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比試(一)
恐怕血洗盛京城不會是說說而已。
情味樓,盛京城最熱鬧的酒樓。
說書人正在眉飛色舞的講述當日北遼使團入京的場景。
臺下的幾桌食客聽得是聚精會神,說書人忽而一拍醒木,高聲講道:“這時天空上是烏雲密布、雷聲大作,城門外烏壓壓跪了一片,可誰也不敢擡頭去看。那北遼淳華郡主「嗖」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條長鞭,金黃油亮,有手腕那麽粗,只見她将長鞭一揚對着景國質子怒目而去,這殺父之仇她能忍嗎?當然不能!她恨不得将那質子抽筋剔骨,四皇子一個箭步飛了過去,擋在景國質子身前對着淳華郡主喝道,你得從我身骨上踏過去……”
“四皇子正氣淩然,我代表姜國與貴國學子比試!說完他情意綿綿看向景國質子,滿眼都是柔情……”
在二樓的雅間裏,蘇揚舲側靠在榻上單手托腮,盯着樓下的說書人,一邊聽還笑得像朵花。
說書人還在繼續:“四皇子對景國質子一往情深……”
衆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信以為真。
蘇揚舲感覺不太對,明明就是英雄救美的橋段,怎麽成了深情幾許……
蘇雲杪聞言,暗暗低頭抿唇一笑。
蘇揚舲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尴尬的看看桌邊的蘇雲杪,頓了頓開口道:“二哥,這都是民間藝術加工,你可別當真啊!”
他怎麽有一種搶了別人老公的感覺呢?
蘇雲杪看着蘇揚舲慌亂的模樣,不解的問道:“四弟為何這樣說?”
蘇揚舲怔了怔無奈的搖搖頭,戀戀的又看了樓下一眼,才不舍的關上窗戶,坐到桌子旁,伸手抓了塊南瓜糕,一邊吃一邊問:“二哥今日喚我來,是何事?”
蘇雲杪把身前的另一盤芙蓉糕也往蘇揚舲這邊推了推,思索片刻道:“昨日之事我聽說後怕你受委屈,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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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沒事……”蘇揚舲笑了笑,伸手拿了旁邊的果酒喝了一口,“那個郡主不敢動我,只是……”
只是這英雄救美不是男主做的。
蘇揚舲暗暗想着,偷偷去看蘇雲杪,只見他神色如常,挂着溫柔的笑意,心裏又覺得如此有些對不住他,懊悔的嘆了口氣道:“要是當日二哥也在現場就好了,這樣衛南尋就會惦記你的恩……”
“記什麽恩?”陳亭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只見她推門而入,“當時那種關頭,你還想讓質子承別人的恩?”
蘇揚舲吓了一跳,回頭看着陳亭畔,不好意思的垂頭笑笑,解釋道:“衛南尋是景國皇子,如果二哥能救下他,說不定會對日後繼任皇位有益。”
蘇雲杪正色打斷道:“四弟莫要胡言。”
陳亭畔對兩位皇子行禮後,坐在空位上,落落大方的端起果酒對着蘇揚舲笑道:“四皇子還真是不把亭畔當外人,這話也願意當着亭畔面說。”
蘇揚舲也舉起酒杯,随手把芙蓉糕往她那邊推了推,道:“陳司業本就不是外人,你我還有五弟我們是一起玩大的。”
三人一同在南齋學習的場景在眼前歷歷在目,少年時的情誼純潔又快樂,陳亭畔忍不住回憶往昔,借着酒意懷念道:“算算五皇子去南疆也有兩年了,我還記得他出城那天,四皇子你哭成了一個淚人。”
“是嗎……”蘇揚舲喃喃低語,他當然不記得此事,擡眸時看到陳亭畔向往又失落的複雜情緒,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陳司業不必傷懷,五弟自小喜愛學習兵法,去南疆守家衛國是他的心願。”
陳亭畔本就長得英氣十足,一雙眸子細黑明亮如水洗般,懷傷之情轉瞬即逝,她淡淡的笑道:“四皇子此次要作為我姜國學子的代表與北遼進行比試,皇上對您是寄予厚望的。”
蘇揚舲:“其實當時也是意氣之言,現在想來還挺後怕,我什麽都不會是個草包……怕是要給姜國丢人了!”
哪知他話一出,蘇雲杪和陳亭畔均是搖頭,同時開口鼓勵道:“胡說!”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四皇子天資聰穎一定是一學就會,你小時候就是這樣的,現在也不會差到哪去的。”陳亭畔毫不猶豫的拍了拍蘇揚舲的肩膀,以茲鼓勵。
“是啊,四弟你自小便聰慧,只要肯學一定沒問題。”蘇雲杪也開口安慰道。
只有蘇揚舲自己知道,他這個冒牌的皇子,還真的不一定比原身強到哪去。
但是面對他們,蘇揚舲也只能擠出一絲苦笑。
講真的,他想當個吃喝玩樂的鹹魚皇子怎麽就那麽難?
