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7
既然碰到了,施寄原也沒那個眼力見兒,偏要拉着江深坐下來跟他們湊一桌:“欸,我記得半年前,就差點兒,我們四個就能像這麽坐一起了呢。”
“是啊。”說起這個,江深還有些惆悵,“我還以為你倆早就認識,合着夥坑我來着。”
“誰倆?我倆?”餘杺遲疑地指了指自己和喬栖。
“對啊,你倆。”
“我們那時候不認識。”餘杺想了想,“可能,這就是與生俱來的默契吧。”
江深笑道:“哈哈哈,餘杺你真的跟我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啊。”
餘杺喝了一口檸檬水:“那說明你的想象不到位咯。”
“欸,駐唱姐姐,幹脆上去唱首歌吧。”施寄原突然一拍手,“多有氛圍不是。”
餘杺的關注點卻不在氛圍上:“沒有工資,不唱。”
喬栖笑着捏了捏她的肩:“去吧,我給你發工資。”
財迷說:“你發也不行。”
然後她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跑過去找蘇常安說了幾句話,回來的時候拿着一把吉他。
江深吹了一聲口哨。
施寄原也想跟着吹一聲,但是沒吹起來,就有一點尴尬。
喬栖用目光表示歡呼雀躍。
這時候臺上沒有人唱歌,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屆的暑假工不好找,還是現在的清吧要搞得真的清淨才行。
Advertisement
但得了老板批準的餘杺就懶得思考其它事情了。
她熟練地上臺坐下,調了會兒音,然後打開了麥克風。那三朵張揚的玫瑰花在燈光下都清純可愛起來,就像餘杺未施粉黛的臉。她現在戴着一架黑框眼鏡,劉海有些時間沒修理了,微微擋住了眉,耳鬓有幾绺頭發被空調吹得蕩阿蕩,光看頭就是一個十成十的乖乖學生。但她穿着寬松的淺綠色短袖,比刺青上的葉子淺一點的顏色更襯托出玫瑰的紅。水藍色牛仔褲勾勒出纖細筆直的雙腿,一只腳吊兒郎當地踩在高腳凳的橫杆上,還有一只自然下垂。
餘杺随便撥了幾根線,确認聲音大小合适後,就進入了假公濟私的工作狀态。
“We could drive alone an ocean reflecting the sun”
“Or make a bed of green atop a wide open scene”
“Under a canvas of blue”
很多人的視線被歌聲吸引到了臺上,看見一個正值芳華的小姑娘,穿着很夏天的顏色,指尖在琴弦上靈動地跳躍,聲音溫柔輕緩,以歌曲将思緒送往波光粼粼的海邊,或綿軟草地碧水藍天。
“I would draw ever nearer to you”
“To feel the dew on your skin”
“That is how it would begin”
餘杺的眼睫落下一片陰影,她嘴裏唱着悠揚的旋律,眼神開始在人群中流轉,最後定格在了一個少年身上。
“For summer is for falling in love”
這讓人戀愛的夏天。
“We could stay out late until the sunset’s past eight”
我們可以待得很晚一直到日落八點
“And the cotton candy haze mirrors the warmth of your gaze”
你溫柔的注視映在棉花糖般的雲煙
……
“Summer is for falling in love”
夏天就是一場愛戀
餘杺自主加上了一段即興的旋律,音樂在她的眉眼彎彎中結束。
其實餘杺帶喬栖來這裏,就是想唱這首歌給他聽的。她喜歡這些歌詞。
她以為的初遇并不是在酒吧,而是去年十二月的晚會上,她單方面認識了他,在一個寒風凜冽的冬天。
誰能想到,冬天過去後的第一個夏天,他們已經深陷愛戀。
這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
對于命運這個詞,很久以前的餘杺抱怨比較多,後來的餘杺不把它放在眼裏,現在的餘杺很坦然,甚至還想說聲感謝。如果說,她經歷過的所有苦難,都是為了遇見這麽一個人的話,那好像也沒有什麽關系。
根據得失守恒,這不但很公平,餘杺還覺得自己賺了。
雖然假期短暫,但好歹也有三十天。
這三十天裏,三天兩頭出去約一次會顯然是不可能的,一個星期都不見一面是更不可能的。
于是聰明的餘杺提議一起去自習室。
對于高中生,尤其還是準高三學生來說,最好的約會方式,就是一起學習。
還能相互督促,學習進步,可謂兩全其美。餘杺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天才。
但他們也不光是學習,除開完成暑假作業和自主複習以外,這倆都很享受于書中遨游的暢快。看書這種事,其實很容易上瘾,刷題也是。所以從天亮到天黑,除去進食消食和一些運動以外,坐在自習室裏的時間不短,也過得飛快。
除了偶爾牽牽手以外,他們也沒有過什麽小動作。
這是餘杺第一個這麽自律的假期。
沒有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沒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把作業拖到最後再來實現一個不确定的奇跡,甚至偶爾還能喝秦時月她們或者施寄原他們打打球。很充實,也很愉快的生活。
甚至她爸媽都以為她根本沒放假,學校安排的補課已經排到了八月。餘杺也懶得解釋,反正無傷大雅。
可惜天公不作美,餘杺沒能安穩地度過一整個暑假。有些意外總是來得很突然。
這天上午,她從冰箱裏拿了片吐司,叼着就直接出了門。
太陽明晃晃的很刺眼睛,她又去買了一杯冰咖啡。就是那個店員好像是新來的,手藝不太行,如果不是餘杺的味覺出問題了的話,這咖啡濃得有點過分。
一直到中午吃完飯都沒出現什麽問題,但在消食的半道上,餘杺的胃部突然傳來針紮棍攪般的劇痛。
久違的痛感。
雖然臉色有點蒼白,但可以解釋為太久沒曬太陽,腦門有點發虛汗,可以說是太陽曬的……雖然它們好像有點矛盾。
事實證明,如果餘杺真的想隐瞞一件事情的時候,演技是真的非常到位。
她找了個借口和喬栖道別,至于說的是有人約打球還是家裏人怎麽怎麽樣,餘杺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反正喬栖雖然有點遲疑但最後還是走了。
等他的背影一消失,剛才還挺直的脊背就立馬弓起來,慢慢蹲到了地上。
為什麽不告訴喬栖?
