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夜入魔
蘇夜入魔了!
此消息一出,八大仙門、九州百城俱是嘩然。
誰能料到這位根骨極正的少年天才,好端端地說入魔就入魔。
更何況他的授業恩師,還是那位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辰巳仙尊,仙尊一貫秉承“無非一念救蒼生”的宗旨。
怎麽就教出了一個入魔的徒弟?
于仙門而言。
身為魔——就是原罪!
仙門還沒來得及問責這位教出魔徒的仙尊,就碰到了更加棘手的問題。
這一日,仙門齊聚,共商伐魔大業,百年都未碰過頭的各個仙主、掌門出奇地團結一致。
一個個恨地咬牙切齒,堪稱同仇敵忾。
究其原因,原來是蘇夜占據了仙門朝聖地————昆侖八十一城。
他任由妖魔肆虐,盤踞在那神殿之中,将好端端的仙門福地糟蹋成了鬼沼魔窟。
一位須發皆白的仙門尊者啐罵道:“黃毛小兒,不知天高地厚!辱我仙門,不可饒恕,定當要繩之以法,殺之後快!”
于是,衆仙門浩浩蕩蕩地上了昆侖山,一個比一個怒發沖冠,一個比一個更加嫉惡如仇。
昆侖山腳下的賣瓜販子還沒來得及收攤,就瞧見這群仙風道骨的修士,一個個灰頭土臉地又下了山。
小販嬉笑吆喝:“諸位仙君還要瓜嗎?又大又甜。”
Advertisement
蘇夜入魔後,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占據昆侖八十一城,自稱昆侖魔君。
他豢養妖魔,充其陣營,游蕩在昆侖的八千妖隸,使得再無修士敢踏足昆侖一步。
第二件事就厲害了。
衆仙門以“教不嚴,師之惰”的罪名,将辰巳仙尊白若一推上了昆侖,他們師徒二人打了一架,誰知下山後,白若一靈力盡失,昏迷數月。
蘇夜放話道:“本君與白若一至此恩斷義絕,再無師徒情誼。”
衆人驚,怎麽會有這麽大逆不道的孽徒?!
說到這第三件事,不能說是厲害,怎麽說呢,大概只能說荒唐吧。
這位魔君囚禁了他曾經那位師尊——白若一。
乍一看,原本也不是什麽怪事,畢竟那魔頭無惡不作,囚禁不算什麽,殺了也不奇怪。
怪就怪在,那守得密不透風、人神莫入的昆侖神殿,竟然傳出了些豔詞話本,內容粗鄙不堪,任誰看了都會大罵一句。
“這魔頭真是個畜生!欺師滅祖!豬狗不如!”
這些修士雖嘴上罵着,但私底下都好奇的很,一代仙師淪落至此,該是何種光景?
于是那些話本時常斷貨,供不應售。
什麽終日在神殿中纏綿悱恻、耳鬓厮磨,旁人皆入不得魔君的眼。仙婢妖姬皆淪為雜役奴仆,魔君不曾多看一眼,眼中只有那冰清玉潔的柔弱仙尊,獨寵一人。
什麽仙尊的衣裳從未完整穿戴在身上一日,反正都會被毀屍滅跡。
什麽從荷花池畔到昆侖神殿,再到雪山穹頂,那兩人暧昧的地方,妖隸路過,皆不敢側目……
孽徒囚禁自己的師尊,還做了那般罔顧倫常、欺師滅祖的事,在這片大陸還是頭回見。
但這白若一,實際上并非是被那魔徒給擄去的。
多年前,他們師徒二人一戰後,白若一失了靈力,八大仙門沒了庇護,人人自危。
仙門生怕這惡魔從天而降,撕開陰暗和獠牙将他們拆吃入腹。
一番商讨之下,決定暫時委曲求全。
猛獸逆鱗不可觸之。
順了他的心意,至少一段時間內大家都是太平的,這才能有時間商量出對敵之策啊!
