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周子漾的父親叫周康,原先也算是個小老板,自己開了家小公司。雖說跟那些上市的大集團大企業比不了,但也足夠給周子漾很好的生活條件了。

但是做生意向來是有風險的，在周子漾12歲那年，周康破産了。

家裏欠下了幾百萬的債,周子漾的生活一下從天堂變成了地獄。每天都會有催債的，父親和母親每天都要為錢的問題争執不休。

周子漾聽說周康公司破産是因為有人出賣了公司裏的一些密給競争對,而那個出賣的人就是周康的親信女秘書。周康曾經很信任那個女秘書，常常因為公司的工作,和她一起加班。

有時候周康晚上下班呆在家裏,也會接到那個女秘書的電話,常常讨論上半個小時一個鐘頭的。時間一長周子漾的母親就有點疑神疑鬼，覺得周康跟他的女秘書有點什麽，還把自己的懷疑念叨給了周子漾聽。

那會兒周子漾還在上小學呢。

本來周子漾并沒有關注周康的一舉一動,但是周母總是時不時地提一提,周子漾從一開始勸周母別想太多，到後來無意識地會觀察周康的舉動,發現周康和他的女秘書電話确實打的有點多,本來就經常一起在公司加班，有什麽公事應該都在公司解決掉了啊，怎麽回家了還有解決不完的公事呢？

周子漾見周母總胡思亂想，于是有一回跟周康說了,希望他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再在家裏還老是跟秘書打電話說公事。周康本來一天就有分之二的時間在公司,回家除去睡覺的幾個小時,能有多久時間跟周母相處，跟家人相處，偏偏連這短短的時間，還要繼續分給秘書，這确實不太好。

周康卻以為周子漾是在問他讨禮物，給了他一錢，讓他自己去買想買的東西。說什麽爸爸掙的錢以後都是你的，肯定讓你和你媽過最好的日子。

其實後來想一想，周康除了因為工作和秘書電話打得多了些，心裏其實有放着周母的。結婚紀念日、周母的生日都會記得送禮物。

而周母一直說周康和那女秘書有貓膩，卻也沒有什麽具體的證據，周母還說是周康謹慎根本不會讓她有發現的會。還說，每次周康送她的禮物，也是讓那個女秘書去買的。

又過了一陣子，周母拿着給周子漾看短消息，說那個女秘書還堂而皇之地給她發消息挑釁，說的是“我挑的禮物姚女士還喜歡嗎？”

周母姓姚，叫姚玲。

再後來，周母又收到了對方發來的照片，照片裏女秘書的腕上戴着和周康送給周母的一模一樣的鏈。

這下周子漾不信也得信了，當時小，就想直接去找周康問清楚，問他是不是真的對不起周母。而周母卻攔住了他，跟他分析了好一通。

周母嫁給周康後就沒有出去工作，是全職太太，可以說她的生活來源都倚仗周康。周母覺得周康既然已經出軌還容許女秘書來耀武揚威，也許很快就會取代她周太太的位置，周康肯定會向着外面的妖精。那麽等以後他們母子倆就完全沒有任何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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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母勸住周子漾，說先不要和周康攤牌，等她一點一點地收集證據，就算以後真的離婚了，也能為他們母子争取最大的利益。

那時候周子漾對這些都不太懂，只覺得周母為了他受委屈了。但是看着周母看着他祈求的眼神，周子漾只好同意母親的話，憋在了心裏。只是看周康卻再沒有以往對父親的那種感情。

後來，當周子漾得知真相後，回過頭來再想，最後悔的是，那些時日完全無條件地相信了母親的話，沒有去跟父親對峙過哪怕一句。

如果有，也許周康的公司，周康的結局，就不會落到那樣的地步。因為周母的謊言根本拙劣的只要一對峙就能戳穿。

在周康的公司剛破産的時候，周母就憤憤地跟周子漾說過，出賣公司密的人就是周康的那個小情人秘書！

周子漾也信了。

誰能想到其實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周母自己。

為什麽周母要反複地向周子漾灌輸周康出軌的事，跟洗腦一樣。當時以周子漾的年紀，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麽樣？

