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個玫瑰花叢中的吻并不熾烈, 反而處處透着有情人對于一生一世的耐心和執着,不似一夜露水鴛鴦,荷爾蒙催生出勢不可擋的激情火花, 天雷勾動地火,恨不得現在就将眼前人就地正法、拆穿入腹, 但等到癫亂不眠的一夜過去,出了門,頭一扭,便誰也不認識誰, 各自尋找下一個狩獵對象。

心裏念着一生一世的有情人, 卻有最持久的耐心, 林季延把此生最多的耐心都用在了懷裏嬌柔的女孩上,他一點也不急, 任由她施展笨拙演技, 他不急不緩地引導,給她刻骨銘心的蝕骨溫柔。

他要她記住這隽永甜蜜的時刻,要她的身體記住,這所有獨一無二的感覺都是他給她的。

舌尖上的追逐游戲直到許願的肚子唱了一曲空城計,才告結束。

“沒吃飯?”他戀戀不舍離開她的唇。

羞赧的紅還未在許願臉上褪去,她眉眼溫馴:“晚上約在茶館, 沒吃什麽東西。”

“空腹還吃冰激淩, 你膽子真的很大。”林季延輕戳她額頭,也不問她在茶館談了些什麽, 站起來步向廚房,“等着, 我去下碗面。”

許願凝望他在廚房忙碌的背影, 心情如浪濤在海面上反複翻騰, 坐了會,慢慢踱到廚房門口。

凡事運籌帷幄的男人,站在廚房裏洗手作羹湯也不會有一絲違和感,這樣的男人很稀缺,被他愛上,何嘗不是她的榮幸?

堅實的背影讓人很想閉眼依靠,她在這一刻被深深的疲倦席卷,一時鬼迷心竅,慢慢将臉頰貼了上去,如願閉上了眼睛。

不想其他的,至少這個夜很安靜美麗,只有他們兩個人,還有幾千朵嬌豔的玫瑰陪伴着他們。

被靠着的男人只是微微側了一下臉,唇角的弧度顯示他心情很好,似乎還不滿意這點主動,主動将她垂落的手握住,放在他腰側,許願燙着臉圈住他的腰,這下總算讓他徹底滿意。

兩人連體嬰一樣賴在爐竈前,鍋裏有熱氣缥缈,這份柔情于是多了一分俗世煙火味,與門外豔麗的花海,成就另一種迥然不同的幸福。

林季延用筷子翻攪面條:“很累?”

“有點。”許願聲音裏有困意,揉了揉耷拉的眼,“昨晚三點才睡下,白天在臺裏只眯了十五分鐘。”

“那我們今晚早點睡。”男人的聲音和背影一樣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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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多玫瑰怎麽辦?”她小聲嘟囔,“好浪費。”

抱怨的聲音更細小:“折現給我多好。”

“鑽錢眼去了。”他将切好的綠色蔬菜,番茄蘑菇放進面裏,又将剛才處理好的新鮮紅蝦放進去,“光會存錢,不享受生活可不行。”

“等以後我們老了,你又該怪我不夠浪漫了。”

——等以後我們老了。

多令人心馳神往的一句話。

許願皺了皺鼻子,這種幼稚的小女兒小動作她也只會在和最親密的人在一起時才會真情流露:“可是花錢的地方好多。”

“黎蘋還沒有畢業,爸爸那邊也需要先把錢備着,我媽那個人,說不定哪天就不願意掏錢了……”

這是她從未和第三人坦白的真實考量,她在心裏對她媽設防,但和他在一起,卻把心裏的打算和盤托出,本身就是一種無言的信賴。

鍋裏咕咕在響,飄出蔬菜香氣,空空的胃好像也得到了安慰,林季延這才轉身,将她整個人擁在懷裏,下巴輕輕摩挲她的發,是他喜歡的小動作。

“蝸牛要是一直背很重的殼,會把自己累壞的。”他輕吻她的發,“要不要把殼分一點給我,你休息一會兒?”