……
于是神殿高座之上的魔君蘇夜,隔三差五地收到仙門送來的求和禮。
起先,蘇夜面對讨饒的仙門,以及一箱箱送來的稀世奇珍、美姬仙婢感到懶怠疲倦,就連手中的蜜釀都愈發嘗不出個滋味了。
殿下來了誰,走了誰,送了些什麽,他并不在意。
直到他靈光一閃,瞳孔驟縮。
激動地就連他最喜歡的糖葫蘆,都被他顫抖的手不慎松開,跌在地上,他也沒去看一眼。
只癫狂嬉笑道:“這麽想送禮?那就把你們的辰巳仙尊送來吧。”
他不過是開了個玩笑。
他們不過是當了個真。
于是,堂堂仙尊,真的被他守護着的天下蒼生塞進了八擡大轎,浩浩蕩蕩送進了這鬼沼魔窟。
實在有趣。
對仙門正派來說失去修為,毫無用武之地的辰巳仙尊,為天下蒼生做的最後一件事。
居然是以身侍魔!
蘇夜百無聊賴地支頤側坐在神殿尊座上。
世人都咒罵他是個魔頭。
罵他的時候連祖宗十八代都算上了,可他不在意,畢竟他壓根沒父母,更別提什麽祖宗十八代了。
入魔有什麽不好的?
甭管世人心中如何唾罵他、诟谇他、譏諷他、毀謗他,都在他那懸于衆生頭顱上的審判之劍下,臣服于他的淫威脅迫,敢怒不敢言。
起初,他們罵他是喪家犬,後來他們嘲他是白眼狼,再後來,他們贊他是皮毛鮮亮、威風凜凜的狼王。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威風極了!
甭管別人如何地咒罵他,直到他的的确确能輕易拿捏他們的性命,那些亂七八糟的嘲弄與唾罵,一夜之間驟然消失。
眼見八大仙門将一頂纏着紅绫羅绡的轎子,擡進他的神殿內。
帷裳蓋下,看不見裏面是何情形。
直到他掀開簾子……
渾身猛地一怔,指節僵硬。
今日這份禮,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類似一種近鄉情怯的局促感,也有企圖颠覆清明的妄念,甚至還摻雜了一些莫名的恐懼。
因為這人,曾是他的師尊——辰巳仙尊白若一。
白若一渾身被大紅的綢布綁得結結實實,即使臉色蒼白,也被喜氣的紅綢襯得稠麗風流,他垂着眼睫一語不發。
蘇夜只僵硬了片刻,看了他一會兒,又想了想。
便啧啧贊嘆道:“紅羅裳、金钿頭,八擡大轎、丹绡帷裳……呵,師尊,八大仙門這是在給你送嫁呢。”
“送嫁”兩個字說地極其暧昧,蘇夜故意揶揄他,不顧他絲毫尊嚴。
白若一掀開簌簌眼睫,淡淡瞥了他一眼,複又阖上,無動于衷。
昔日的少年,已經長成了眼前這個黑袍加身、魔冠蓋頂的健碩男人。
紮眼得很……
“師尊,都到了本君的神殿了,怎麽不出來看看?看看徒弟的豐功偉績啊。”
白若一依舊無動于衷。
他的不加理睬,惹怒了蘇夜。
蘇夜冷哼一聲,一把抓過白若一的衣襟,猛地一拽,白若一猝不及防,被他拽地跌倒在地。
額角撞在轎杆上,衣衫淩亂,他匍匐在地,依舊動彈不得。
蘇夜愣住了,“你怎麽了?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言詞裏稍微有些慌亂,但又很好地被掩飾了。
他收回了本想去扶人的手,抱臂而立,盯着跌在地上的白若一看了半天,然後恍然大悟。
“師尊被下了秘藥啊?”
這八大仙門考慮的還真是周到。
聞言一愣,白若一終于有了反應,卻只能用盡力氣皺着眉頭,雙眸緊閉。
蘇夜好整以暇地瞧着白若一此刻的模樣,忽而大笑了起來,笑得肆虐張狂,笑得恨不得在地上滾兩圈。
他以前怕極了白若一。
“你可知錯?”
你可知錯?
你可知錯……
這麽一句話,從白若一嘴裏說出來就像是魔咒一般,陰魂不散。
哪怕他入了魔,成了魔君,午夜夢回驚醒他的,也是這麽一句話。
他一想起來就腮幫發酸,兩腿發顫,像極了被攆着到處狂奔的喪家犬。
可現在呢?
