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河畔偶遇
西大阪鋼鐵這家公司,半澤直樹倒也不是第一次聽說,畢竟是資産近百億,遠近聞名的重大企業,東京中央銀行不知道有多想和對方合作。
只是,由于這家公司規模很大,客戶極多,纏着西大阪鋼鐵送貸款的銀行數不勝數,社長東田滿早對銀行的人煩透了,過去更是完全不睬東京中央銀行的任何貸款邀請。半澤的下屬就曾經有人企圖去和西大阪鋼鐵談借貸的事,結果碰了幾次釘子卻連東田滿的臉都沒見到。
怎麽突然淺野行長就說對方有意向和大阪西支行申請貸款了呢?
相當蹊跷。
可由于是支行長淺野本人的提議,底下人的人也沒什麽好說的。随後淺野支行長便安排由公司的新晉人員中西負責這次的項目,而半澤直樹作為融資課長代為監督,半澤也想會會東田滿,便答應了。
周五半澤和下屬中西一起親自造訪了西大阪鋼鐵廠。西大阪鋼鐵的工業園地非常大,不過,從進門的那一刻,半澤就感覺到了不對勁。他看見門衛居然在玩手機,對待工作絲毫不認真,按理說西大阪鋼鐵的職員都是嚴格挑選的,連看門的都是頂級保安公司請來的,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員工呢?更奇怪的是,他本來以為這個職員的表現是個例,可進入西大阪鋼鐵的辦公樓後,半澤發現整個大廳的職員之中都流竄着一種微妙的懶散氣息。職員們吵吵嚷嚷,時不時交頭接耳,對待工作和客人都十分怠慢。
一種敏銳的預感讓半澤覺得這家企業有些問題,不過他暫時不動聲色。可誰想,當他和中西君一起去和東田滿社長探讨借貸一事的時候,得到了他無禮的對待。
首先,半澤和中西明明是按照約定時間來的,卻還是被迫在門外等了足足一個半小時才被允許請入董事長辦公室,進入後,卻見對方在悠閑地打着電話,根本沒有什麽急事的樣子。
半澤出于禮貌,也沒和對方計較,只是打量對方。卻見西大阪鋼鐵社長東田滿是個身材高大,健碩無比的男子,雖然長得很帥,可一直都是冷面冷聲的,第一眼給人的感覺就十分難以相處。更讓半澤不能理解的是,也不知道那個東田滿和他有什麽過節,瞧見他的當下便臭着臉,之後更是撕掉他和中西遞給他的名片,說一些挑釁的話。
“來拜訪我的銀行簡直多地和茅廁裏頭的蒼蠅一樣,名片什麽的就不需要了。”半澤看着自己的名片在他手裏雪花狀灑落,卻也不動聲色。不過新人中西沉不住氣了。他才入公司,希望自己的第一個大項目就能夠成功,急急忙忙地行了一個大禮,近乎懇求地道:“東田社長,那個,請,請您一定要答應這5億的貸款!”
半澤看中西太不穩重,忙阻止他,并對東田滿微笑道:
“我們支行長和我們說起了您。貸款的事情,我們希望和您坐下來談談。”
東田滿過去一直被各種銀行員熱情地包圍,未曾見過半澤這樣的,他怒極而笑:“這就是你們的态度?!不是誠懇地請求我卻要求我和你們坐下談談?你們有這種立場和我說話嗎?知道不知道有多少銀行排隊等着我的答複?”
半澤卻只是依舊保持着微笑,冷靜地道:“不好意思,按照程序我們還是要坐下來協商的。否則,我們只能回去再和行裏商談。”
東田滿哼一聲,道:“不用商談了。想我借你們的錢可以,答應我無抵押貸款5億,我就借。否則免談。”
無抵押借貸,俗稱裸貸。這是風險最高的一種貸款。如果對方公司故意不償還的話,銀行是無法要回這些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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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澤直樹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了起來。
好大的胃口,雖然說西大阪鋼鐵財大氣粗,區區5億東田滿可能不放在眼裏,但是從銀行的角度來講,他是不能這麽做的。
“不好意思,裸貸我們做不到,我們是以抵押貸款為前提來商談的。”
“抵押貸款?哈哈,我過去都是裸貸,你聽見我欠誰錢不還了嗎?不答應就滾吧。”
聽見這無禮的話,半澤知道再談無望。他笑道:“好的,那麽我們就先走了。這件事等和行裏商量過後再來和您聯系。”
話落,他居然真的帶着中西離去,倒讓那個東田滿頗為意外。
他原來設想可以震懾住半澤直樹,然後借機多拿一點貸款的,沒想到他居然這麽有骨氣。
東田滿暗自思忖:這個人倒是有兩下子。
而半澤離去後,中西十分不安。他怯怯地問下一步怎麽做,半澤卻沉默幾秒,道:“不做這筆貸款了。”
“不做了?!”