一個時辰之後,桦霧府書房之內。
陳亭畔搬了一沓書放在蘇揚舲面前,道:“四皇子這是有關禮的典籍,我已将其中會考試的內容重點标注了出來,您只要背過這些到了考場上活學活用,肯定能贏過北遼那些人。”
蘇揚舲看看那摞半人高的書籍,頭暈的厲害,以前上學時他便最怕文言文,好像他腦子裏就是缺了這條筋,只要看兩眼就會犯困,現在這麽厚的書讓他兩天背過……簡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一臉生無可戀,蘇揚舲就像洩氣的皮球,貼在桌上不想再說話。
“六藝不是還有其他的五項嗎?禮這一項輸就輸了吧,我練其他的好不好?”蘇揚舲清亮的眸子眨了眨,看的陳亭畔臉頰一紅,趕緊錯開了相會的視線。
“四皇子,六藝之中只有禮這一項還可臨時抱佛腳,其餘音樂、射箭、騎術、書法、數術都需要長期積累學習,并非一時補習能趕上的。”
蘇揚舲想說其他的他可能還不錯,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其他聲音打斷了。
衛南尋帶着尹川手裏握着一把弓推門而入。
蘇揚舲滿臉驚訝,盯着他手裏的那把弓想了想就懂了他的來意,擡眸去問衛南尋:“你怎麽也來湊這熱鬧?”
衛南尋眼睛看不見,但是陳亭畔來桦霧府的事情他卻是知道的,他漆黑的眸子盯着陳亭畔的位置,冷冷的說:“事關衛某,陳司業都來幫四皇子了,我這個四皇子身畔之人自然是更要來的。”
蘇揚舲看看衛南尋,又看看陳亭畔,感覺氣氛莫名有些微妙,只能岔開話題:“衛質子是要教我練射箭嗎?”
陳亭畔心裏有些玩味,她握緊了拳頭,對着衛南尋道:“衛質子怕是有所不知,四皇子自小習武,尤其在射箭這一項上頗具天分,不需要再練習。”
說完她又轉頭,語氣溫柔的對蘇揚舲說:“四皇子還是好好将這些重點章節背過,必能萬無一失。”
“是嗎?四皇子自小習武……”衛南尋幾步走到蘇揚舲身旁,微微蹲下身子,托腮沖着他,嘴角微微上揚。
蘇揚舲本來是看着他的眼睛,沉醉在那潭深泉之內,忽然一個激靈趕緊回神,眼神閃躲:“這個,我最從年前大病之後,便武功全失了,這個射箭吧,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什麽武功全失?”陳亭畔臉色一僵,身子猛然向前探,驚愕的盯着蘇揚舲,不敢置信,“怎麽會?你怎麽會武功全失?”
蘇揚舲抿抿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衛南尋緩緩側頭,望向陳亭畔所在的方向,緩緩道:“陳司業,這是我和四皇子的家事,實在不必跟您解釋吧。”
陳亭畔臉色微微一沉,道:“既然如此這事我也不便多問,只是這比試一事,還是要先将我帶來的書籍背過才好。”
衛南尋冷笑,随手摸到了那些書籍捏起其中一本,輕輕一揚道:“我看大可不必,四皇子本就不喜歡背書,此刻離比試只有兩日,他如何能背過這麽多書?”
蘇揚舲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他想了想道:“陳司業能教我讀書,我特別高興……”他頓了頓,感覺到旁邊空氣突然變冷,打了個寒顫之後又看了看衛南尋,“衛質子能教我射箭我也非常高興,要不……要不我上午跟陳司業背書,下午跟衛質子射箭,你們看這樣可好?”
衛南尋長眉一凝,眼尾動了動,他一把将弓扔在書桌上,站起身子冷哼一聲:“四皇子一向肆意随性,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吧,只是莫要忘了,如若到時你輸了,我必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到時若是血洗盛京城就莫要怪衛某了!”
說完,他甩甩衣袖決絕要離去。
蘇揚舲看看桌上的弓,又擡頭看看衛南尋的清冷背影,心裏淩然一驚,他知道衛南尋說到做到。
而且如果淳華郡主真要找他報仇,他必然不會束手就擒,那以尹川的身手還有藏在城裏的那些暗樁……
恐怕血洗盛京城不會是說說而已。