曾經令他心驚膽戰的人,此刻就在他面前,靈力全失、身中秘藥、匍匐在地、不得動彈。
他想做什麽都可以……
根本不會有人阻攔。
詭谲暖黃的燭光,映得蘇夜瞳色幽深,那眸中暗暗掩着藏不住的興奮。他猛地拽起白若一的手腕,拖着他,朝神殿深處的黑暗走去。
白若一全身酸軟,別說走路,他壓根都站不起來。
于是,蘇夜捏着他的胳膊,拽着他、拖着他,絲毫不去顧及他被捏地青紫的手腕,也不管他摩擦在地上的軀體,是否已經被刮蹭地鮮血淋漓。
曾經的辰巳仙尊,如今卻狼狽至此!
神殿深處的床榻上,哪有什麽旖旎的氛圍?
分明是粗魯又殘暴的野獸,正在撕碎他的獵物,那獵物即使被狠狠掰碎,也不發出一聲求饒,就那麽忍着、扛着、倔着!
渾渾噩噩不知幾番春秋。
火是從他昆侖神殿內部燒起來的……
随着僞裝成妖修的修士,潛入神殿,放了把地心火,燒裂了結界。忍氣吞聲了七八年的八大仙門、九州百城,終于硬氣了一回。
他們謀劃百日,終于在這一天,浩浩蕩蕩地攻上了昆侖八十一城。
一個年輕的修士,指着山峰喊道:“魔殿就在那!”
放眼瞧去,雲霧缭繞的險峻高山上,覆蓋着層層積雪,終年不化,蘇夜的魔殿就巍峨地矗立在山巅之上。
是夜,有雪。
年輕的魔君被殿外的騷亂吵醒,他掀開眼皮,露出狡黠陰狠的眸光,微彎唇角,似笑非笑。
該來的終究會來……
他披上黑袍,不徐不疾地走至殿外。
遠處,浩浩蕩蕩一行修士正在逼近神殿,蘇夜的結界雖被地心火燎開了一個大窟窿,但這些修為低下的人類修士想要上山,依舊很吃力。
他們的仙長嫌他們太慢,于是丢下在後面慢慢爬的弟子,禦劍趕至山巅。
蘇夜好笑,是趕着來送死的?
蘇夜玩笑道:“你們上次送的禮,本君很滿意,這次要送什麽?”
他摘下兜帽,陰狠道:“是送命嗎?”
來人怒道:“無恥小兒!你自甘堕落,入了魔,殘暴不仁、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誅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不一會兒功夫,來的幾十個仙門尊者羅列成陣,将蘇夜團團圍住,一個個面色凝重,正經得很。
蘇夜嗤笑一聲,“還真是嫌命長啊。”
他們驅使着幾十把飛劍騰空而起,每一把都殺氣森然,恨不得将蘇夜千刀萬剮。
蘇夜眼眸輕阖,展開雙臂,凝氣而化的羽翼從背後噌地一聲展開,他已瞬間淩空而立,将那些仙門尊者同那些飛劍,死死地壓制在腳下,羽翼猛地一振,幾十把飛劍簌簌墜落,皆成了破銅爛鐵。
仙門尊者們瞪大了眼睛,修為強悍如斯,仙門危矣!
但他們已經攻上了昆侖,沒有回頭路了。
蘇夜——必須死!