“是的。”
中西吓一跳,這可是分行張千交代萬囑咐的項目,半澤課長卻要推掉。可半澤心意已決,無人能夠幹擾,他回行立刻和淺野解釋了一番。
“這家企業不是優質企業,社長東田滿絲毫沒有借錢的想法,同時企業管理存在問題。對方還要求裸貸,這種條件我無法接受。”
淺野支行長聽見,着急萬分,和他理論。
“裸貸就裸貸,那麽大的企業難道還會不還錢?要是拿不下這5億,我們就……!”
“明年還是有機會的。”
話落,半澤并未妥協,随即離去。淺野支行長簡直氣壞了。
只是誰想,縱然半澤直樹不贊同這筆貸款,可為了獲得最佳分行的榮譽稱號,幾天後,淺野行長居然心急火燎地親自前往将這筆融資談妥,瞞着半澤偷偷跑去和東田滿簽訂了合約,還是以裸貸為前提簽的。消息傳來,半澤十分生氣,正色拒絕貸款,可淺野行長和江島副行長将他叫到辦公室,軟硬兼施、死纏爛打,甚至淺野分行長還打包票說出了問題自己負責。最終,半澤看淺野分行長如此堅持,合約簽了不說,總部審核後居然也沒有提出異議,他已經是回天無力,只好答應下來。
于是,5億日元就這樣借由淺野行長的手,并未經過半澤同意地由東京中央銀行的大阪西分行貸給了西大阪鋼鐵公司,一周後大阪西分行也因為這5億貸款的業績,達成了融資額度而拿到了最佳分行的稱號。
一切看來雖然還算順利,卻總有點莫名不爽的因素在裏頭。
半澤感覺到了蹊跷,卻又說不出口。
***
這一天夜晚,在風景秀麗的京都河畔的小酒館裏,半澤直樹和另外兩人依着河畔開了個小桌,一起借着秋風品嘗美酒佳肴。陪同他的兩人一個是渡真利忍,另外一個是同和半澤直樹在慶應大學體育部的近藤直弼,除去半澤和渡真利私下的會面外,三人經常在一起聚會,被叫做花樣三人組。他們時常分享彼此的煩惱,提出解決良策。期間,半澤說起了自己在意的事,那就是東田滿這個男人。
“說實話,搞不懂為什麽淺野行長這樣心急火燎地要和東田滿簽下這個單子。完全跳過了我,卻要我承認是自己簽的字。同時,東田滿社長總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他好像很讨厭我一般。”
“不是錯覺麽?他之前沒見過你吧?至于淺野行長,或許也只是着急吧。能夠讓你們分行拿上最佳分行的名號,這也讓他離被調回總部更近了一步,算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你,直樹,融資目标達成了不是很好嘛?大家都傳說是你的功勞,你看來調回總部指日可待了呢。”渡真利開心地笑着。
渡真利一直都在本部法人部工作,而半澤則在大阪分行工作,兩個人平時見面難,只能周末找機會碰個頭,實在是苦不堪言。現在半澤有望調回總部,渡真利自然比誰都開心。或許是高興過頭,他舉起酒杯,有點忘形地道:“恭喜你半澤君,又向夢想靠近了一步。還記得入行典禮的話嗎?你說要當行長的。到時候,半澤行長,可別裝着不認識我啊。”
半澤聽着他的戲谑心中溫暖。想要反擊他戲弄一下吧,又礙于旁邊有近藤在,不好表露太多,只能含糊地笑道:“說什麽呢。”
可是那副愛意表露無遺。畢竟能調回總部和渡真利朝夕相處的話,對于半澤來說也是一件非常期待的事。
看見兩人的視線裏幾乎插不下其他人,近藤直弼的神情略微有些微妙。
這個酒色面孔,瘦瘦黑黑相貌英俊又有點滄桑的男子,他的視線從大學開始就一直在半澤身上停留。兩個人從大學開始就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工作以後,近藤追着半澤進入了同一家公司,以為兩人的親密關系會一直延續下去。畢竟對近藤來說,半澤已經是自己的親人。
只是,進入公司第二天的入行儀式上,一個叫做渡真利忍的家夥突然插`入了他和半澤之間,那以後他和半澤的關系就發生了變化。感覺到半澤直樹離自己越來越遠,卻和渡真利忍越來越親近,近藤總有點不是滋味。更要命的是,這幾年近藤的工作十分不順,最近還因為業務失敗被降職而導致精神崩潰,患上了疑神疑鬼、神經質的毛病,所以不知為何,他不自覺地和渡真利擡起了杠。
“當上行長能幹什麽?和那群高層同流合污淪為笑柄麽?”