原來出軌的根本就是周母自己，而不是周康。那短信和照片都是周母自己弄出來的，就是為了騙周子漾。周母用這樣的方式把兒子拉到了自己的陣營裏，孤立了周康。在兒子面前樹立了一個可憐的好母親的形象，也把周康這個雖然有些工作狂但一心為家的男人抹黑成了出軌男。至少讓他在兒子眼裏不再是一個好父親。

甚至在周康跳樓死的那一刻，周子漾還深深地以為周康落到這種境地是活該，誰讓他背叛了母親，在外面養了女人，結果遭到了報應，那個女人轉頭就背叛了他。

那時候他又痛恨那個男人，卻又忍不住難過。畢竟不管怎麽樣，也是他的父親……在周子漾的印象裏，周康也曾經當過幾年好父親。

周康一死了之，留下了大把的債給了他們孤兒寡母，幸好他們“運氣”好，讓周母遇到了曾經的一位好友。據說這位叫江光的男人曾經得到過周母的幫助，得知他們現在的處境，痛快地幫他們把債還了，還給他們安頓好了住的地方。

那個時候，周子漾真的真心實意的以為他們是那麽幸運，能遇到江光這樣一個好人。幾百萬的債說還就給他們還了，當年周母是給了他多大的恩惠？

後來……

得知真相的周子漾覺得自己果然天真的可笑。

可能連江光和周母也沒有想到，周子漾會在高二那年意外地遇上周康曾經的那個女秘書。

是那個女秘書先叫住的周子漾。

據她說，周康辦公室裏一年四季都放着他們一家口的合影，女秘書經常進出周康的辦公室，所以總會瞥到那張合影，看到周子漾就認出來了。

周子漾一開始聽她說她是周康以前的女秘書，就對她态度很惡劣，還先發制人地罵了她小。

女秘書似乎也心有虧欠，由着周子漾罵，等他罵完後才道：“周總确實是個有魅力的男人，我确實忍不住對他動了心。只是，周總是個有原則的好男人，當他察覺到我對他的心思之後，就辭退了我。他很在乎他的家庭。我為以前的那些心思感到羞愧。”

“所以這就是你出賣他的原因嗎？因為他不肯同你出軌？”事實上，在聽到女秘書的那番話時，周子漾的心裏已經産生了疑惑……

似乎和周母說的有些對不上，那女秘書是對周康有心思，但照她說的，周康壓根沒理她啊……莫非周母收到的信息都是女秘書自作主張故意發過來，正面不成，幹脆直接挑撥了？

誰知女秘書的回應讓他更加愕然。

出賣周康的不是她，那個時候她早就已經被周康辭退，而她也選擇出國進修去了。

那周母很肯定的說是女秘書，是為什麽？因為周母對她情敵似的的态度嗎？周母把女秘書視為了情敵，所以不是她的鍋也要扣在她的頭上？

但在母親和這個疑似小的女人之間，周子漾自然是更相信母親多一點。所以他有些質疑女秘書的話。

女秘書卻表現地坦蕩，笑笑說：“事情過去那麽多年了，我有什麽理由欺瞞你這些。再說你說的什麽短信什麽照片我根本不曉得是怎麽回事……周總确實有送過禮物給我，不過那都是員工福利，不止我一個人有。你說的那條鏈我有印象，應該是某一年快情人節的時候吧，周總出差，百忙之餘還親自去商場逛了兩個鐘頭挑下來的，說是要送給妻子的情人節禮物。”