面對蘇夜絕對的修為壓制,他們亂套了,早就顧不得什麽陣法,紛紛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群起攻之。
雪山另一頭,一抹雪白的單薄身影,搖搖晃晃趕來。
白若一趕到山巅的時候,便瞧見到處都是血漿四濺、斷肢殘臂,躺在地上的那些人,有的茍延殘喘,命不久矣,有的早就被飄落的雪遮蓋了軀體,死地悄無聲息。
失了修為的白若一無能為力,連替他們治療都做不到。
這場大戰終究是發生了……
不遠處的蘇夜身着黑袍,與修士纏鬥在一起,一批批修士前赴後繼,地上的屍骨早就壘地下不去腳了。
蘇夜穿着黑袍,有沒有受傷,傷得多重,根本看不出來。
白若一眸中依舊清澈,只是擔憂,這些年來,他從未恨過蘇夜。
從未恨他将自己囚在神殿軟榻上,從未恨他傷了自己一顆,奢望教化他的心。
可現在,白若一覺得雙眸刺痛。
一邊是自己曾悉心教導的小徒弟,一邊是天下蒼生,他哪個也舍棄不下,他甚至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夢魇。
可事實終究是事實,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一個年輕修士眼尖,發現了掩映在茫茫白雪中的白若一,他并不認識這位辰巳仙尊,只道是魔頭的同黨。既然自己沒有能力斬殺魔君,能為長輩們分憂也是好的。
于是他召出本命劍,瞄準了白若一,一劍刺去。
“噗嗤——”
劍沒入血肉。
白若一睜大了眼睛。
蘇夜滿目怒火地望着他,一只手死死地攬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擡起,幻化出一團烈火,朝身後甩去。
那個暗箭傷人的弟子甚至來不及哀嚎,便灰飛煙滅,死無全屍。
蘇夜松開擁着白若一的手,拔出自己肩上的劍,狠狠捏碎。
幾乎是用吼的,“白若一!你想死嗎?!”
若不是他剛好看見,若不是他反應極快,這把劍,足以殺死靈力全無、形同凡人的白若一!
白若一攥着蘇夜的手,搖頭說:“……別打了。”
蘇夜愣了片刻,邪佞一笑,道:“師尊啊,你為何總是在勸我袖手?我何時要去攻打他們了?是他們上趕着來送死的。何況……他們要殺你啊!要殺我!也要殺你!你看不見嗎?”
蘇夜越說,吼聲越大,眸中越是猩紅。
仙門親眼瞧見這對不倫師徒舉止暧昧,紛紛唾罵。
“仙尊與他的徒弟……竟然是這種關系?”
“什麽辰巳仙尊?呸!竟淪落為魔頭的玩物!”
“真如那話本所說的,堂堂仙尊,竟甘心在魔頭身下雌伏!”
“說不定早就狼狽為奸,沆瀣一氣了……”
……
謾罵不斷,白若一聽不進耳朵裏去,也毫不在意。
但蘇夜怒了。
這些仙門修為不怎麽樣,只長了一張喋喋不休的臭嘴!
他像一只被激怒的狼,沖到了人群中,大殺四方。嘗到了血腥味的嗜血動物,根本不肯罷休,這樣的撕裂快感,讓他殺紅了眼。
殺紅了眼,就根本停不下來……
殘肢不斷,壘地越來越高,血漿四濺,又被落下的白雪掩埋。
白若一赤足站在雪地上,垂眸,心中默默召念着。
懸于神殿內的霁塵,感受到了宿主的召喚,掙脫了捆綁的鎖鏈,迅速飛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光痕,落在白若一手中。
這把劍,原本就是白若一的本命劍,數年前,他與蘇夜的師徒對決中,被蘇夜奪取,後成為懸于穹頂的審判之劍。
蘇夜一直拿着它,以己之度量,丈他人之善惡,殺人無數……
死的人太多了,該結束了……
但是……
他下不了手,那個人是蘇夜啊,是他的小徒弟……
此刻,修為低下的修士,差不多都死了,剩下的人讓蘇夜頭疼的厲害,不能一擊斃命,只能打着。
正在同蘇夜纏鬥的修士,瞧見了霁塵!
他故意在蘇夜面前露出了破綻,蘇夜一掌襲去,那人雙眼死死盯着白若一,露出了悲切的神情。
白若一腦中木然片刻。
他再不出手,那人一定會死!
他雖然沒了靈力,但霁塵是神劍,神劍本身就有強大的力量,更何況他本來就是霁塵的宿主。
于是他提起劍,縱身躍上,劍朝着蘇夜肩頭刺去!
那修士本已奄奄一息,但看準了時機,猛地抱住蘇夜,不要命地朝着霁塵撲去。
突然而來的變故……
霁塵沒有刺入蘇夜肩頭,而是直直沒入他的心髒!
