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
餘杺感覺呼吸急促失控到大腦快要爆炸。
喬栖剛才說什麽?
她是不是聽錯了?
什麽意思?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她能理解成那個意思嗎?
明明早就坐下來停止運動了,心腔裏的劇烈震動卻像是要屏蔽掉她所有的感官,全世界都在漸漸遠去,只剩下這個上一刻她還不想看見的人,占據了她所有的視線,無恥又霸道。
直到化掉的冰淇淋落在手上,餘杺被冰得一驚,卻沒有趕着去擦拭,由着黏糊糊的奶油和糖的混合體就這麽自由落體。
喬栖把餘杺吃了一大半的冰淇淋扔進垃圾桶,拉過她的手,拿出濕巾細細地、一根一根手指地輕輕擦拭。
“啊。”餘杺用了一個世紀才終于回到現實世界,她下意識地想縮回手,卻被喬栖抓得穩穩的,她呆呆地說,“浪費掉了。”
喬栖把餘杺的手翻過面去檢查有沒有被遺漏的地方,确認這只手幹幹淨淨後,扔掉了濕巾紙,但剩下一只手還是拉着不放,餘杺感覺他手掌的溫度快要把她燒焦了。
“實不相瞞。”喬栖看着她,“你吃第一口的時候我就想把它扔了。”
“可是浪費不好。”餘杺迷茫地看着喬栖。
“可是你生病了更不好。”他說。
餘杺沒有說話了,喬栖捏了捏她的手,語氣很溫柔:“所以你呢?”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可是餘杺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大哥哥也很喜歡你,所以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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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栖也很喜歡你,所以你呢?
你面前坐着的這個一舉一動都牽動着你的心無數次闖進你的夢裏的人也很喜歡你,所以你呢?
餘杺說不出話了。
震驚、欣喜、不敢置信、害怕一伸手就抓空……還有一絲絲纏繞上心間的自我否定。
她憑什麽能被這樣好的一個人喜歡呢。
她看全世界都不順眼,但他對全世界都很溫柔。她是在黑暗裏踽踽獨行的人間過客,但他卻載着人間所有美好的明亮的光。她前路未知每一步都像是茍活,但他一定會擁有光輝燦爛的大好前程。
他是在家人的愛與引導的澆灌下成長起來的擁有大膽去愛的勇氣的最好最優秀的人,但她是從陰溝淤泥裏爬出來,渾身肮髒,連根系都爛了個徹底的,失敗的代言詞。
他們有着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他們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她不值得少年坦誠熱烈的情感。
她沒有資格。
豔陽高照,正午是屬于主食的時間,冰淇淋店裏的人本就不多,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裏,兩個少年人洶湧心緒的第一次交鋒。
餘杺紅了眼眶。
理智告訴她應該掙脫開,應該逃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再為自己一定會錯過的世間璨陽大哭一場。可是喬栖明明沒有用力氣了,明明她輕輕一擡手就能走掉的,明明喬栖沒有逼着她一定要給出某一個答案,她卻開不了口。
天底下真的有人能夠拒絕魂繞夢萦許久心裏真切地愛戀着人的的心意嗎。
餘杺做不到。
她不想看到喬栖臉上有一絲一毫和失落傷心甚至是丢面子相關的負面情緒,她希望他能一直像太陽一樣耀眼,一直一直擁有,她最最最最喜歡的光。
“不想說就不說了。”喬栖擡手輕輕抱住了餘杺,餘杺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是像剛才一樣笑着,還是在不高興呢。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不是一定需要回應。”喬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
如果餘杺的眼睛是水電站的話,那它現在完全開了閘,發生了一場叫做洩洪的重大事故。
餘杺吸了吸鼻子,擡起手,搭在了喬栖的背上。
“周、周圍有人嗎。”餘杺的聲音悶悶的。
“沒有。”喬栖感覺到身後的力度,松了一口氣,這才放心地将一只手放到了餘杺的後腦勺,輕輕揉了揉,“而且有也沒關系,他們都看不見你。”
餘杺用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收拾好情緒,或者,再怎麽先存個檔,等到更适合的時間地點而不是随時都有可能有人進來的冰淇淋店裏爆發。
她在喬栖的懷裏慢慢擡起了頭,對上那樣一雙清澈含情的眼睛。
喬栖抓緊了手指,沒有說話。
“我也是。”餘杺的聲音還有些黏糊,她的眼睛還是水汪汪的,但語氣卻很堅定很不容置疑,“但我程度要更深一點。”
“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
然後有些羞恥地把頭又埋了回去。
天知道就這麽說兩句話對餘杺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氣,她根本不敢确定自己這份情感的份量和喬栖也許只是一點點的喜歡有多大差別,她甚至都不用想象就能迅速羅列出許多個糟糕透頂的結局,她還很清楚自己會因為一句話一個眼神思考揣摩難過很久的性格,如果發生點什麽,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可是愛意無處可藏。
餘杺只能放手一搏,表達這樣的情感相當于,從好不容易壘起的高高城牆中跨了出去,不帶絲毫防具,把最脆弱的一面坦坦蕩蕩地顯露出來,給了對方一個傷害加倍的特權。
如果這是一場戰争,那她其實在一開始就決定要繳械投降。
但對方是喬栖。
心裏也有一個微弱的聲音說,他是不一樣的,他是值得信任的。
就算是陌生人都能被他溫柔以待,那但凡有細微的情感加持,會怎麽樣呢。
他會注意到不讓輕微的桌椅摩擦聲打擾到趴着休息的自己,會在馬路邊上并行時走在外側,會從自己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看出她是缺草稿紙還是教科書,會在自己坐海盜船害怕得發抖時給予可靠的支持,會發現自己不愛吃甜的,會在還不那麽熟悉的時候給打瞌睡的她放哨、給雨天遲到的她打傘、一再确定冒冒失失撞到人的她沒有出問題……他那麽那麽好……那麽那麽好。
她只不過是見過一些失敗案例罷了,可是那些故事的主人公誰不是跟喬栖差了十萬八千裏?所以沒有關系的,它們不足以成為有力的論據。
她不相信感情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
但是她相信喬栖。
餘杺感覺到喬栖胸腔的震動,聽到了他忍俊不禁的低笑。
又聽到他用很溫柔的語氣說:“小鴕鳥,餓了嗎,想不想跟我一起吃個飯?”
