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花深(二更) 萬一,臣才是陸修呢?……
“哦, 原來公主方才在嘲笑我。”藺九聰不以為意,咧嘴一笑。
拿掉面須時,有意無意朝齊辂方向掃一眼, 耀眼如星的眸子裏生出更濃的笑意。
武将皆是這般爽直嗎?蕭青鸾笑着将眸光移開,落在齊辂身上。
他慢條斯理吃着面,神色清肅如常, 并未受到任何影響。
若換做是他,唇邊沾了面須,被她笑話,他會是什麽反應呢?
一定不是藺九聰這般, 蕭青鸾想不出,卻很不想看到他平靜無波的樣子。
“九聰再帶本宮去哪裏玩?”
齊辂眸光微閃,擡眸望着蕭青鸾,打斷藺九聰想要說的話:“午後炎熱, 公主莫貪玩中了暑氣, 不若回行宮歇息, 晚些想去何處,微臣陪公主去。”
“本宮不要你這個木頭樁子陪。”蕭青鸾負氣, 鳳眸凝着他,生出薄怒。
皇兄只是讓齊辂看着, 不叫她闖禍,可沒叫他事事管着。
木頭樁子?
齊辂愣住, 公主是嫌他木讷無趣?他以為, 她喜歡他端方克制。
眸光冷冷掃一眼藺九聰,齊辂才驚覺,自己大錯特錯。
氣氛隐隐不對,此處離府衙又近, 若是争執起來,倒不好看,沒等二人再開口,藺九聰笑着打圓場:“公主且先回馬車上等着,臣來同齊大人說。”
聞言,蕭青鸾起身,頭也不回登上馬車,茜桃、翠翹也匆匆跟上。
齊辂側眸望着,确定她安好地坐上馬車,收回視線,眸光冷冷盯着藺九聰,沉聲問:“說說你的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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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大人,喜歡長公主?”藺九聰手肘撐在桌上,笑得倜傥不羁。
“你若敢利用她,甚至傷到她。”齊辂語氣帶着威脅。
雖算不上熟,藺九聰卻也曾同他交過手,知道自己遠不是對手,插科打诨道:“哎呀,齊大人不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有事好商量。”
“其實也沒什麽,有人想知道你們來江南的真實目的。”藺九聰毫無負擔地把人出賣,繼續壓低聲音道,“只要齊大人答應我一件事,我保證不利用公主,你只管拿我當個木頭擺件。”
“什麽事?”齊辂眸光一凜。
果然,藺九聰帶長公主來,就是試探他的态度,想用公主來威脅他。
此人是正是邪,尚不清楚,反而齊辂已查出科考頂替之事,跟不僅跟胡知府有關,藺巡撫也脫不了幹系,甚至當年供女廟諸事,也是二人幫着國師壓下去。
想必藺巡撫也怕他查出更多,才特意讓藺九聰來盯着。
“不為難齊大人,只是想讓齊大人順手找一份卷宗。”藺九聰頓了頓,面上多一絲認真,“關于我的身世。”
交談結束,藺九聰牽馬走到紗簾外,沖蕭青鸾行禮:“公主,我認為齊大人說得很對,午後炎熱,未免讓公主中了暑氣,臣還是先護送公主回行宮。”
馬車內,蕭青鸾一臉懵。
枉她對藺九聰寄予厚望,沒想到三言兩句就倒戈!
蕭青鸾憤然撩起紗簾,朝面館望去,齊辂立在涼棚下,身量修長,氣質卓然,俊逸軒朗與周遭格格不入。
偏偏,他唇角微彎,似乎很得意。
不遠處,不起眼的巷口,胡知府悄然隐匿,對身邊人道:“你怎麽知道九聰會跟齊大人談條件?”
藺氏扶了扶髻上點翠鳳釵,轉身往巷子深處走:“九聰這孩子,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他想大義滅親,可惜,知子莫若父啊。”
待他們走後,齊辂走出涼棚,慢條斯理往府衙門口走,随意瞥一眼那處巷口,一瞬便移開,眸光清湛,生出一絲興味。
一路回到行宮,蕭青鸾才知是真的熱,身着輕紗羅裙,走在日光下,似被炙烤。
沐洗畢,寝殿裏擺上冰盆,絲絲涼意散開,蕭青鸾頭發尚未絞幹,便困得合上眼。
許是上午累着,蕭青鸾睡得沉,一覺醒來,已是黃昏。
午膳沒吃飽,晚膳一不留神多用半碗,蕭青鸾撫了撫小腹,沖茜桃道:“随本宮出去走走,消消食。”
行宮一大片湖水,據說引的是寧江活水。
湖邊楊柳依依,臨風照水,湖心一大片荷塘簇擁水榭,荷花粉白相間,與碧綠蓮葉亭亭相依。
九曲橋頭,停着一葉烏篷船。
蕭青鸾上前看看,船是好的,回頭問茜桃、翠翹:“你們會劃船嗎?本宮想去采蓮。”
“公主,您想要那朵,奴婢找人來幫您采。”茜桃對蕭青鸾暈船之事,心有餘悸,就怕再出什麽事。
“你呢?”蕭青鸾沒答應茜桃,轉而望向翠翹。
翠翹搖頭:“奴婢也不會劃船。”
看起來似乎不難,蕭青鸾想試試自己劃,可兩個丫頭必然不讓,沉吟片刻,她沖翠翹吩咐:“去找個會劃的來。”
她話音剛落,茜桃忙拉住翠翹衣袖,不讓她去,翠翹很是為難。
“不必找,微臣替公主劃船。”熟悉的嗓音傳來。
蕭青鸾愕然回眸,是齊辂。
暮色漸暗,齊辂點亮船頭琉璃燈,持槳撥水,小船緩緩離岸,掀起圈圈漣漪,朝湖心蓮塘去。
船不大,還要裝荷花蓮葉,蕭青鸾沒讓茜桃她們跟來,只吩咐她們去旁邊涼亭中等着。
船速穩當,四下通風,蕭青鸾倒沒覺着暈。
她鑽出烏篷,手撐在船頭坐下,紅蓮似的羅裙柔軟穿在船邊,杏黃披帛下端曳入湖面波紋裏。
“齊大人不愧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劃船的技藝不錯。”
荷風拂面,她心情好,不再計較白日的不快,甚至忍不住誇贊一句。
聞言,齊辂劃槳的動作慢下來,眸光在她墨雲似的發髻落了落,又望向湖心:“臣長在江南,卻未必生在江南。”
蕭青鸾愣了愣,随即反應過來,輕笑:“對,聽說齊大人生在京城,身子不好,外家惦記,才送回江南養大。”
随口一誇,他倒是嚴謹。
“齊家對外是這麽說的,也不怪公主誤會。”
行至荷塘外,齊辂将船槳橫在烏篷外,坐到她身側,蕭青鸾以為他是劃累了要歇息,便撐着船板,準備起身自己采蓮。
剛起一半,卻被齊辂拉住手臂,往回一帶。
她身形不穩,撲倒在他身前。
鳳眸微瞠,愕然凝視近在咫尺的人:“齊大人?”