她覺得沒必要。
因為喬栖在也沒什麽用,頂多只能幹着急。一般這種情況,窩在被子裏睡一會兒就好了,沒必要上什麽臺面。
稍微緩了一會兒,餘杺先去附近的藥方買了止痛藥,和着礦泉水灌下去幾片,過了一會兒,人總算是精神了很多。
至少路能走直,背能挺直了。
到家樓下的時候太陽變溫柔了一些。
餘杺把鑰匙插進門孔,才扭到一半,門從裏面被打開了。
餘杺看到門後站着的,是一個紅頭發戴耳釘的年輕男人,渾身□□,只穿着一條丁字褲。
對方看到她也有點驚訝。
餘杺仰頭确定了一下門牌號,再掃了一眼玄關的陳設,确定自己沒有開錯門以後,瞄準男人的後膝蓋彎用力踢了一腳,對方吃痛地單膝跪了下去,餘杺很快再他另一只腿後側補上一腳,同時将他雙手反剪到背後。
“你是誰。”她的聲音冷得仿佛結了一層霜。
男人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正想開口說些什麽,一道女人的聲線從門外響起。
“小杺?!你今天不是要上學嗎?”
餘杺擡起頭,看到門外穿着黑色包臀連衣裙的許嫣,她腳下踩着拖鞋而不是高跟鞋,看得出來不是才回來,是在家突然出去了一趟,走得不遠。
看到她手上提着的一個黑色塑料袋,餘杺心裏升起了一種難以置信的猜想。
“快放開啊,你和這個叔叔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許嫣連忙走進來,關上了大門,“咱們有話好好說,女孩子不要這麽動手動腳的。”
餘杺松了手,搶過許嫣手上的黑色塑料袋,她只看了一眼,然後直接扔在了地上。
呵,叔叔。
她看這人的年齡,可能沒有本事比她大一個輩分。
餘杺後退了兩步,那個男人立馬踉跄着站了起來,目光在這對母女間轉了幾次,一時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餘杺用盡全力壓下心底的惡心,從書包裏摸出了三百塊錢,輕輕放在了鞋櫃上,然後繞過許嫣,打開大門。
“你買一盒便宜點的避孕套,都夠去酒店開個房了。”
餘杺走出去,甩上了門。
餘杺覺得有些想吐,但是吐不出來。
她突然扯着嘴笑了出來。
虧得許嫣每次都嚷嚷着餘行則到外面去找女人,她可還牛逼些,直接把男人都帶回家裏來了。
她一直知道這個家若有似無,她也沒對這對父母抱過任何不切實際的希望,她也猜想過這對總是不回家的夫妻,尤其是根本就沒有工作的許嫣,每天都在幹些什麽。
有一點出乎意料。
她現在什麽都不想知道了。
家裏好髒。
不對。
那不算是家。
“小餘,喝口水吧。”蘇常安端了一杯白開水過來,在餘杺旁邊坐下,他的聲音裏透着擔心,“發生什麽了?”
蘇常安發現餘杺的時候,她把自己藏在了樂聲轟鳴和燈光四閃的角落裏,所有人都在盡情狂歡,只有她不言不語,格格不入,卻又好像很适合這樣的環境……
餘杺把淚腺過于發達的産物憋了回去,雙眼通紅:“蘇哥,我能不能在你這睡一晚上。”
除了以前因為骨折疼的流眼淚的時候,蘇常安還沒有見餘杺哭過,他看着小姑娘這樣,一時有些慌神:“睡睡睡,睡多久都行。怎麽了,你跟哥說一說,別自己悶着難受啊?”
餘杺控制不住眼淚了。
在多年的高壓環境下,她其實鍛煉出了任人打罵仍無動于衷的本領,随便別人怎麽吵,怎麽波及自己,她就算心裏再難受,面上也不會表露出分毫。
可是對于關心,她的自控能力就失效了。
不知道別人會不會也這麽奇怪,她一個人可以咬咬牙撐過所有的陰霾,但只要有人在她憋着情緒的時候問上那麽一句,委屈和難過就會呈指數性倍增,其威力難以估量。
胃部又傳來陣陣針紮一樣的刺痛,她懷疑自己吃的止痛藥是過期的。
“蘇哥,你不用管我。”餘杺吸了吸鼻子,盡力讓聲音聽起來沒那麽明顯的哭腔,“我自己坐一會兒就好了。”
光是說完這幾句話,冷汗已經布滿了額頭。
光線不是很明亮,蘇常安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餘杺不願意說,他也不可能逼着問。
“那你自己待一會兒,有什麽事随時叫我啊。”
蘇常安吩咐了一個服務員看着餘杺,要什麽馬上給她,有什麽不對勁馬上告訴他。然後走到餘杺看不到的角落裏,撥了一個電話。
餘杺知道,蘇常安一定會告訴餘燼,她不想接到餘燼的電話,但她也沒有力氣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