“可是……”許願将臉埋在他胸口,不讓他知道其實她已經被感動的一塌糊塗,眼眶已被浸濕,“這是我的殼啊……”

而且有些事,只有她自己能做,任何人都幫不了她,連他都不能。

頭頂的男人喟嘆一聲:“你的殼,也是我的啊……”

氣氛夠好,這個話題大家都很有分寸的戛然而止,林季延放開她之前,低頭瞄了眼自己T恤上被洇濕的一小塊,戲谑觑了她一眼,見她的俏臉紅騰騰的一副小媳婦樣,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這才神情自得轉過身去,關火盛面。

又拍拍腰上她的手背:“先去洗澡,我再煎塊牛排。”

“嗯,我要黑胡椒口味的。”

許願洗好澡,圍着浴巾去衣帽間翻找睡衣,發現衣帽間多了不少女式襯衫T恤,也有一些款式簡潔不那麽花哨的裙子,內衣睡衣也一應俱全,都是她的尺碼。

她沒來的這幾天,他倒是悶聲不響做了挺多事。

随意挑了一身穿上,回到餐桌前,兩碗熱騰騰的面條,兩塊煎的香嫩的黑胡椒牛排,兩幅碗筷刀叉,每個細節處都是成雙成對,在這樣浪漫的七夕佳節,很應景,寓意也是圓滿美好。

面對面坐下,許願低頭吃面,林季延先用刀叉把她那份牛排切成小塊,這才拿起筷子吃自己這份。

“傅正東說了什麽?”他終于提起正題。

“說了爸爸過去的一些事,老調重彈的說辭,沒有什麽特別有用的東西。”她慢條斯理吃着面,語氣也是平靜聽不出情緒的。

林季延卻聽出她隐隐的失望,“是個什麽樣的人?”

許願終于停筷,微仰着下巴做思索狀,想來想去,只有一句話能形容她此刻所思所想:“跟我爸,不是一路人。”

“具體展開說說。”

許願便具體展開細說:“很注重享受,戴的表,應該是勞力士的,臨走時我瞄了眼他的車,奧迪A4,很難想象這樣的人,幹了幾十年清苦的調查記者。”

她心裏不是滋味:“我爸不注重物質享受,為了這份工作,一直活得像苦行僧,所以我曾經很天真的以為,幹他這份工作的,都是跟他一樣的人。”

“我今天才意識到自己幼稚。”她艱澀道出心聲,“其實我爸才是真正的異類,所以最後出事的也是他,凡夫俗子反而能活得很好。”

“我知道不應該,可我就是很嫉妒。”她眼裏閃爍倔強淚光,“別人過得那麽滋潤,我爸卻在床上躺了那麽多年,他現在瘦的只剩八十斤,只有一把骨頭了……”

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滑下臉頰,林季延由着她釋放擠壓在心裏的負面情緒,只是默默遞上一張紙巾,許願接過,擦掉眼淚,兩人四目相對,她張嘴,咬住他叉過來的一小塊牛排,咬着咬着,眼睛紅紅的,蘊着閃閃淚光,在燈下幸福地朝他甜笑。

林季延又想吻她了。

他也真的這麽做了,站起來走到她身旁,擡起她的下巴,等她忙不疊吞咽下嘴裏的牛肉,這才施施然地彎腰,微笑覆了上去。

這個意義特別的夜晚,年輕人在盡情釋放荷爾蒙,兩人卻睡得很早,什麽都沒做,抱在一起互道了一聲晚安,就關燈阖眼睡了。

昨晚熬夜的不只是許願,他也熬到很晚,同樣需要一場飽足的睡眠來恢複精力。這一覺夠沉,幾乎是一夜無夢到天亮,和他們一同醒來的,還有昂揚的渴望,兩人精神頗好的把前一晚沒做的事,熱意騰騰地做足半個多小時,結束時許願腰酸腿軟,扶着老腰差點以為自己跑了一場馬拉松。