“我是後來回國的時候才知道周總發生了那樣的事，其實聽說是公司有人出賣了重要密，我還有些不太信呢。如果是涉及到公司重要的密，公司裏應該沒幾個人能知道，而很受周總信任的那幾個人，都是陪着周總白起家過來的，他們多多少少都有些公司的股份，公司破産了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說實在的，我從來不認為一次生意的失敗，會壓垮周總，他從來是很有韌性的人，以前那麽艱難都走過來了，怎麽會輕易就跳樓了呢？況且他愛他的家人，他愛你，怎麽會舍得把那些重擔都壓在你身上呢。所以聽到周總自殺的消息，我真的覺得很不可思議。”

“還有，不知道你是從哪兒聽說我是出賣周總的人，簡直是荒謬又可笑，跟你編造這套謊言的人，才有問題吧。”

已經16歲的周子漾，比當年還在讀小學的周子漾更有了辨別是非的能力。和那女秘書交談了一個小時，周子漾竟然慢慢地傾向于相信了她……甚至為此懷疑起了自己的母親。

于是在話題的最後，周子漾幾乎是沒有過腦地脫口而出，問她：“你認識江光這個人嗎？”

女秘書有些訝異：“江光，是江水的江，光明的光嗎？”

周子漾點點頭。

“認識。”女秘書說，“他是周總曾經最大的對，在生意上沒少給周總使絆子……你是怎麽知道他的？這個人，如果可以你還是別跟他走得太近。我回國後知道周總的事，還去查一下，發現周總出事後，他得益不少，可能當時周總的事就有他的份。”

周子漾腦子一片恍惚，張了張嘴想說，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已經走得近了，甚至在年前這個江光已經成了他的繼父。

對周母和江光懷疑的種子在周子漾的心底生根發芽。

周子漾暗地裏找人打聽了江光公司的事，不需要打聽出來具體的，只要知道當初江光是不是周康公司的對，和周康的關系如何，他就基本能确定，到底是誰說了假話。

結果……可想而知。

一個本來和周康關系不好的人，怎麽會那麽好心替他還賬，最後還娶了他的老婆？根本就是江光原先就和周母有貓膩！周康經常把工作拿到家裏來做，作為枕邊人，周母如果想要拿到密，也并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周子漾不敢相信，從八九歲開始，一直到16歲，他一直活在母親給他編造的謊言當。

他甚至從來沒有懷疑過江光的“好心”，還在為江光陪着母親走出了陰影而感謝他。

周子漾去找周母對峙，一開始周母死咬着不承認，後來反而是江光略帶嘲諷地看着他，跟周母說：“這小子都這麽大了，你還真以為能跟小時候一樣騙過他？”

周母徹底崩潰，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那天周子漾還知道了他從來不知道的一件事。

關于周康的死。

周康是從天臺上自己跳下來的。

周子漾親眼目睹了，确實是他自己跳下來的。

但壓垮了周康的最後一根稻草，不是周子漾一直以為的那幾百萬的債，而是他發現了自己最信任的妻子的出賣。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傻的傻子……

“我早就該懷疑的……我恨了他那麽多年……”周子漾靠在梁晉林懷疑聲音有些哽咽。

這些事，這些話，周子漾從來沒有會找到他人傾吐。一直憋在自己的心裏。

“我記得他死的前一天，有債主上門催債，我被吓到了。他還安慰我說，這些債他肯定會還清的，他會讓我過上和以前一樣的日子的……他說他周康這麽厲害，怎麽會被區區幾百萬的債難倒……”

“可是，那個時候我責怪他背叛了母親……在他想摸摸我頭的時候，還躲開了……甚至還怨恨地瞪了他一眼……是怨恨吧……我那個時候的眼神肯定不好看……”

“周康死的那麽突然……往下一跳也就幾秒鐘的時間……帶着妻子的背叛，帶着兒子的怨恨……可是他明明是那麽好的一個男人……該死的不是他啊……”

“我不敢夢到他……甚至不敢去想那兩個字……他的名字，我連提也不敢提……”

周子漾埋在梁晉林懷裏，淚濕了他的胸口。

“他肯定恨我的，恨我沒有相信他……”周子漾喃喃。

“不會的，他愛你，所以無論你對他做了什麽，他都不會恨你。”梁晉林緊緊地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