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
周然已經蹲到小腿麻木,牽動着腰部的神經酸痛,她不敢坐下,只能盡力讓自己融入這個黑暗,等待白天的降臨。
黑白定律——大部分危險在夜晚出現。
仿佛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她幻想自己睜開眼就是亮眼,可是沒有,面前只有光的碎片。
她又愣了下,才恍惚般站起身。
行吧,她要是死了一定是餓死的。
這會兒擡眼,密麻的植物讓她有些分不清哪裏能走,這是獨屬于原始森林帶給人的壓抑感,擡眼不是天,看不見太陽以及雲,只有微風吹過,抖動着樹葉。
嗯……周然摸腦袋,記得有種果子能吃來着,她趿拉着鞋,一時間不去想恐懼,摸着自己的真絲睡衣向前。
她記得要很小心很小心地,避開那些花。
雖然很美麗吧。
島上并不是沒有吃的東西,至少三人組還是活了下來,周顏一路小心翼翼,她認不得路,就一直往前走。
她還不知道現在是哪個時間線。
唉,累了累了。
周然沒找到吃的,心裏非常不爽,直接一屁股坐下來。
然後發呆。
她在想一件事,餓死是什麽感覺?
她又睡了一覺。
而後感覺到無邊無際的虛空感。
她還有貸款沒還,還沒有去找“閨蜜”扯皮翻案,那個和她同父異母的狗女人,還有她惡心的爸,等有了88萬,她就去打官司。
家裏長家裏短,一堆事情還等着她,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她已經這麽倒黴了,還能在倒黴億點點。
周然哭了。
壓抑又崩潰地大哭。
天光方亮的清晨,霧氣變成水珠從樹葉滑落,空氣中全是粘膩的清冷感,冷到人心裏去了。
巨型蝙蝠張開了翅膀,頭顱猛然一低,露出它的尖牙。
“嘩啦嘩啦——”
該死又難聽的風聲。
随後刺耳和恐懼一同并發,還在情緒裏的女人茫然擡起臉,白色皮膚上淚痕縱滿,直到雙眼睜大,看清以後,全身反應劇烈的一抖。
枯木和落葉混雜的泥土之上,一條長蛇擡起了它的頭,伸縮自如。
耳邊的聲音來源于兩種完全不同的速度,而周然的身體被釘在原地,餘光之中,長蛇被嗖得吊起,只剩下身體還在空中,不甘地亂擺動。
周然咽口水,被吓得說不出話,她緩慢擡眼——視線之中,像圓珠一樣的小眼睛正盯着自己。
兩眼對視。
蝙蝠嚼巴着長蛇如同人類吃豆芽一樣輕松,先吃頭,在到尾巴。
而它不僅吃着碗中,還看着盤裏,視線鎖住那陌生的人類少女,卻不動,只是慢條斯理地先解決嘴裏的。
它并不覺得有食物能從它的嘴中逃脫。
周然自己也這麽覺得,只是突然間,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又移開了,落在……嗯?這邊什麽時候多了只正常大小的兔子?
它的毛看起來比自己拖鞋還軟乎,攤在地上,還有它粉粉的耳朵,垂下來時可憐兮兮,這只兔子比周然在現實世界所見過的的任何動物都要更好看。
它不像普通兔子,它渾身潔白幹淨,是畫冊上才會出現的樣子。
嗚嗚嗚,兔兔這麽可愛……
一想到又有兩個生物将會死在蝙蝠的肚子裏,周然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猛地上前一步,抱着兔子就是跑。
它的觸感太好,絨絨又軟又密,周然把它緊貼在身體。
拖鞋并不好跑步,樹枝還會劃傷後腳跟,而睡衣薄薄一層,上面不知是何時,粘染上一堆泥土。
此刻只剩下恐懼感。
她不想被蝙蝠吃掉,不想看着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殘缺,又是後知後覺的,周然雙眼無神,她害怕被拖回去。
那沒了頭的蛇尾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它尾巴是青色,它腦袋被蝙蝠一口解決,甚至鮮血都被吸幹淨了,就像有些人吃骨頭以後,還會吸吸骨髓在繼續啃。
隐約間,周顏能聽見風聲。
——追上來了嗎?
如果此刻就是生命的終點,還沒來得及煽情,“啪—”的一下,她摔倒了。
地上全是碎石塊,膝蓋和手掌最先着地,刺痛感來襲,周然吸了口氣,有點爬不起來。
懷中軟軟糯糯的東西還在亂動,還好沒被自己壓死,不然周然覺得太罪惡了好嗎?
只不過它動得有些慢,剛想忍着痛伸手幫幫忙,這不安分的小東西已經扭在自己胸下……
周然渾身犯癢直接僵硬,還好它很快出來,然後無情地,一腳踩上周然後腦勺,就坐在周然的發絲上。
“兔兔,你說那只蝙蝠會發現我們嗎?”
