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錯認

“咳咳。”蕭青鸾連咳幾聲,尚未完全咽下的酸意卡在嗓子眼,酸得她淚眼濛濛,“別埋汰你家主子,我早說過,滿京城的公子哥,沒一個能入眼的。”

“誰家的姑娘,好大的口氣!”旁邊經過的游人聽了一耳朵,很不認同,想要理論。

茜桃忙擋在中間,含笑應付兩句,和翠翹一道拉着自家主子離開人群。

走到公主府馬車前,茜桃扶住蕭青鸾小臂,正要助她上馬車,眸光無意中掃過蕭青鸾腰際,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公主,您的香囊呢?”

香囊?

蕭青鸾站直了些,下意識垂眸望向腰際,愣了一瞬,香囊不見了?

紅裙上金絲銀線交錯,織成華美的龍爪花紋,蕭青鸾盯着裙面皺亂的龍爪花出神,從頭到尾細細想了一遍,卻想不出是在哪裏丢的。

某些畫面在腦中再次閃過,蕭青鸾怔住,擡眸對上茜桃眼中的困惑。

她爬樹之前,給裙擺打結時,香囊還在。莫非是不小心被樹枝勾住,落在國師府外了?

此處游人甚少,燈也比長街少了十之七八,同晦暗的巷道裏一樣清寒。

彼時,她心裏惦着事,并不覺着冷,此刻春夜涼風拂過頸後,雖夾着長街上美食、鮮卉的甜香,蕭青鸾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放下小臂,袖口垂下,露在精致袖襕邊的柔夷往裏攥了攥,掌心還留着被樹幹硌傷的疼。

“你們在這兒等着,我去找找。”

丢下話,蕭青鸾便提起裙裾往巷道方向跑,連新買的面具也沒顧上戴。

經過一處人少的轉角時,忽一道黑影從屋頂躍下,跪在她面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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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燕七。

“起來禀話。”蕭青鸾掃了一眼不遠處的行人,不由往暗處走了兩步。

“主子今夜行事,被一公子發現,恐會暴露身份。”燕七起身,雙臂端于身前,恭敬禀道。

被發現了?蕭青鸾狠狠吃了一驚,鳳眸睜大,盯着燕七:“可知是何人?”

燕七搖頭:“公主恕罪,屬下不知。”

連她身邊最好的暗衛,也沒能追蹤上對方,想必身手很是不凡,究竟是何人?對方既然發現她的舉動,為何沒阻止她,也沒把她交給國師府?

正思忖着對方是敵是友,又聽燕七開口:“公主落下的香囊,被他丢入篝火,想必是友非敵。只是,屬下方才想查探對方身份時,被他察覺,跟丢了,請公主責罰。”

聽說香囊被對方燒掉,了卻心事,蕭青鸾心口一松,倒是不打算責罰燕七。

“是友非敵?有趣,原來你家主子在京中還有這麽個朋友。”她嗓音清越中又有一絲不經意的慵缱,帶着笑意。

說出的話,她自己都不信。

想必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對方同她一般,跟國師府有仇。

“回去吧,不必追查。”蕭青鸾利落地轉身往回走,裙擺旋如紅浪,穿行在時明時暗的光影裏,豔麗無雙。

對方有意回避,自是不想被探查,若是追得緊了,迫得對方主動把她高到禦前,反倒不美。

下次這種殺人放火的粗活,還是交給燕七做吧。

從酒肆出來不久,齊辂就察覺到有人跟蹤,帶對方兜了幾圈,終于甩掉。

月光下,僻靜處,他随意倚着一處粉牆,将紅狐面具往上掀起小半,露出小半張俊顏,如琢如磨。

随風輕揚的廣袖擡起,天青色細布遮住薄銀月輝,齊辂飲了一口酒,又把壺口塞好,動作潇灑疏狂。

金吾衛中,沒聽說過有身手這般好的,想來是國師府之人跟的他,把他當成同夥,還是放火小賊了?

重新戴好面具,遮住唇畔淺笑,齊辂拎着酒壺,大步朝自家巷口走去。

今夜雖無宵禁,到這個時辰,也已久不少行人興盡而歸。

前邊便是巷口,齊辂掉轉足尖,正欲往巷口走,忽聞身後一聲輕喚:“表哥?”

嗓音柔婉,似江南春水,是他的表妹謝冰若,也是外祖母前兩年便屬意許給他的未婚妻。

大哥、大嫂帶侄子侄女出府賞燈,三哥又不知去了何處喝花酒,母親讓他和表妹一起,帶三嫂出來賞燈,被他婉言拒絕。

只一瞬,齊辂足尖已放正回來,步幅絲毫未變,繼續大步朝前走去,越過巷口,恍若未聞。

“哈哈,表姑姑認錯人啦!”

被十二歲的表侄取笑,謝冰若鬧了個大紅臉,羞得她幾欲落淚,恨不得趕緊回府,躲回閨房。

可她自小沒了娘,又是父親不要了的,江南尚且有外祖母憐惜她,京中齊府卻有不少下人議論她配不上一表人才的解元郎齊辂。

春闱在即,恐怕齊辂很快便不止是解元郎,極有可能高中狀元,她不能讓人看輕了去。

竭力忍着,總算将淚意憋回去,聽到大表嫂訓孩子,謝冰若面上帶着淺淺羞赧,柔聲勸:“潤哥兒并非有意,大表嫂不必苛責,是冰若自己認錯了人。”

有馬車經過,大少夫人把兩個孩子往道旁拉了拉,謝冰若扶着丫鬟的手,往後退開一步,讓出位置。

隐隐聽到金吾衛的兵甲聲,蕭青鸾睜開眼,撩起窗帷一角朝車後望去,只看到隊伍最後兩名金吾衛,一忽兒便鑽進國師府旁的巷道。

正要放下窗帷,又聽道旁一聲變聲期少年的問詢:“阿娘,國師府怎會走水呢?連金吾衛也趕來了,我能不能去看一眼?”

話音剛落,惹來爹娘一通訓斥。

訓的什麽,蕭青鸾沒聽清,她愣愣望着少年身後的側影,纖婉如柳,風姿嬌柔,竟是齊辂的表妹。

前世她強搶齊辂做驸馬,壞了他們的姻緣,所以齊辂的心從未在她這裏,他那般清傲的一個人,甚至養了外室,便是這位表妹。

蕭青鸾長睫輕顫,鳳眸淚光層蓄,下意識捂住小腹,她甚至還記得那日,眼前之人是如何柔弱地倚在齊辂身前,記得腹中孩兒一點點流失的劇痛。

即便後來謝冰若遠嫁,齊辂陪她到老,蕭青鸾心中比誰都清楚,齊辂只是對她和孩兒心中有愧,強迫自己補償罷了。

舊事糾纏心口,越縛越緊,馬車已然駛過謝冰若一行,蕭青鸾仍攥着窗帷一角,僵在窗口。

倏而,她渙散的眼神又凝聚起來,定定落在道旁戴狐貍面具,提着酒壺的人身上。

又是他。

那般像,是她兩世見過的,最酷似齊辂的人,雖然只是身形。

不,他不是齊辂,蕭青鸾繃緊的心弦忽而松快下來。

他若是齊辂,豈會在上元夜丢下心儀的未婚妻,獨自出來買酒喝?謝冰若又豈會認不出?

更何況,此處已過了回齊府的巷口。

察覺到蕭青鸾的打量,齊辂猛然側眸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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