一劍貫穿了兩個人的心髒,那個修士倒下去的時候,嘴角還勾着笑意。
血從蘇夜唇角溢出,他木然低頭,看向胸前貫穿的劍,而後又擡起頭看向眼前手持劍柄的白若一。
眸中複雜,難以看清。
他嘴唇翕動,想要說什麽,可一開口鮮血便泊泊湧出。
蘇夜擡起顫抖的手,手上染滿了血液,分不清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他費力地擡起來,努力地向前觸去。
可是,他和他之間隔着一把長劍,一把斬斷了兩人生死的長劍,一把橫在他們之間的長劍。
他根本夠不着白若一,又怕自己的血污,沾上了白若一雪白的衣衫。
師尊,你要殺我?
師尊,你真的殺了我!
氣力将盡,眼前的白色人影,已經和周遭的白雪融在一塊兒了,他難以看清白若一此刻是什麽表情。
或許是如釋重負吧?
畢竟,自己這個嗜血成性、大逆不道、淩·辱師尊的孽徒,可算是快死了。
站不住了,膝蓋一軟,蘇夜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白若一猛地松開劍柄,在蘇夜倒地前,撲過去一把撈住他。
沒有管那血污是否會沾染自己的白衣,他緊緊擁着蘇夜。
不是的!
為師不是要殺你!
師父沒有想過……要殺你……
是我這個當師尊的,做的不夠好……
霁塵刺入心髒,靈脈一點點地化成灰燼,融入血脈,血液染上靈脈中的強大魔氣,一寸寸腐蝕着肉身,這樣的疼痛噬魂銷骨,萬劫不複。
蘇夜感到神魂漸漸抽離身軀,一點點消散。
他緩緩閉上眼睛,不去看白衣人一貫涼薄的眸子裏,透出的憐憫。
口腔裏裹挾的糖蜜,早已被腥涼的鮮血沖刷地幹幹淨淨。
蘇夜看着自己流淌的鮮血,洇紅了白若一那融入雪中的衣衫,彌留之際,他滿目污血,怔怔地望着跪坐在自己身邊的人。
為這天下蒼生,他殺了他。
師尊啊!
在你眼裏,我算蒼生嗎?
蘇夜想說話,可是一開口,喉嚨就會被血漿堵住。
師尊啊,你恨我吧?
你恨我吧!
我這麽一個泥潭裏掙紮的肮髒東西,怎麽可以将一朵長在雲霄的花,給粗魯折下呢?還粗暴地扔下泥潭,踩在腳下……
人間太苦了。
還好,結束了……
沒有意識了。
蘇夜死了,死透了。
這一場大戰終究是落下帷幕,衆人舒了口氣。
“辰巳仙尊大義啊!”
“辰巳仙尊斬殺了這魔頭,救萬民于水火!實乃……實乃……大義滅親!”
“魔頭一除,仙門可安。”
他們想要确認,蘇夜是否真的死得透徹了,眼見神魂消散才能放心。
白若一沒有動彈,似是被抽去神魂的傀儡之木,他低頭望着懷中早已死得透徹的人。
一點點拭去蘇夜眼角眉梢的雪花,可又有新的雪花落在他臉上。
怎麽抹都抹不完,
白若一喃喃道:“不怕了,為師……帶你回家……”
他抱着那具早已涼透了的軀體蹒跚遠去,蘇夜垂下指尖,滴滴鮮血流淌不止,綻落一地,在他們身後蜿蜒一路。
滴血入雪,血花無聲。
似鋪就了一條血色花瓣的歸途。
衆人想要去阻攔,也想過萬一那魔頭,死得不夠透徹怎麽辦?如果不千刀萬剮分了屍,怎麽确保這魔頭不會尚留一息在人間?
“徒弟入魔,師尊殺徒。霁塵劍之下神魔必誅,絕無生還。”
雙手合十的和尚搖了搖頭嘆息:“仙門之事者,務必護蒼生之利,除天下之害。無非一念救蒼生……”
無非一念救蒼生……
呵!
這場雪下地真好啊,埋幹淨了所有的污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