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萬仞天風(八)

“哈哈,”趙風奇随手一振刀鋒,“這才痛快。”

兩人相隔兩丈站定,各自點了點頭,緩步走向對方。

随着趙風奇邁步,風鳴聲不斷從他周身飛散開來,一聲緊過一聲,一縷急過一縷,所過之處桌椅紛紛斷碎彈開。

郭正眼看趙風奇将長刀漸擡漸高,心知若能搶在這一刀斬實之前,貼近趙風奇将其刺傷,興許就只是個兩敗俱傷之局,不必丢掉性命;當機立斷,一步踏出,白衣驟然曳成一道亮眼的電光,急急飄向趙風奇。

趙風奇嘴角冷笑,似已有所預料,不進反退,回臂凝刀,一瞬間刀刃紋絲不顫,沉靜如冰封千裏的江河,無數道細銳的刀風仿佛都被凍得凝固在刀刃上;随即,趙風奇振臂一斬——

喀剌一聲,恍如冰面崩解,天風呼嘯而出。

郭正掠到近處,心中陡沉,正欲斜身讓過刀刃、硬生生搶進,眼前忽然一暗,卻是段峻緊咬牙關、手揮鴻翼筆,迎着刀鋒飛撲而去。

離着刀尖尚有數尺,段峻的身形倏然當空懸停,如被無形之物托舉,他滿臉茫然,剎那間頭頸、手足和身軀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細線,恍若從身體中長出一張密網來;正想要看一眼師父,周身忽地騰起一團血霧,整個人已碎成數十塊,坍成了血淋淋的一堆。

郭正身上濺滿鮮血,此刻剛剛脫口叫出一聲“峻兒!”,神情一霎呆怔、一霎哀狂,失魂落魄地滑步而前,等醒過神來,鴻翼筆已點中趙風奇胸口。

趙風奇深知郭正修為,方才那一刀實是全力施展,飛旋如刃的銳風彙聚在刀尖之前,将段峻斬成碎塊,全身的刀勁也随之傾瀉而盡,一時來不及回刀蓄勁,被鴻翼筆刺中,內息驟然渙散,噴出一口鮮血,踉跄退步。

郭正随手出指,連點趙風奇周身要穴,随即苦澀一嘆,雖将勁敵制住,心中卻殊無半分歡愉。

楊仞從旁觀戰,本以為趙風奇穩操勝券,等到情勢逆轉,想要相助卻為時已晚,倉促間躍步而近,揮刀斬向郭正,卻被郭正劈手捉住了“清河刀”,刀刃割破郭正手掌,鮮血淋漓灑落,郭正渾如未覺,只輕輕抖腕,楊仞頓覺一股浩然精純的內勁湧入胸腹,氣血狂亂翻湧,一跤坐倒。

段峋眼睜睜看着兄長慘死,此際雙目赤紅,“啊”的一聲怪嘯,狀如癫狂,猛然從楊仞手中奪過長刀,将楊仞踢飛丈外,随即擰身揮刀,朝着趙風奇的頭頸斬落!

郭正先前初到客棧,見到那四具停雲弟子的屍身,心中已極悲憤,只是他以燕寄羽的囑托為重,本想先擊敗趙風奇、擒回楊仞複命,之後再自行約戰趙風奇,定要為四個弟子報仇;卻不料事與願違,竟又累得段峻在自己眼前喪命,只覺深深傷心失意,瞥見段峋即要斬殺趙風奇,一霎裏空落落地不知所措,轉瞬醒悟過來,喝道:“住手!”手腕一挑,筆鋒已将“清河刀”挑飛。

段峋一怔,扭頭急道:“師父,你做什麽!”拔出腰間鴻翼筆,又朝着趙風奇的眉心狠狠刺去。

郭正嘆了口氣,伸手按在段峋肩頭,往回輕輕一帶,段峋身軀抖動,不由自主地雙足離地,飄退了數尺。

段峋顫聲道:“師父,你、你為何攔着我?為何不讓我為哥哥報仇!”說到後來,嗓音嘶啞,已是淚流滿面。

劉萬山亦怒氣沖沖道:“郭師叔,這姓趙的死有餘辜,咱們這便将他與楊仞都殺了,以告慰死去的幾位師兄弟!”

郭正臉色一肅,道:“咱們停雲書院行事,自當遵禮法、循正道;萬山、峋兒,你倆都不必多言。”

劉萬山與段峋心中雖極為不平,卻也不敢違背尊長,強定心神,一齊躬身道:“謹遵教誨。”

郭正痛失愛徒,雙目亦是隐隐泛紅,轉頭對趙風奇道:“你我今日比鬥,仍是不分勝負。”

趙風奇聞言冷哼一聲,卻不接口。

郭正走近幾步,拱手道:“趙兄,你接連殺我弟子,此仇不得不報。但此番仍是我的弟子貿然擾亂了比鬥,我若這時殺你,那便是有失公允。——趙兄,咱們就此別過,三日之後,郭某再來尋你。”

劉萬山愕然叫道:“郭師叔,難道咱們就這般走了?”

郭正恍若未聞,徑自凝視趙風奇道:“半炷香後,趙兄的穴道便能自解。下次相見,自當與趙兄一決生死。”

趙風奇冷笑道:“好,老子等着你。”

郭正又看向躺在地上的楊仞,淡淡道:“楊兄弟,郭某仍有擒住你之時。”言畢轉身,領着劉萬山與段峋大步離去。

楊仞爬起身來,剛想罵句“他娘的”,卻忍不住吐了口血。他先前被郭正震倒,又被段峋一腳重重踢在胸口,受了不輕的內傷,此刻只覺經絡中似有一抹輕飄如雲的氣勁往複來去,屢次想要運功療傷,卻均被這一抹氣勁所阻,始終調不勻內息。

趙風奇忽道:“楊兄弟,你不是第一次被郭正所傷吧?”

楊仞一怔,道:“在舂雪鎮外,倒也曾被他震傷過一次。”

“這就對了,”趙風奇“嘿”的一聲,道,“停雲書院的武學不以淩厲狠辣為重,但他們的心法‘天人三策’修到‘天境’後卻有個極古怪難纏之處,每當傷在停雲內功之下,傷勢便一次比一次難愈,等你下次被郭正打傷,想治好可要耗日更久了。”

楊仞回想上次與郭正打鬥,刀筆連連交擊,所承受的勁道也沒比這次少了,但當日自己只調息片刻便與方白縱馬趕路,等到半夜睡醒時已無甚大礙;可眼下卻覺胸腹間悶澀痛楚,果然傷勢沉重了許多,便道:“這倒是夠邪門兒的,如此說來,即便停雲弟子一時難以殺死對手,只要與其交手次數多了,總也能将對手耗死。”

趙風奇道:“不錯,故而一旦遇到停雲弟子,便須痛下殺手,不能與他們磨蹭。”

楊仞聞言一笑,卻不接口,雖覺停雲心法确然不易對付,但趙風奇所謂的“故而”卻也頗有些牽強,沉吟片刻後道:“趙老兄,我先給你解穴。”

趙風奇淡淡道:“不必了,郭正的封穴手法非同小可,憑你小子還解不了。”

楊仞心說:“老子連燕寄羽的‘驚鴻影’都能解,還有什麽解不了的?”嘴上只道:“嗯,既然如此,我就不費這力氣了,好在郭正也說了,等到半炷香後,你的穴道便能解開。”

趙風奇道:“等個屁。”說完身軀輕震,臉色一瞬煞白,随即卻已能動了,又道,“楊兄弟,咱們走吧,先離了這鎮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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