望也都寄托在警察身上,試探着問:“廖警官,方便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嗎?”

剛正的廖警官搖頭:“案子還沒有結果,我們暫時需要保密,只能透露這個人不是嫌疑人,當晚他人在外地,他自己也不明白你爸爸為什麽要打給他。”

從警局出來以後,許願回了電視臺,下午忙完所有的事,也快到下班時間了,同事們一個個關機走人,到了快七點,偌大的辦公室就剩她一個人。

無人打擾,她的思緒終于可以完全集中起來,複盤她爸出事的那天。

她爸墜樓的消息來得很突然,只清楚記得當天早上他們正在吃早飯,她媽接了個電話,臉色詭谲,遮遮掩掩快速瞥向她,匆匆出了門。

直到天黑,她媽才從外面回來,心事重重把她拉到一邊,跟她坦白她爸深夜墜樓,已經動完手術送進ICU,但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當時她只覺五雷轟頂。

明明答應周末帶她去看電影,為什麽卻突然告訴她,他現在躺在ICU人事不省,生死還是未知數?

許願當時還小,完全是懵的,她媽媽已經顧不上她的情緒,走到一邊悄聲打電話。

她聲量不算高,但也不輕,斷斷續續一些話入了她的耳,只不過當時她的情緒在崩塌的邊緣,并沒有心思聽她在說些什麽。

“你什麽時候回來?……我這邊出了點事,是……許昱清出事了,警察這幾天在找我問些事,家裏我顧不上了……”

複盤到這裏,她陡然睜開清亮眼睛,心中有根弦隐約被撥動了一下。

她清楚記得,林培德那幾天并不在家,出差去了首都談業務,她媽一通電話,他當晚坐夜班機回到A市。

所以,可不可能是他?

可是,再試着推敲,又百思不解他爸在深夜的那個時間點,在一個廢棄工廠的七樓,為什麽偏偏要打一通電話給林培德呢?為什麽不是她媽?或是當時的同事領導?

偏偏是往來并不密切的林培德?

許願被這些疑團攪得心浮氣躁,煩到極致便全然失去平日冷靜,一把抓過桌上的手機和包,離開了辦公室。

她站在晟達前的廣場,望着星光下仍亮着燈的寫字樓,電話并不費力地撥通,那頭的男人低沉“喂”了一聲。

清麗容顏于是繃得更緊,如臨大敵一般笑容難覓:“你在哪裏?我有事要問你。”

“剛到家。”他語氣幽然散漫,“有膽子過來嗎?”

不問她是什麽事,反而直接問“有膽子過來嗎”,确實是很具有林季延風格的問法。

要是換成平時,他對她使這樣的激将法,絕對是無用功,但今晚,許願的心亂成了一團毛球,她異常煩悶,這種經年累月因為她爸出事積攢的煩躁攀到了歷史頂點,令她急需一個出口發洩出去。

眼前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要豁出去淌一淌,畢竟,一無所有的她,并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了。

“地址給我。”她不帶猶豫地說。

上次和瑞瑞聊天,瑞瑞有提到林季延現在和他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只在周末回來一趟,去同小區的大伯家看爺爺奶奶。

他媽紀音是獨女,驕縱慣了,人到中年随着二婚外交官丈夫遠赴英國,其實國內的老父老母是極不贊同的,林季延從小到大,其實父母根本沒怎麽參與他的養育,他和外祖父母更加感情深厚,因林培德三婚,他回國後就搬了出去,在市區有自己的房子,但大多數時間閑置着,平時多和年邁的外祖父母住在一起。

許願憑着一腔孤勇,按照他給的地址,敲開了他家的門。

“來了?

來開門的林季延剛洗好澡,和門外的她目光對上時,他正用厚實毛巾擦着一頭濕發,剛洗澡完,還是一身水汽,貪涼套了緊身白背心,勾勒出上身頗有看點的男性曲線,随着他擦頭發的動作,雙膊赤着,漂亮的肌肉線條是藝術品。

下面一條及膝運動短褲,總體休閑居家,跟平時西裝襯衫的精英着裝判若兩人。

沉重感卸去,像是突然之間年輕了好幾歲。

許願慶幸他沒有浪蕩到圍着一條浴巾就開門迎她,往日黏在一起,年輕氣盛的身體,一個拉絲的眼神就容易引火燒身,他洗完澡總是嫌累贅,因為篤定接下來要做,圖省事,也愛她癡迷他身體的目光,大大方方任她看光了去。

好在今天,他比她預期的更知分寸。

“進來吧。”他把門拉開,面色如常地往玄關走,走了沒兩步,聽到身後沒有動靜,偏過身去,見許願站門外躊躇不動,于是眉尾戲谑一挑:“還是怕了?”