吃飯,哦對,吃飯。她真的有點,可能不止有點,她真的非常餓了。這一個風不平浪不靜的上午,她的□□和精神都非常疲憊。
等等……疲憊!喬栖在她到店裏沒多久就過來了!他不但才打了網球而且早上還有過其他項目!他都還沒有吃飯!他還要收拾她化了的冰淇淋還要看着她哭!
餘杺猛地擡起頭:“我們快去吃飯,不然你就要餓死了!”
喬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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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回想起來,從幼兒園到離開學校的最後一次運動會,餘杺只記得十七歲那年,剛到夏天,太陽一點也不友好,她跑了一個不怎麽辛苦的八百米,然後就馬不停蹄接着跑了幾分鐘去網球場,卻還是沒有來得及看到她喜歡的男孩拿着球拍揮灑汗水的模樣,但是好在,他對她有足夠的耐心與溫情,她也終于勇敢了一次,交換了一個青春期最了不得的驚天大秘密。
至于運動會後面幾天發生了什麽,那就不是餘杺會留心注意的事情了。
因為那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那一束光,照亮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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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栖哥什麽時候打球還帶妹子來了。”七班的一個大高個稀奇得不行。
餘杺感覺到幾個男生的視線被這一嗓子給吸引了過來。
喬栖站在了大高個面前,雖然叫大高個大高個,但他也就是看着比較壯實,顯得很挺拔,但真論起身高,應該和喬栖相差無幾,所以喬栖這麽一站,大高個帶有探究意味根本落不了地。
“噫,怎麽還不讓看呢。”
喬栖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也沒說話,總之看着很和氣。
有人吹了聲口哨,大喊道:“王子洋,別盯着人同桌看了,你再不抓緊時間練練,過兩天咱們班直接一輪游!”
餘杺在心裏默默說,是前同桌了。
她虛着眼睛看了一眼說話的那個人,很眼熟,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是喬栖和施寄原的好朋友,會打架子鼓那個。好像姓蔣嗎?抱歉她并不記得這位同學的名字。當然這也不重要。
今天是一個調休上課的星期六,運動會閉幕式在上午順利結束了,下午就立馬恢複了正常行課,放學後學生們自然是趕着放學回家過這個只剩一半的周末,是以現在籃球場上并沒有前幾天那樣的盛況。
其實人也不少,趁着這個時間打球的人幾乎占滿了六個籃球場,只是一個場地上人不多,顯得沒那麽擁擠,她對角線那個場地上好像還是秦時月和女籃那一群人。圍觀的同學稀稀落落地或站或坐,并沒有聚在一起。
餘杺找了一個看起來不算太髒的高臺階,深吸一口氣吹了吹灰塵,然後雙手一撐,坐了上去。之前這裏都圍滿了人,她還沒機會擁有這個位置絕佳的觀衆席位。
“小餘,今天放學不趕着投胎啊?”施寄原剛才遠遠地看見她沒戴眼鏡,知道打招呼也看不清楚,所以現在走近了才說話。
“這個梗過不去了。”餘杺的腳晃了晃。
她很喜歡這個位置,坐上去腳離地還有個幾十厘米,晃着很舒服。
“那待會兒一起去吃飯啊!”聽到隊友叫他,施寄原小跑着走了。
場上人挺多,估計不止十個人,不知道是三班和七班的替補球員也在,還是混了些別的班的學生。總之男生的友情不都這樣,就算不認識,打個球就認識了,在籃球場上晃一圈,能在各個年級打球的人跟前混個眼熟。
這麽多人顯然不方便混在一起大亂鬥,他們随即分了三個組,兩個組先打一局,輸了的換下。
候場的幾個男生就聚在一起看球讨論,不時叫好或者嘲諷。他們帶了不止一個球,有人在拿着球練習一防一。
施寄原第一局沒有上場,他跟兄弟們聊了幾句後,跑到餘杺旁邊:“小餘,會打球嗎?”
餘杺的目光一直跟着場上的某個人移動,聽到施寄原說話的時候才轉頭看他:“會一點。”
施寄原樂了:“我們組差一個人,你要不要來玩玩?”
餘杺眯了眯眼睛,她掃了一眼在場所有人的身高,其中有好幾個,只要把球高舉過頭頂,她跳起來都挨不到,這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她受不了。
“我太菜了,看看就好。”餘杺說。
這時候另一個聲音說:“就打着玩,我們把球傳給你,你投籃就行……你會投籃吧?”
餘杺看到了陳子昔。
原諒她居然現在才注意到現同桌的存在。
“會是會,但……”
“诶餘神你就随便打打嘛,反正又不是比賽。”這是另一個三班的同學。
按理說應該在專心打球的喬栖說:“小魚,來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