熟悉的淺香萦繞鼻端,齊辂穩住心神,笑道:“臣只是忽而憶起一事,想向公主禀報,沒想到公主這般熱情,公主屢番逗臣,是在考驗臣的定力嗎?”
熱情?齊辂在說她投懷送抱?
蕭青鸾匆匆推開他,重新坐好,不可思議地望着他,明明是他把她拉倒的,卻惡人先告狀!
不過,他說的也沒錯,她确實有逗他的心思。
“沒錯,本宮就是很好奇,比起從前的齊辂,你的定力是更好呢,還是更差?”蕭青鸾笑笑,收回視線,擡手撫弄身側亭亭新荷,“說出來,齊大人可能不信,你也曾敗在本宮石榴裙下。”
雖然,是被她灌了酒才潰敗的,蕭青鸾腹诽。
齊辂眸光溫暄,凝着她姣好側臉,颔首:“臣明白了,公主想再破臣的定力,然後不負責任地嫁給陸修。”
呃,這麽快就明白了?就算明白,也不必說得如此清楚吧!
蕭青鸾指尖微顫,折下一枝荷,捧在身前,望着他的眸光帶着挑釁。
猜到又如何,她沒什麽好怕的,她是公主,齊辂是臣子,吃虧的只會是齊辂。
“公主讓臣查藺九聰的身世,是不是懷疑他是定國公家的公子,陸修?”齊辂頓了頓,手臂撐在她身側,輕笑,“入行宮那日,臣才知道,原來臣并非齊夫人所生,真正的齊辂早已落水溺亡,臣是三歲左右,被齊夫人買來安撫喪子之痛的。”
聞言,蕭青鸾眸光一緊,捧着荷花的手下意識收攏,齊辂也是買來的?
原來,他來行宮前喝酒,不是借酒澆愁。
腦中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快速閃過,蕭青鸾不敢去抓,她嗫嚅着,驚得說不出話。
“公主可有想過,萬一,臣才是陸修呢?”齊辂凝着她,将她所有反應收入眼底,眸中笑意漸深。
“不可能。”蕭青鸾下意識搖頭。
齊辂傾身,靠近她,氣息拂在她臉頰,輕道:“臣答應過公主,定會查清楚,公主又何必急着否認?還是,公主怕了?”
“本宮有什麽好怕的!”蕭青鸾別開臉,餘光看到自己退無可退。
索性站起來,躬身往烏篷裏鑽,一面回身,沖齊辂沒好氣道:“你去替本宮采蓮,啊……”
話沒說完,唇瓣溢出驚呼,蕭青鸾沒注意腳下,被船槳絆住,身形不穩,朝船艙中跌去。
見狀,齊辂倏而起身,身形如電,越過船槳,掌心托住她後腦,另一只手扣在她腰際,略一旋轉,将她穩穩護在身前。
蕭青鸾整個人伏在他身上,側臉撞在他胸膛,聽到一聲悶哼,她睜開眼,眸光閃動。
為了護住她,他自己硬生生撞在船艙木板上,該有多疼?
為什麽?
一時間,心口湧出無數疑問,眼前的齊辂叫她看不懂。
僅僅,是因為怕她受傷,他回京不好交差嗎?
驚魂甫定,蕭青鸾小臂撐在他身上,想要側身從他身上下來。
剛側身,扣在腰側的力道忽而收緊,天旋地轉,蕭青鸾的身子輕輕貼上船板,船頭琉璃燈溫暖光亮被遮住。
齊辂小臂撐在她身側,扣在她腰間的手卻未松開,居高臨下凝着她,眸光深邃,讓人心悸的情緒在翻湧。
“可以嗎?”他柔聲問。
像極了她給他吃忘情丹前,他問她的樣子。
船身卡在荷塘深處,驚起花間白鷺,白鷺展翅騰飛,擾亂粉蓮碧葉。
亭亭連杆顫動,水波重重蕩漾開去。
小船随水波輕輕搖蕩,蕭青鸾仰面凝着他,蜷長的睫顫若蝶翅,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齊辂輕嘆一聲,身子緩緩低下,唇瓣輕觸她眼睫,掠過她挺秀鼻尖,落定在她豔麗豐潤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