吃過一頓豐盛早餐,林季延要回林家老宅,每周六和爺爺聚餐的時間雷打不動,老人家每周就見孫子這麽一次,非常重視,有時候大早上就會催他過去陪下棋。

許願則要去醫院,就像林季延爺爺每周等他一樣,她堅信,她爸每周也在期待這一天她的陪伴。

林季延先送她去醫院,陪着她去見了她爸,床上睡了十年的男人瘦骨嶙峋,靠着長年累月的輸液和流質食物勉強活着,确實如她所說,只剩一把硬骨頭。

許昱峰骨頭很硬,林季延堅信這點,因為他有個硬骨頭女兒。

“許叔叔,我是林季延。”握住老人微涼的手,感受他依然清晰的脈搏跳動,“願願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婚禮,我希望你能親手把她交到我手裏。”

床上的老人沒有反應,一如既往的沉寂,但林季延确信他能聽到,站在一旁的許願自然也聽見了,眼婕微顫,說不動容,那是假的。

他們的未來,他顯然已經規劃好了。

他走後,許願留下,陪護李叔照常休息一天,走之前許願又不死心問他,她媽有沒有來過,李叔搖頭說沒有,也是很遺憾的表情。

“你爸爸媽媽離婚那麽久了,其實也算是陌生人了,我聽說費用都是你媽媽付的,其實已經算做的很好了,我老鄉裏也有離婚的,離婚以後跟仇人一樣,恨不得對方死,你媽媽也算很有良心的了。”

相識多年,李叔也當她是小輩,溫厚勸她想開,這确實是很多人的想法,她媽其實也仁至義盡,但失望的,只有許願一人。

她沒有忘記,她媽出軌林培德,她爸得知後怒不可遏,可是清楚自己的能力裝載不下她日漸膨脹的物質欲望,最終灰心喪氣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甚至慷慨把名下那套房子給了她,因為怕她有一日被林培德抛棄她們母女倆無家可歸流落街頭。

她媽再婚後,他絕不打擾,沒有做好丈夫角色,就盡好前夫本分,從不在外界前說她媽一句壞話,閉口不提離婚過錯方是她。林培德将她從普通的初中轉學到師資一流的貴族中學,他甚至低頭給林培德打電話,言語客氣,再三感謝對她女兒的照顧。

“你爸爸是個真君子。”

這是林培德親口說過的話,對她爸的人品,他是服氣的。

這一天她照常跟她爸說了很多話,鄭重介紹林季延這個人,跟他這些年的愛恨糾葛,之前也不是沒講過,但今天特別話多,每個細節都想和他爸分享。

這中間,她清晰看到她爸眼球轉動了四回回,她特地跟主治醫師聊過,醫生也很欣慰,他判斷她爸醒來的幾率在增加。

如果過去僅是10%的可能,那麽現在就是20%,甚至更高。

這也是今天許願哪怕說到口幹舌燥,也沒有停下講話的原因,這麽多年,她第一回 見到了曙光。

周日林季延有應酬,多年好友顧淮遠和準太太陸兮搬新家,邀請一衆死黨好友去家裏熱鬧,林季延想帶許願過去,許願考慮到兩人關系還未公開,委婉謝絕。

“爸爸現在有進展,醫生要我們家屬再多花點時間陪陪,我真的去不了。”

林季延便不再勉強,只是許願這天并沒有在醫院,而是去了爸爸以前一位關系不錯的老同事家裏。

這位姓劉的叔叔作風樸實,家裏擺滿了書,南秀周刊倒了以後,他輾轉多個行業,目前已經徹底脫離文化行業,因廚藝精湛,和太太開了一家小有名氣的面館,上過電視臺的美食節目。

許願也是偶然看到那期節目想起這位頗臉熟的叔叔,聽看護李叔提起過,劉叔每年都來看望她爸,只是不巧,她都不在。

許願見到他,顯然印象更好,相處也自然些,有話直截了當攤開問:“劉叔叔,我翻完了這些年我爸發表的稿件,我注意到一個奇怪的問題,我爸之前的稿子是和一位叫黃文浩的同事一起撰寫,在他出事前一年,他的稿子裏這個名字沒有再出現,搭檔成了傅正東,這中間有什麽隐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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