燈光下他唇邊的淡笑尤為刺眼,像是在嘲笑她的懦弱:“怕了就請回吧,我也不想總被人當成禽獸。”

他步向酒櫃,往裏倒白葡萄酒,慢悠悠晃着手裏的酒杯,淺琢一口,冷冷掀起眼皮,幽幽然看着許願脫鞋,取了拖鞋穿上,那張木然的臉還是那麽純,勇闖魔窟的女孩大約也是這麽純。

唇角彎起一個微小弧度,他又舒暢呷了一口。

确實是好酒。

許願踏入屋內,室內光線明亮充裕,環顧四周,是一套複式結構的房子,處處透着新,且有人生活的痕跡不多,不像是他外祖父母會住的地方。

“不是說和你外公外婆一起住?”她疑惑問,謹慎地和他保持了一點距離。

“去英國了。”他往另一個杯裏倒礦泉水,走近,遞給她,“喝點?”

那點故意拉開的安全距離,又被他輕貓淡寫破壞,許願鎮定接過來,又不小心和他的指尖皮膚碰到,輕微摩擦之間,帶起一股電流劃過一般的癢意。

而他黑黢黢的眼睛正用燙人的穩定盯着她,似笑非笑,她不适地別開眼,佯裝觀察屋子的陳設。

“他們平時跟你住在這裏?”

她心不在焉喝水,卻不知道原本幹得起皮的紅唇被水沾濕,櫻唇瑩潤起來,泛着濕漉漉的光澤,很誘人。

也渾然不知道,男人的視線在她的唇上多停留了幾秒,才漫不經心開腔:“是我自己的房子,我也不喜歡有外人進來。”

許願眼睫顫了顫。

但是他讓她進來了。

她的身體語言暴露出她本能的逃避心理,林季延幹脆站到她身後,垂下臉,呼吸噴薄在她臉頰,語調低沉又暧昧:“不過,你當然不是外人。”

許願半邊身子僵着,聞到空氣中很淡卻并不難聞的酒味,有一點熏熏然,需要深呼吸得到更多的氧氣,才能令大腦清醒一點,不被麻痹。

“我想問你件事,或許你知道。”

她有些困難地張口,怯弱又占了上風,始終不敢轉身正視他充滿侵略性的眼睛。

兩人在一起那麽久,默契早就養成,哪怕時隔三年,身體的記憶還是清晰強烈,以致此刻他心裏想什麽在企圖着什麽,她太清楚了。

通往陽臺的門窗倒映出兩人親密幾要成一體的倒影,英俊危險的男人低垂眉眼,笑意缱绻,目光仿似一張細密的網,遮天蔽日,将她完全籠罩。

可這一次是她自投羅網。

“是嗎?”林季延看着她逐漸變粉的可愛耳垂,笑意加深,“可是別人從我這裏要答案,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那麽貪心。”他出手摩挲她耳垂,“你也不能例外的。”

“來之前想好了嗎?”他放任着心裏那頭被關押太久的野獸,用灼灼發燙的唇桎梏着她,先是貼着她的發,一路向下,滑至她發燙泛紅的耳畔,嗓子啞得不成樣,“要付出點什麽?”

“只是一個吻,不夠的。”他在她耳邊呢喃索要,卻不急于下一步的動作。

明明兩人并沒有進一步的親密,只是玻璃窗上依偎相貼的身影,就已經色意滿滿,讓人血液發燙沸騰,手腳發軟,心髒微顫。

心很遠,可是身體很近,每個細胞叫嚣着,彼此都需要一場身體上的誠實對話。

不同于上次在林家,隔壁有瑞瑞,樓下有林培德,這是全然只有他們倆的空間,很安全很隐蔽,适合發瘋失去理智,做一切能夠宣洩煩躁的事。

許願下巴微擡,像是空氣稀薄,難受壓抑地喘,在脫軌之前拽住僅剩不多的理智:“你——跟武子昕在一起了?”

一次兩次見他和武子昕在一起,由不得她不多想。

“沒有。”林季延耐性十足地吸吮她小巧玲珑的耳垂,啞着嗓子解釋:“在月隐碰到那晚跟人應酬,她知道我在,找了借口在場,聽說我要去月隐,要我帶着她見識。”

“再之後就是演唱會,武強的這個女兒,倒是個聰明人,想試探我和你的關系。”他在她耳邊沉沉笑,“我呢,并不介意讓她知道,我真正想陪的人,是你。”

許願并不懷疑他話裏的真實性,如邢緒林之流,或許還會想着法子花言巧語騙女人,他這樣段位的男人,早就不屑于此,他想要一個人,甚至不需動手,一個漫不經心投來的視線,就能讓女人上鈎。

逃不過,躲不掉,她終于在今天乖乖上鈎。

“跟你一起吃飯的女人呢?”身體很難受,皮膚也像得了饑餓疾病,貪心地想要得到碰觸撫慰。

“是同事,也是在美國時的同學。”他異常耐心打消她所有疑惑,“也是有私交的朋友,知道我們的事。”

“滿意了嗎?”放過被百般肆虐的耳垂,往下,他向那一片滑膩頸處侵襲,語氣已經迫不及待,“我可以來拿我的報酬了嗎?”

許願差點站不住,望着窗上深陷的自己,幹渴的唇動了動。

“——來拿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