随後以此為開頭,他歇斯底裏地喊了一些東西,大意是銀行內部肮髒,舊制度拖後腿之類的話。那聲音很響,驚動四座,渡真利和半澤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知道近藤的老毛病又犯了,這便安靜地聽他說完後,并安慰他。這時候渡真利察覺到,近藤似乎有意地躲避了自己的手。
錯覺吧,喝醉了。
大約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态,近藤面色很尴尬。他嘟囔一聲我去洗手間後,即刻起身就走,半澤和渡真利便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笑。
“還是老樣子呢,他。看來是病情還沒得到完全控制。”半澤道。
“快好了吧,看樣子。其實現在的狀态也不錯,至少沒有我們壓力這麽大。”渡真利的話還是很對的。
半澤對着他抿嘴一笑,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什麽“啪”地放在桌子上。渡真利一看又是房間鑰匙,嘴角不停地抽動:“喂喂,你這個人,最近是欲`求`不`滿麽?”
半澤放緩了微笑的嘴角,道:“我們自從上次大約有一周多沒見面了吧?你就不想我麽?”
渡真利被他的話噎住,不好意思地低頭。借着昏黃的燈光,半澤看見他的臉頰上染上一絲紅色,可愛到別致。
為了逃離這種視線,渡真利端起自己的酒杯,故作淡定地走向觀景臺。摸着竹制的扶手,他喝了一口酒,心中卻是美滋滋的。
不過不及他開口,一道奇異又熾熱的視線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撇頭,在比他們的觀景臺更低的河畔邊的酒桌上,他瞧見了一個人。
那家夥長着一副健壯的身軀,五官好似鋼鐵打造出來一般強硬,眼神猶如虎豹一樣兇狠。這個男人,穿着大阪常見的花襯衫,在一堆保镖的簇擁下,正坐在桌子邊一邊喝酒,一邊看着他。
這不是那天在賓館遇見的那個讨厭的……
瞧見這家夥,渡真利的好心情頓時沒掉了一半。再見他遙遙對自己舉起酒杯,他即刻假意沒看到,轉身快快走回了半澤的身邊。
“怎麽了?”半澤察覺到渡真利臉上的異樣,關切地問。渡真利哼道:“沒什麽,看見了個讨厭的人。”
話落,他把那天在賓館的事說了。半澤眉頭一皺,即刻起身走到景觀臺去看,不過下頭已經沒了人,正在疑惑時候,卻見遠遠地有一行人簇擁着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來,這個人,半澤看見他的第一眼,渾身的神經就緊繃了起來。
那正是西大阪鋼鐵的社長,東田滿。
“哎呀,真是好巧啊,在這裏碰見了兩位。一起喝酒吧,如何?”
看見兩人,東田滿毫無顧忌地走了過來,半澤出于禮儀,和渡真利介紹了這個男人。
原來如此,那天賓館鬧事的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東田滿啊。這個人,和直樹有着重要的業務呢。
如此想過,縱然心中不高興,渡真利還是沒有展現出來。倒是半澤并不買賬。
他一點都不希望和這個人扯上關系,忙點頭行禮,道:“不好意思,我們快要喝完了。這個地方看風景特別好,那麽就請東田社長在這裏欣賞吧。”
誰知話才落下,東田滿就笑了。
他将雙腳架在桌子上,斜着眼看半澤道:“怎麽,多虧我對你們銀行的5億訂單,讓你們拿到了最佳分行的名號,結果您不感激我卻這麽神氣,這樣好嗎?”
半澤微微笑道:“沒有,只是我們的确吃飽了。”
東田滿吸口煙,道:“吃飽了?我看不過是見我來了想跑而已。何必這樣呢,我又不是壞人。更何況我上來,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望向渡真利的時候,東田滿笑道:“上次不小心冒犯了你,真是對不起。後來和賓館經理要了你的房間號,可惜你退房走了。也是巧合居然又見到了你,作為賠罪,今天你們的酒錢我請了。”
原來如此,只是來道歉麽?
說實話,如果和西大阪鋼鐵的社長搞好關系的話,對于銀行倒也有益無害,尤其是對于半澤來說。想過,一向善于交際的渡真利随即擺出禮貌優雅的笑,謹慎地道:“沒想到那麽小的事,東田社長還一直記到如今,上次我和同事只是去聊工作的事,當時也喝了點酒,發生什麽不太記得了。我看這件事我們彼此不用放在心上,您也不用為我們付錢這麽客氣。”
聽見這話,東田滿的笑容稍稍收斂。他感覺到了拒絕之意。
然而越是拒絕,東田滿反而越不想放棄。他這個男人就是如此,争強好勝,狂妄高傲,容不得自己的失敗。更何況對方的拒絕反而制造了神秘感和吸引力,他越發不能自拔了。
“既然如此,不要酒錢也罷,我請諸位喝酒,喝到盡興。”
半澤聽見,忙要以明天還要上班拒絕,可東田滿哪裏管那麽多,讓身邊的保镖摁住兩人,随後叫了大量的啤酒來。
近藤從洗手間回來,才走近他們三人的酒桌50米外就呆住了。
“喂,半澤,這是?”
看見桌子邊突然多了許多人,他格外詫異。可随後,東田滿的保镖也過來拉他,于是近藤也懵懵懂懂地坐下。喧鬧中,一場由東田滿主導的灌酒行動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