周然只能自言自語,沒有人回答她,所以面對這種即将降臨的恐懼,周然很緊張,突然說話。
她也知道不會有回答,但還是磕磕巴巴繼續,“我現在手掌疼,膝蓋也疼,真讨厭啊,我的鞋也沒有了。”
她動了動光溜溜的腳趾甲,“其實死了就死吧,可是我讨厭被人吃掉啊,就不能先殺了我,在吃掉嗎?”
她聲音委屈巴巴:“我唯一的衣服也壞了,我現在活着和死了沒區別吧,我怎麽活下去啊啊啊,死就死……”
話未完,熟悉的,翅膀拍打空氣發出的聲音來襲。
它追上來了。
周顏瞬間慫,沒說完的二字被吞回嘴裏。
她仿佛已經料到自己命運,飛速卸下力氣,臉一磕磕進泥土,與大地共呼吸。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比恐懼更可怕的是不知道恐懼的東西何時降臨。
未知感往往也是恐怖小說的精髓。
仿佛過了很久,風的聲音減淡,只剩下樹葉偶爾發出的沙沙聲,頭上無聲響了。
周然依舊緊張,她怕自己就是小說裏的那個定律——什麽在原地呆了半天不敢動,一回頭!
一張臉正看着你。
這麽想着,後面好像還真有了點動靜,脖子變得有些癢,好像有東西在摸她??!
“啊!!!!!”周然仰起頭并爆發出一聲尖叫。
驚得飛鳥踏過樹枝,掉下幾片樹葉。
拍打翅膀的聲音一陣陣,全是驚鳥而過。
心髒收緊在收緊,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凝固住,周然覺得自己呼吸困難,掉下的淚水霎那間布滿臉。
最後,她眼神如同死水。
轉過頭。
一只兔子落下它的小腳丫,步伐……矜貴?
然後拿周然的肩膀當踏板,終于落在地上。
于是一大一小的眼睛對上,一紅一黑,一幹一濕。
周然懵懵地眨眼睛,躲在眼底的濕潤因此徹底出去,但她卻沒有逃過一劫的感覺,反而特別難受,心髒牽連着疼。
哭得更大聲了。
還順便翻了個身正躺在地上,兩手把兔子也撈進懷裏,然後狠狠薅了一把。
可殘餘恐懼,又哪有那麽好磨滅。
只好抱着兔兔一起哭哭了。
本來只是有點想哭,可周然又想了想,這個森林這麽大,肯定還有很多危險,她現在衣服髒了鞋子跑丢了,什麽都沒有啊,所以之後要怎麽辦?
更難受了嗚嗚嗚嗚。
懷裏的兔子也不反抗,就仍任由女人抱着哭,周然被這種順從弄得哭個不停。
一邊薅毛一邊流淚。
哭得她眼睛都睜不開了。
但就是停不下來。
反正應該過去挺久了,但沒一個人搭理她,周然漸漸明白,兔子的态度不是順從,而是因為她自己,因為周然這個人類!“無關緊要”。
對啊,她就是無關緊要。
啊啊啊她遲早要瘋,吸吸鼻涕,擦了下淚痕,周然抱着兔子坐起來。
她覺得自己像一個乞丐,衣服髒,沒有鞋,頭發亂。
遲疑着起身,周然一只手拿兔子一只手扶後面樹,小心翼翼地試探,她擡起腳板,又小心落下。
枯葉被她踩得咔咔響,白嫩的小腳丫下面有些癢,還有點疼,這一片太多碎石塊了。
周然無法想象沒有鞋子自己怎麽走路。
她看了眼懷裏一點威脅都沒的弱兔子,它好像一點也不怕生,周然把它緊緊抱着,它也不反抗。
周圍就這一個東西陪自己,周然把它抱得更緊了。
但是首先,她得找一個東西把自己的腳包着。
恕她無能,實在不會什麽用草啊葉子啥的編鞋子,她只會非常粗暴的,打結。
看了眼周圍好像沒啥奇怪動物,周然才敢往前走,她把目光放在了那個長葉子上。
這裏的植物目前就沒有正常大小的,周然扒拉的那個東西是一株長葉,差不多半米長的葉子一片又一片束起來,束成茂密的樣子,然後周然用力把它全扒拉下來,留下一個光禿禿的葉根。
她把這株植物拖到剛剛那個地方,刮了兩片疊在一起,這個葉子不是很容易裂,她把這兩片葉放在自己腳前根,疊起以後包裹兩圈,然後狠狠打結,又取了兩片包裹腳後跟。
她站起來走了走,雖然這個鞋又醜又大,但好在不用直接接觸地面。
往前試着走了兩步,她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忘了些什麽,回過頭見還在地上呆着的兔子才恍然大悟。
森林裏的光是綠色的,分割落在小兔子身體上,周然差點覺得自己是在愛麗絲的夢游裏。
她一個大步走過去,一邊抱起柔弱的兔子,表情悲傷:“嗚嗚嗚,差點就忘了你了。”
笑話,遇到一個沒有戰鬥力的動物,她不得好好抱着。
首先,它可以陪着自己。
其次,必要時候還能當成儲備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