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正文完
冬山沒有邊界,可沒有人發現過,原來在這與世隔絕的白茫茫一片中,也能找尋出別的顏色。
止宴停在這裏,只知道一切都可以結束了,眼前是绮麗獨一無二只屬于這夜空的極光。
在與黑色交接的起伏之間,被披上糖衣的彩色流轉。藍色,深藍色,紫色,深紫色,片片如孤葉,輕薄透。
止宴眨了一下眼睛,紅色眼睛逐漸褪色,有風而來,吹動他頭頂毛絨絨耳朵,他眼神克制又炙熱,長久的放在身邊周然身上。
又過多日,她臉上再無一絲色彩,天地不再是黑白分明,如今只有他兩黑白分明,所有的色彩跳躍于半空中,止宴和周然的衣袍上卻染不上半分豔麗。
細看之下,眼下的青黑,衣袍上的黑點,他好似許久沒有這麽狼狽了,而比這更狼狽的是他臉上的神情,流轉流轉,愛意在心上流轉。
他動了一下,嘴唇素白,方才的白雪被他撫下肩頭,他終是嘆了口氣,擡手輕揮。
“止宴,這裏又是哪裏?”周然緩慢地回神,眼底一點一點有了焦距。
就如同一開始回答周然的問題一樣,止宴從來不會忽視她的任何一個問題,他拉起周然的手,低垂下頭,看不清神情:“這裏是山的邊際。”
末了,他一頓,視線從周然臉上小心地移開,然後看着眼前混沌一片,又繼續說:“從這裏走過去的人類,被經受過極光的洗禮,就能留在山裏長住了。”
“真的嗎?”周然有些激動,忍不住動了一下,可只是小幅度地擡頭,心髒就已經是劇烈的疼痛,然後下一秒,熟悉的熱度在心間湧動,撫平痛感。
周然有些難過地別過頭,她也想變成一開始的樣子,到處跳跳鬧鬧,而不是以止宴的靈力滋養,時時刻刻被他帶着身邊,看着他也日漸消瘦。
明明心間湧動着暖流,可還是心有些疼,這種疼和病發時不一樣,這是一種不受外界控制的,密密麻麻的針刺感,又癢又難受。
她擡頭,看止宴白如雪的兔耳朵,眨巴了一下眼睛,手上突然傳來痛感——是兔耳朵捏得緊了。
雖然大多在睡覺,但她其實也能隐約察覺出什麽,比如兔耳朵現在應該放開她的手才對,然後看她如他所說的痊愈。
嗯,周然憋住眼淚,另一只手擡起來對着止宴招手,止宴聽話的半彎腰下,周然就伸手,去摸他耳朵。
他乖巧地臣服于眼前女孩,另一只手緊緊捏住她,頭頂上最為敏感的地方也任由人類随意觸摸,而他此刻只是不敢看人類的眼睛而已。
只有百年歲數的妖精真的不算年長了,這一刻,止宴才明白,他真的真的很渺小。
手指尖不斷湧出一股又一股的靈力,有時候只是看着人類微小的痛,他就已經完全忍受不了,心裏如火燒一樣,不能把疼痛架空過來,那就磨滅掉疼痛。
人類的手輕輕撫摸着,止宴又低了低頭,更方便于周然的操作。
半響,周然吸吸鼻涕,完成了以前的願望以後,她突然好難過啊,現在,她只想撲進止宴懷裏,告訴他她不想走,可是這太任性了啊。
周然最後只是小聲的問:“我們現在,是不是很熟很熟了。”
止宴原本如臨大敵,都已經開始想要怎麽去回答她的問題了,可是沒想到她哭着一張臉,最後就不争氣地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這一次,止宴沒有替她擦去眼淚,而是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髒的位置,讓周然去感覺跳動,他認真地看着周然,愛意溢出,輕輕反問:“你覺得呢?”
而後又自問自答:“一開始,我就想和你熟了。”
周然崩不住了,直接撲進他懷裏,往常的止宴一定會好好回抱住她,然後不斷輕撫她的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這一次,只是輕輕拉過周然的手,又掰正周然的頭,讓她目視前方,而不是看自己。
她的每一眼,都會讓止宴心如刀割。
止宴半抱着周然,彎腰貼在周然的身後,手抓着周然肩膀,這個姿勢足夠纏綿,“你往前走,走過去,就回家了。”
周然擡頭,可止宴放在她頭上的手強迫地逼周然不能移動,最後周然只能甕聲甕氣地問:“你會騙我嗎?”
“我只會接你回家。”
周然沒動:“那我走了。”
止宴輕笑,又說了一次:“我只會接你回家。”
周然動了:“那我……走了。”
色彩斑斓的極光浮動,又跳躍,而周然就是這绮麗裏于止宴來說最亮的極光了,她的身影終于融于那一片绮麗。
止宴想,自己也是見過人類的妖精了。
于是下一秒,他轉身不再看,三千青絲瞬間成白發,兔耳輕顫,手也是毛絨絨,那人類向往的尾巴小小一團,被極光染成孤寂的顏色。
男人走動,白發浮動,眉間是無數冷漠,冰雪未能消融。
此刻,他想了想妖精的問題,他是願意的,磨滅五千年靈力。
夢裏一樣的場景真的就是夢,于那天從片場醒來,周然懷疑自己得了什麽病,三天兩頭就往醫院裏跑,精神科,腦科跑遍了,就差指着自己的頭說,我有精神病我有精神病,可不可以切開我的頭幫我看一看。
然,未果。
倒是電影《第二十九天》小火了一把,又有人找她改編了。
周然這天又從醫院裏出來,這麽多天的努力,終于讓醫生對她生出了些患者之情。
可是醫生說她只是小說改編太入戲了,電影裏沒呈現好“巫師”這個人物,做夢的時候腦海裏把這一段有關于“巫師”的故事又給補齊了而已。
又給她開了一些藥,讓她好好睡覺好好吃藥。得到了醫生的認同,周然反而更難受了,這幾個月反複的往醫院跑,就是想讓醫生診斷一下自己精神出了問題,可是醫生認同了。
周然抓着塑料袋就往地上扔,幾瓶藥撒落出來,周然看了一眼,随後抱頭哭泣,扯着自己頭發崩潰了:“我才沒有病……我怎麽可能有病,這些醫生,為了錢,什麽都能說,都沒有止宴有耐心嗚嗚嗚。”
她哭得大氣接不上下氣,只差沒癱在地上,然後,終于崩不住,腦海中最後一根弦也斷了,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手發愣。
半響,沒人理她。
過了很久,沒人理她。
天黑了,沒人理她。
周然眨眨眼睛,還是在地上一動不動,她只覺得過了好久,心突然一顫,随後擡眼,她看見自己手上,多出了一盒旁邊超市售賣的盒裝冰淇淋,她以前說過的,她又是一愣。
直直擡眼,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又是一個溫柔的懷抱,有一雙手,徹底帶起來她。
周然在地上坐了一天,沒有幾個人搭理她,搭理她的人都害怕她,直到這熟悉的,把她當做珍寶呵護的感覺來臨。
“周然,我從來不騙你的。”
路燈的光泛着昏黃,周圍是叽喳躍動的小蟲子,一盞燈營造的小小圓裏,黑衣男人小心翼翼地伸手,她面前女人呆愣,抓着手裏的東西沒有動作,男人摸摸女人頭發,又彎腰輕輕敲動了一下那盒冰淇淋。
今夜有人已眠,有人無眠,有人振奮,有人心如止水。
而有一個人類等到了她的妖精。
她是擁有妖精的人類了。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之後寫了番外,我會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